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婚恋题材小说《信与爱》

——欧阳如一

第二十五章：菊花山庄复工

人在两个年龄段最容易相信宗教——幼小的时候和年老的时候。幼小的时候，对世界充满不解和恐惧，对前途也感觉迷茫，不加选择就信了；年老的时候，身体一天天衰老，感觉死亡的日子越来越近，就希望有个精神归宿。夏菊就处于这种时候，特别是在这次得过癌症之后，也是作为新闻记者的她发现中国人对以前的政治信仰——共产主义发生了不小的动摇，有谁能说清楚它是什么？怎么实现？何时实现？可是关于基督教她几次读《圣经》都读不进去，比如上帝用七天造了世界和人、人因偷吃禁果而获原罪、耶酥用他的死拯救了人类、这世界充满罪恶和败坏只有信主才能得拯救、世界的末日已经近了、主会到来对人进行审判，不信主的人会下地狱、信主的人才会进天堂……这与她所受的教育和世界观完全冲突，就羡慕老五她们头脑之简单——老五曾经说：“你信就得了，想那么多干啥？”可想起基督教创造的社会制度和文化她又不得不佩服，就对江山说：“过几年我也许会信。”江山不置可否，因为他的事业刚起步，精神状态也好像在青年，他除了自信什么都不信。

江山也有两段时间想信点什么，一是在他的童年，他十一岁丧父，外界对他们孤儿寡母充满歧视，他加入红小兵、共青团、参军都遭到拒绝，他曾想出家当和尚，发现比入团、参军都难，就佛、道、仙什么都信；第二段时间是他与评戏名角夏菊相好之后，这不是玩火吗？也因此受过剧团的处分和同事们的歧视。那时候他每天都生活在精神恍惚之中，见到夏菊很兴奋、离开夏菊很怅然；他和夏菊究竟能走多远？他现在的家将来会怎么样？要不要跟着夏菊去海南？以后他的工作怎么办？还继续画画吗？那时候的他真是鼠目寸光，就经常在寺庙里许愿、找人看相、算卦。可自从到了夏菊身边他就不信任何宗教迷信了，也是进入壮年的他事业一路开挂，油画高产并卖出了高价，就对夏菊说：“做善事就应当受神明的保佑。”他说的善事就是帮助自己的亲人，包括建成供母亲和夏家七姐妹养老的菊花山庄。

回四平的第三天，江山开车带着母亲、媳妇和五小姨子去公主岭老七家，他们决定把这个停了三年的项目复工。

“大娘、三姐、三姐夫、五姐。”老七夫妇在菊花山庄院门口迎接他们。

他们一下铁路涵洞口就看到了远处那栋北欧式的别墅，紫红色的坡屋顶在绿色的白杨树中闪着金光。老五说：“这一片属咱们家的房子显眼。”他们拐进村子就看到了一道青铜色的铝合金压花欧式大门，老五说：“老七两口子像把家虎似的，工地连块砖头都不丢。”他们一进院就看到了满园的鲜花和蔬菜瓜果，老五说：“老七两口子当年就住进了这房茬子，连个采暖都没有多遭罪？可他们知道三姐喜欢花，就先把绿植做好了。”

夏菊带着婆婆房前屋后看看，123苹果和葡萄刚熟透，她伸手摘了尝尝说：“好品种，七妹夫，你们买这些树得多少钱哪？”

七妹夫说：“向我原来单位要的，有的就是在绿化带里挖的，咱们在农村就有这个优势，不用啥都花钱。”

“噢，”夏菊想起来了，这小子原来有工作，在高速公路压道车班，因为偷了单位的建材被开除，就当回了农民，老七跟着他没少遭罪，说：“该花的钱咱们还得花。”

七妹夫说：“是。”

夏菊和婆婆坐在了秋光明媚的别墅正门的大台阶的椅子上，病后的她身体怕冷就很喜欢晒太阳，说：“咱家这院子好像大了不少。”

七妹夫说：“咱们这块地的宅基地只有两百多平方，自留地也只有一亩，现在差不多有三亩——我在西边挖了个渔塘，塌方就往外扩，塌方就往外扩，让村里那条路拐了个弯。北边也是，我种了很密的树让邻居家什么东西都不长，他就只好把他家的自留地上卖给了我，我再把树一伐，就啥都能种了。”

夏菊想起来了，有一年她七妹夫开车送她去机场，抢道刮了别人的车，她下车又是赔礼又要赔钱，她七妹夫上去就给那个人两个大耳雷子，打得他直认错，要不真赶不上飞机。说：“七妹夫，咱家在这儿已经是地主了，可不能当恶霸。”

老五说：“他还要竞选村长呢。”

夏菊婆婆问：“花钱吗？”

七妹夫憨憨地笑着说：“（笑）有一家跟我飚上了，我给每家五百他给一千，这村长没二十万拿不下来，这是少的，在南方买个村官选票就得几百万。”

这就是中国式选举，要么就走个形式，名单早就内定了；要么就贿选，花钱买的官能不贪污？这种现象能杜绝吗？能，只要在上级、民主党派、新闻单位和公众的监督之下，并且有严厉的惩罚措施。可干嘛要杜绝？中国引进这套西方资本主义的东西就是做给他们看的，于是就有人说在中国搞他们那一套不行。夏菊说：“咱们不当那个村长。”

七妹夫说：“是。”

楼里只装了一间屋，剩下全是裸房没什么好看的，老七做了炖大鹅、红烧大鲤鱼和蘸酱菜在台阶上摆了一大桌，大家就边吃边说话，夏菊说：“江大师，你说说咱们这房子怎么复工？”

（笑）江山笑笑，说：“我刚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了，施工质量很好，按上水电采暖和门窗主体就竣工了，七妹夫，已经花了多少钱？”

七妹夫说：“反正你们给我的钱都花了，这不是扩了地方？现在的人工很贵，大概花了一百九十万。”

江山再问才知道夏菊说把他投在海南房子上的六十万投到这边并没抽出来钱，就导致了这边停工，这边已投的一百九十万中一百四十万是他出的，夏菊和她女儿出了五十万，说好要达到竣工水平，江山问：“做到主体交工还得多少钱？”

“还要二三十万吧。”

四百平方的裸楼要花两百二十万，核5500/平方，虽然得加上院墙、大门和园子，比四平精装修的别墅都贵，人家还是大产权，而在这儿是以七妹夫哥哥的名义盖的，将来肯定归他们，江山和夏菊就知道他们被这两口子算计了，夏菊说：“当初你说每平方两千万就能盖，要不我们也不会投资。”江山问：“装修完还得多少钱？”

七妹夫说：“装修按高标准每平方一千块就够了，买家具和电器就不知道了，大概还得五六十万。”

夏菊当时就被气得肚子疼，说：“你们知道吗？我和我婆婆可以在海南养老，那里气候好、医疗方便、我们家有两处大房子，我们为什么要在你们这儿投资？”

老五一向替小的说话，说：“海南哪有咱们四平好？亲戚朋友在一起多乐和？电器钱大姐出，妹夫，你减去二十万；我再让四姐出剩下的钱，三姐，咱们明年国庆节前就住进来。”

夏菊的脸上这才有了缓和，对江山说：“小山子，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