三月三的雨
文/沈永明
上学时,读过朱德的散文《我的母亲》。那时年纪小,没有什么感觉;直到我的母亲走了,才真正领会出了一些特别的意义。
母亲于1938年农历二月十三,出生在赣东北大山深处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所在村落,属于贫困县里的贫困村。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经济落后。但乡土气息浓郁,民风淳朴;潺潺溪水,袅袅炊烟,茂密的竹林,不规整的稻田;随处可见的简陋土屋,让我印象颇深。
母亲身世凄苦,幼年丧母,童年衣衫褴褛,形同孤儿。时常在邻家田间地头或山脚下玩耍,累了便席地而睡,每次都是好心人将她送回家来的。我的外公是个老实本分人,只会种田,根本无暇顾及女儿。母亲少年时就干起农活,常因放牛、拾柴迟归,靠继母的残羹冷汁勉强果腹,从不敢言,也无处可言。
外公因为没有儿子,觉得在当地抬不起头来。甚至认为养女不如养猪,因为猪可以用来换钱。学龄时,母亲想上学,外公不肯。好在有念过高中当了干部的叔叔,帮她作主,才得以进入学堂。母亲悟性很好,很爱学习,颇受先生喜爱。期间多次差点辍学,多亏校长上门连劝带骂,反复做外公的思想工作,才勉强念完小学。
青年时的母亲,因根红苗正,思想进步,劳动积极,被县乡两级政府推荐到红都瑞金上工农兵大学。从未出过大山的外公,得知这一消息后,披星戴月,翻山越岭,徒步百里,赶至城里火车站将母亲“截学”。面对众多人的责怪,他的理由很简单:女孩子家读书有什么用,我没有仔,要留在身边为我养老送终。
山里长大的母亲,从小勤劳自强。年轻时招工进入国营建设单位工作,吃上了商品粮,成了城里人。无论分配什么重体力工种,安排什么艰苦岗位,她都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一直是全公司的老先进、老典型和技术能手。母亲所获的茶杯,水瓶,瓷盆,床单,毛巾等奖品不计其数,直到去世之前仍未用完。
计划经济年代的小城,生活日用品大都靠定量供应。父母微薄的工资要养育四个子女,本已捉襟见肘,但母亲长年坚持资助农村老家的亲戚和成长过程中对她有恩之人。家里实在没啥东西时,甚至会将定量的食用油、粮票、布票等贵重之物拿出来,用于接济有求之人。母亲一辈子,凡遇乞讨之人必定施舍,且不允许我们对其无礼和漠视。
母亲最大的骄傲,是四个子女平安长大、自食其力。年轻时,母亲再苦再累,总会想方设法让子女们吃饱穿暖,好好上学。耄耋之年,母亲对全家老小十多口人的生日能够“一口清”。时常为子女工作不易、孙辈学习辛苦而牵肠挂肚。只要子女回家吃饭,买菜烧饭总是乐此不疲,每次最后一个上桌的习惯沿袭一生。
退休后,母亲热衷公益。小区凡有家庭矛盾、邻里纠纷,首先就是找“兰妈妈”(母亲叫兰水凤)来评判调解,深受居民信任,也是媒体采访的常选对象。母亲真心觉得党的政策好、了不起。现在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出门都是水泥路,夜里路灯亮堂堂。她对退有所养的生活感到很幸福,很满足。
一辈子勤俭持家的母亲,不会打扑克、打麻将。晚年主要休闲方式就是看电视,但从不追剧,也不喜欢娱乐档节目,只对时事新闻、体育节目感兴趣。对于美国总统谁能竞选,中国疫情防控为何做得好,一些国家对我国的外交态度,那个球队有夺冠的可能等等,都分析得有条有理,连不少年轻人都自叹不如。
母亲常对我们说:“工作要紧,没空回来看我没关系的,不要挂意我。你们在外当干部,就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母亲是在今年的三月初三走的。三月是我们思念母亲的季节,三月三的小雨便是我们思念母亲的泪水。
母亲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尽管没有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多少人记住她的名字,但她的音容笑貌,永远留驻在我们的心目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