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的病又犯了

作者/颜婷

    这是一家小型的工厂，老板娘其实就是老板，一位来自江苏南通的女人，52岁左右，大眼睛，皮肤有些暗黄，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每天熬夜到凌晨3、4点，她的南方地方口音说快了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只有她说普通话时，我才能听明白一些内容。大家都喜欢叫她赵姐。南方人的精明算计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的母亲，一位接近80岁的老人，天天在厂子里干活，当然她多半时间是在监工和记活。她说话嗓门特别高，个子也很高，稍微有一点驼背，眼睛挺大，脸有些长，别人都夸她计数清楚，脑子好使，70多岁，每天从早上8点，干到晚上8点钟左右，既干活还要记数，累了就耍耍脾气，放下手里的活，回租的住处去。她今年被封为女儿厂子里的董事长。所以，她有时对厂长在她女儿面前说她的话很在意。她不大会说普通话，有时着急吩咐工人干活，别人听不清时，她会突然抬高嗓门，就像吵架一般。声音就会提高八度，但是我听明白的很少。每当遇到一些干活的老太太带着口令发牢骚时，她就会抬高音量，用南方口音学着北方老太太蹩脚的口令重复她们的话骂人。这不禁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个细脚伶仃的圆规女人。

  小娘子的绰号便是她给起的。小娘子是一位40多岁的离婚女人，只要她在厂子里，就听不到别人说话，她盘着一个后辫。脸上苍白中带着黄色。我怀疑她有贫血的症状。头发有些自来卷，枯黄而没有光泽，她总是嘴里不停地说个没完没了。而且似乎是对着一个人在说话。说得绘声绘色，有时甚至眉飞色舞，她的话大多围绕着男人和女人有关，并且大多是关于她的男人的旧事。还有就是关于她女儿的事。厂里的老太太们都说她是在思念她的女儿，说起女儿时，她的表情一会儿笑出声来，一会儿又低沉下去，似乎怕别人打扰到她的女儿似的。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地骂她的丈夫。骂她丈夫怎么家暴她，怎么和第三者鬼混的样子。有时还幻想着有个男人看上了她。总之她的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笑容满面，一会儿又嫉恶如仇。她干活累了时，就随机放下手里的活，坐在门边的台阶上打开手机放最大音量听歌，而且五音不全地跟着唱，一副沉浸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有时她中午不回家，就常常看到她拿着一个馍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啃。她有一次靠近我小声说：俺娘说俺兄弟媳妇说了上个月的水电费还没交呢。我也没钱啊，哈哈！

   老板告诉我，小娘子是个苦命人，很小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养活她和弟弟长大，现在她和母亲住在弟弟家，小娘子曾经远嫁到东北，生了一个女儿，后来丈夫有了小三，对她家暴，导致她精神失常。是她母亲和弟弟把她接回娘家。她的弟媳就没拿正眼看过她。全家人靠他弟弟打工维持生活。母亲帮弟弟看两个孩子，谁也不提为她看病的事。所以有一次小娘子坐在我的电动车上让我捎她回家，我问她女儿多大，提起女儿她却欢喜自豪地说她女儿十六七岁了，但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当年她母亲去东北接她，她丈夫吓唬她，有人在车站准备劫持她们。第二次我好心说捎她回家。她反而警惕地说：俺不会坐你的车子。俺自己走回去。一副防备坏人的样子。我反倒像一个目的不纯的坏人一样。

  小娘子干活累了，就会连着几天不来厂里，不来时，大家又觉得缺少了什么，开始，她在时，不停地絮叨，有时会让人烦，但大家也会小声议论同情她，说她可怜，后来听得多了，就纷纷寻她开心，偶尔逗她两句。老板不让干活时说话，枯燥的重复的工序中，除了机器单调的声音，小娘子的絮絮叨叨，虽说让人烦，但也成了一种调节气氛的笑料。有些老太太一边干活，一边小声说，唉，可怜的人，既想孩子，又想男人了。年轻一点的人说：神经病又犯了，烦死了。因为缺少冲棉工人，老板便让小娘子试试，开始她还能边干边絮叨。

  后来或许是太累的缘故，有一天她开始充棉时，双手不停地颤抖，牙咬地咯咯作响，面部扭曲，嘴里不停地骂着她的丈夫及小三，吓得其他工人纷纷跑到另一间房子里干活，小娘子面目狰狞的样子不仅吓到了其他人，而且自己也不知道保护自己，她的一双手径直伸到充棉机理去拽绞到一起的棉花，似乎那不是棉花，而是拽着小三的头发一样，她眼神恶狠狠的样子。把老板娘也吓坏了。如果小娘子把手伸进机器被绞进机器，如果小娘子发作狂了，打了其他工人。在这几种情况下，小娘子被劝退了。

    后来听说小娘子又来了几次。我的脑海里总浮现出她坐在台阶上傻傻地啃馒头的样子。小娘子领工资不按常规领，没钱了，就跟在老板母亲屁股后面说，没钱了，我想买个馒头吃，想买点感冒药。老太太就提前预支给她100元钱。她拿到钱就会立马去买馒头和药。然后回来厂里坐在台阶上面享受着馒头。吃得好像有滋有味的样子。然后厂子里好几天很安静，因为她领到钱后会消失好几天，等钱花得差不多了，她才会再次出现。这次小娘子似乎很长时间没来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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