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与 坦 克 结 缘
文/王银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曾几何时,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为了理想而奋斗,为了事业而拼搏。如今,我已迈入暮年,过上了平淡而宁静的退休生活。走过生命的清清浅浅,发现能留住记忆中的人和事并不多,很多以为重要的,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模糊,甚至无从回忆,但有一位战友,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这位战友,可不是一般的战友,我和他一起学习、一起训练、一起参加演习,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我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就是被誉为“陆战之王”的坦克。

初 识
一九七六年二月末,我如愿以偿的穿上了绿军装,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生我养我的故乡,踏上了西行的军列,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军营,原兰州军区坦克12师47团所在地——文殊沟。从此走上了从军之路。
经过一个多月紧张而严格的新兵连淬火锻炼,使我由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逐步转变成为一名基本合格的解放军战士,融入到军营这个大家庭。
到了四月末,团里又送我们一批新兵,到原兰州军区坦克乘员训练团学习。我被分配到学兵二连,学习五九式坦克驾驶。由此,我与坦克结下了不懈之缘。
坦克乘员训练团是新组建的团队,其主要任务是为军区装甲兵部队,培训坦克、装甲车乘员,我们是第一期受培训的学兵。当时,各方面条件非常艰苦,教学设备简陋,教学器材、教材短缺。我们上课的教室,没有桌椅,没有实物,仅有一块黑板和少量教学挂图,每次上课学兵们都要带上马扎,坐在马扎上听课,做笔记;教材稀缺,两三个人共用一本教材。就是在此学习环境下,战友们的学习热情很高,学习非常刻苦。上课认真听讲,不懂就问;课后及时复习,整理完善课堂笔记,以尽快掌握坦克构造与使用知识。

为了增加感性认识,在理论课后,安排有实习,使我们能够实际接触战车。助教们手把手的指导我们,战友们不怕脏和累,理论联系实际,较快地熟悉了坦克的构造原理以及使用与维护方法。通过考核,达到了合格标准,具备了实车学习驾驶坦克的条件。
学习驾驶坦克,对于我们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大家心里没底,有些胆怯。针对这种情况,连队首长做了大量的、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并通过现身说法,使大家消除了顾虑,树立了信心。
担任我们驾驶课授课任务的是司兰生教员。司教员个子不高,说话干脆利索,技术精湛,经验丰富,是团里公认的坦克驾驶能手,在官兵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很受学兵欢迎。他给我们讲的第一课,是坦克驾驶规则与要领。也许你要问,坦克一般不会上公路,还讲什么规则?其实不然。驾驶坦克,犹如驾驶汽车,也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否则,很容易导致混乱,引发安全事故,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影响训练,战时就会贻误战机。因此,每一个坦克驾驶员,必须认真领会,联系实际,贯彻执行。作为初学者,更应自觉遵守。
我们首先从基础训练开始,由换挡、转向、制动、方向和油门控制五大基本功练起。教员先讲解、示范,而后学兵分组通过驾驶椅练习。对操作要领,一个一个的学,一动一动的练;对较复杂的动作,先分解,后连续,反复练习。在那段时间,我们有时会将驾驶椅搬放到连队门前,一有时间就练习,往往是一人操作练习,多人观摩监督,相互学习,共同提高,直至动作熟练,达到要求。
实车驾驶训练的前一天晚上,不知是紧张、兴奋,还是激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驾驶动作。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乘车来到了驾驶训练场,这是一大片几乎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保障连队的助教以及教练车已经准备就绪,只听到值班的班长喊到:全体集合!教员下达课目,助教示范后,我们分组进行练习。内容包括发动、挂挡、起步、制动及停车。这些基础动作,看似简单,但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以及大量的烟雾及沙尘,不免使人有些紧张。

当我坐进驾驶室准备驾驶时,心砰砰的直跳,紧张的手忙脚乱,浑身冒汗。原来在驾驶椅上熟练的动作要领,这时也走了形。跟车助教通过车内通话提醒我,要稳定情绪,不要紧张,并指导我操作,才勉强完成了有关训练内容。下车时,汗水已打湿了我的衣衫,沙尘覆盖了我的面庞。
当时,教员要求我们“车上精练,车下苦练”。在第二教练地,我们开展互帮互学,研究动作要领,总结经验教训,交流驾驶体会。教员和助教,针对我们实车驾驶中存在的问题,分析原因,结合驾驶椅进行纠错、示范,使我们坚定了驾驭坦克的决心和信心。
在完成了多个基础课目练习后,我们初步掌握了驾驶坦克的基本要领和技能,能够比较熟练地操纵坦克。但随着训练内容的不断深入,训练的难度增大,速度提升。
坦克作为装甲战斗车辆,在训练或作战时,会遇到各种天然或人工设置的障碍,阻碍或迟滞坦克的行动。所以,限制路和障碍物驾驶训练,是坦克驾驶训练的重中之重。
坦克要通过的限制路或障碍物,是根据坦克的结构和性能人工设置的。按照坦克驾驶教范要求,在降座、关窗的条件下,坦克通过限制路、障碍物时,必须高速接近,平稳通过,迅速离开,并不停车,不熄火。要求之高,难度之大。
降座、关窗后,驾驶员通过潜望镜观察,视界小,能观察到的距离和角度有限。所以,距离不好判断,方向难于掌握。虽然教员通过现场教学,逐一讲解、示范通过的方法和要领,但我们在实车练习时,方向不是偏左,就是偏右;制动距离不是远,就是近。针对普遍存在的问题,教员、助教总是耐心细致地予以指导。要求我们要保持正确的观察姿势,熟练操作方法,灵活运用观察和判断距离的方法。在他们的严格要求、悉心指导下,我们认真体会动作要领,刻苦训练,反复练习,比较快的掌握了通过每个限制路和障碍物的方法和要领。

在完成了单个限制路和障碍物训练科目后,紧接着我们进行了连续通过限制路和障碍物科目练习,也就是跑大圈。
坦克跑一大圈,大约4千米距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要求通过2个限制路和5个障碍物。这对于我们初学者来说,无论是心理、体能、技能等各方面,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好在战友们心有所期,全力以赴,不负所望,在有限的驾驶训练时间内,高标准严要求,刻苦训练。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反复体验,不断练习,我们驾驭坦克,无论是运行速度,还是通过限制路和障碍物的技能,都有了很大提高,基本上达到了坦克驾驶教范规定的要求。
驾驶训练即将结束,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刻到了!连首长作了考前动员,教员下达了考核内容及注意事项,监考人员也各就各位,战友们个个精神饱满,严阵以待,决心考出好成绩,以回报首长的关心,以及教员、助教的辛勤付出。
“准备,上车!”只见一个个学兵按照考核顺序迅速蹬车,驾驶坦克通过出发线,沿着规定的路线,以地形允许的最高速度接近和离开限制路或障碍物,比较顺利地通过一个个考核内容,取得了良好成绩。
经过大半年的军事知识、坦克专业理论学习,以及近二十个摩托小时的坦克实车驾驶训练,我和战友们均获得了五九式坦克三级驾驶等级证书,为我们日后正确的使用和维护坦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们圆满的完成了学习任务,告别了培育我们的团队,返回了部队。

深 交
时间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们的国家在经历了十年动荡后,开始恢复高考,我有幸参加了军队恢复高考后的考试,并被北京装甲兵工程学院录取。一九七八年三月初,我到学院报到,成为该院的一名学员。
装甲兵工程学院,拥有“哈军工”的血脉,是我军装甲兵培养专业技术人才的最高学府,也是我军装甲兵部队工程技术军官成长的摇篮。我为能进入这样的学校学习深造而感到自豪,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我学习的专业是坦克使用。经过入学教育及队列训练,随即进入了紧张而有序的课程学习阶段。我们比较系统、全面地学习政治,学习军事,学习专业技术知识。教员们知识渊博,勤奋敬业,技能精湛,令人敬佩,使我对学习充满信心。
其中的专业基础课和专业课,更加切合部队实际,使我掌握了专业基本理论、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了解了本专业的前沿科学技术和发展趋势,培养了我分析解决本专业范围内一般实际问题的能力。也是我懂得了是什么、为什么、怎样做的问题。匡正了既往许多理论和实践方面的模糊认识和片面理解,解决了在部队没有解决的许多理论和实践问题。

在学习专业课期间,按照课程安排,我们进行了一次坦克连实装野营训练。所有人员和装备,从丰台火车站铁路输送150公里,到达康庄车站。坦克卸载后,我们进行了坦克连昼、夜间行军驾驶,行驶六十多公里到达目的地——怀来县小南辛堡乡。
我们分散住在大古城村老乡家里,不远处就是训练场。在这里我们进行了山地、沙漠地、道路及战术等训练。记得在沙漠地训练时,我们驾驶坦克要通过一个很高的沙丘。其正面坡度接近30°,背面坡度有34°多。在这么陡的坡度上,要停车、重新起车,要求高,难度大,在考验着每个人的驾驶技能、胆量,以及坦克的通过性。在教员的指导和示范引领下,我们克服了心里障碍,逐一体会动作要领,比较顺利地通过了沙丘。
通过系统学习,使我增长了知识,开拓了视野,政治素养、军事素质和专业知识水平得到了全面提高,经过实车驾驶考核,我获得了五九式坦克一级驾驶等级证书。这些,都给我的人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更加坚定了我矢志强军,献身国防、建设国防的信心和决心。

执教
在北京装甲兵工程学院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石家庄装甲兵指挥学院技术教研室任教。技术教研室主要承担着全院坦克技术保障和坦克使用与维护的教学任务。
为了使我们新入职的年轻教员,能够较快地适应新的教学环境,熟悉军事教育的特点和规律,实现由学员向教员的转变,学院专门组织我们进行了集中培训。老教授们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会,给我们讲授了怎样做好一名军校教员?怎样讲好一堂课?他们从教学方法、课程大纲、教材以及教案等入手,生动有趣,深入浅出,具体详实,使我受益匪浅。
通过传帮带,我将要承担的课程,通过了试讲。从此我走上了三尺讲台,开始了教学生涯。与以前不同的是,我已不仅仅是个学习者,培养人的队伍里,也有了我的身影。
课堂连着战场,讲台就是我们铸魂育人的战位。在这个战位上,教员的使命就是立德树人,为战育人。我先后承担了坦克构造与使用,坦克运动原理,坦克驾驶,坦克自救与拖救等课程的教学任务。在三尺讲台上传道授业解惑,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无论春夏秋冬,还是寒来暑往,我一直坚守在这块阵地上。

春去秋来,岁月弹指间。学员们在这里一年又一年地成长,一届又一届地完成学业后,奔赴大江南北座座军营,开启了军旅新篇章。每当我看到或听到,自己教过的学员在各自的战位上建功立业,取得成就时,都由衷地感到欣慰和自豪。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装甲兵指挥学院。离别并没有割断我们的联系,时间和距离无法阻挡我内心的牵挂和思念。那儿的人和事,时刻萦绕在我心中,浮现在我眼前,一幕幕场景,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令我难忘。我始终关注着我的老战友——五九式坦克,关注着我国及世界坦克的发展动态。
五九式坦克,作为国产第一代主战坦克,从定型到列装至今已经有六十多年的历史。从渤海之滨到昆仑之巅、从北国雪原到南国雨林,他都以铁流滚滚的姿态守卫着广袤的国土,捍卫着国家安全,其宽厚的履带在祖国的大江南北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期间虽然经过多次改进,技术、战术性能有了较大提升,但和世界上发达国家的坦克相比,仍有一定的差距。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的步伐加快,我军的军事装备水平在不断提升,五九式坦克也逐渐退出了军队序列,取而代之的是性能更为先进的国产第三代主战坦克——99A坦克。

退役后的59式坦克与其他退役装备一样悄然离去,转身奔赴新的“战场”。在很多军博园里、在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人们在接受革命传统教育的同时,普及国防教育知识。每当我走进红色教育基地,遇见老战友,感到特别地亲切。他,依然朴实、厚重、熟悉而又不乏威严,特别是他那身军绿色涂装,更显得威猛霸气,不由将我带回到过去那段峥嵘岁月。我多么想再次穿上军装,为祖国和人民放哨站岗;多么想再次站上三尺讲台,为国防教育事业贡献力量;多么想再驾驶战车,为祖国和人民保驾护航。
人生最美是军旅,军旅最难是离别。戎装在身,我们坚守战位;脱下戎装,我们不退军人本色。在我们的血液中,将永远激荡着中国军人对祖国和人民的无限忠诚和热爱。我们将不忘初心,不辱使命,不负重托,军魂永驻,共铸人民共和国新的辉煌。


作者简介
王银学(装甲人),陕西省澄城县人,一九五七年出生,一九七六年二月入伍,曾经的战士、学员、教员,直至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