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409期

2024年第20期

前几日得闲，去看了宫崎骏老先生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对宫崎骏的印象还停留在曾经的《移动城堡》《千与千寻》《金鱼公主》《魔法少女宅急便》《红猪》等作品中。年幼时喜欢他作品里唯美治愈的画风、可爱灵动的生物、充满想象力的世界；边长大边懵懂，慢慢地又喜欢其中浪漫的人物关系和动听的主题曲；成人了，逐渐理解了每一部电影想要传递的希望和善良，遂把作品当成让自己短暂栖息和远离现实的一种慰藉与享受，于是写下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些感触。

在我看来，电影中真人母亲因大火去世的现实世界在设定上是充满冲突与矛盾的、无序的混乱世界。战火纷飞，亲人离世，对于真人来说满是丧母的痛苦和颠沛流离的不适。这一点无论是从故事背景、剧情发展还是舅公在谈及来到亡灵世界的目的是“建立一个远离恶意的自由王国”，以及希望真人继承其位置遭拒绝时说的“你确定要回到那个自相残杀和纷争不断的愚蠢世界吗”都可以发现。

另一方面，真人通过隧道来到舅公所在的引渡亡灵的世界，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个有序的和可被设计的世界。舅公通过寻找未被恶意侵染的积木象征性地构建起这个世界的秩序，以及希望真人能构造一个更加和平和善良的世界的愿景，都像在说明亡灵世界是一个可被塑造成有些乌托邦色彩的理想世界。

但是，无论是现实世界和理想世界都是不完美的，都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在现实世界中，真人母亲去世，随父亲颠沛流离，表面听话懂事实则内心极度渴望爱和被爱。他无法放下对母亲的思念，不愿意承认父亲的新欢，因此在与其他小孩打架后用石头砸伤了自己。虽然真人对父亲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但是我认为真人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希望获得父亲的关心和陪伴。真人对于自残这件事的看法是——自己恶意的象征。同样，鹈鹕吃掉可爱的哇啦哇啦是因为自己的种族在被带到这个世界中以后没有食物可吃，实在饥肠辘辘，于是决定铤而走险，冒着被美子烧死的风险依然出此下策。即便看似是反派的鹦鹉，我推测也自有其苦衷而不得不吃掉主角一行人。而所有这些在理想世界里凶残狠毒的角色在重新进入现实世界后又变成了可爱的，人畜无害的小鸟，这一设定也饶有趣味。

对于真人来说，《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本书是母亲给他留下的遗物。起初决定进入亡灵世界，是因为他始终无法放下对母亲的思念，想去亡灵世界寻找她。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后，在现实世界里，他逐渐放下了执念，认可了自己的继母，称呼从起初的阿姨逐渐转换为母亲，从害怕与继母接触到危险时伸出救援之手，并最终拥抱了继母。同时，在亡灵世界里，真人也不再像现实世界那般孤独，和自己的管家雾子小姐，自己的母亲火美子成了朋友。

从影片的设定来看，亡灵世界是一个能联通不同时空的桥梁，可仍有几处我没想明白。比如真人的母亲是在遭遇大火后进入亡灵世界并担任了维持“生态平衡”的职责，还是早就进入了这个世界？为何真人的继母即真人亲生母亲的妹妹一定要来到亡灵世界产子？另外，按逻辑推理，真人进入亡灵世界得知火美子是继母的姐姐时应该立刻就意识到火美子就是他的妈妈，火美子也应该很快意识到真人就是他的孩子。可为何两人在冒险的过程中似乎一直在克制着，没有说破这一关系，或者因为某些原因都选择不说明。即便真人在吃火美子做的面包时，狼吞虎咽地说这和他妈妈做的面包味道很像，火美子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在最后分别的时候真人说“可是你回到那扇门会被大火烧死”，火美子答“真人，你是个好孩子。妈妈相信你可以好好地长大”，这说明其实两人知道彼此间的母子关系。这一关系，在亡灵世界里变成了含蓄的友谊，此情节的设计引人不解并加思考。

但无论如何，真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可以选择接替舅公的位置维持亡灵世界的稳定，并和自己的母亲、朋友永远生活在其中，获得自己在现实中渴望的爱和友情。可他最后依然选择了回到现实中，尽管这样的选择会让母亲在那场大火中去世，他仍要面临同学的欺凌。

宫崎骏所有作品都围绕着几大环节展开，即对生活抱有迷茫的主角、因为变故遇到重要人物、踏上一场奇幻旅行并最终解开心结。另外，对现实社会的讽刺与对战争的厌恶也常在其作品中流露。回到《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部作品中，真人的故事和宫崎骏童年的遭遇有许多相似之处。例如宫崎骏的母亲名为宫崎美子，长期饱受肺结核的折磨，不能满足宫崎骏对母爱的渴望；父亲经营家族飞机制造厂，属军工企业。战争后期，即使大部分人物质匮乏，他们仍能吃喝不愁，这让宫崎骏对家族的特权产生了怀疑。宫崎骏的父亲曾告诉他，其家族生产的飞机尾翼根本不符合标准，全是些没有经过正规培训的临时女工制作加工的，但只需贿赂军方管理人员，产品就可以蒙混过关。诸多原因，使其在作品中常常展现母爱缺失、渴望母爱以及对人性发问、对战争抨击的主题。

面对“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一问题，真人选择面对一个恶意与爱并存的现实世界，这似乎也是这部电影想传递给观众的精神。宫崎骏所有的作品似乎都在歌颂着爱情、友情、亲情，然而这些情感的诉说并非在完全与世隔绝的理想世界里，其中的世界无不充斥着纷争与冲突，表现着人类的各种恶：贪婪、偏见等。然而即便是看起来邪恶的坏人，反派角色，却也有着可爱的一面。这一点，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其作品《红猪》中被诅咒的猪脸飞行员波鲁克绑架小朋友的桥段。换句话说，宫崎骏作品里大多数的角色都亦正亦邪，都在向大家传递着温情。有网友指出，根据日语电影标题，这部片子被翻译成“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并非最准确的意涵，其本意应为“‘我们’是这样走过人生的，‘你们’又将如何走过人生呢？”如此看来，宫崎骏似乎想透过标题向银幕前的新生代提问“你们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这一问题的答案，即他所有作品传递出的思想：尽管现实世界充满恶意与人性的黯淡，可我们依然有着美好的爱情、温暖的亲情和纯真的友情，并且，我们穷极一生在等待、在发现、在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