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 团 的 记 忆
(散文)
作者:董 慧
2020.12.7
在我的记忆里,我婆做的搅团,它不可能是白色的,它有黄色(玉米面),红色(高粱面),乌青色(荞面)……它是在大黑锅里打成的,况且一打就是一大锅。那一大锅搅团,不管是啥颜色,都让我念念不忘。
那时,看到婆揽两样柴禾,一笼树枝一类的硬柴,一弄麦草,就知道上午婆要打搅团了。我就跟她后边,准备帮她烧火。
揽好柴禾之后,不生火烧水,她先和搅团水水。我家窑门外右手上方紧挨门上框的地方,常年钉着一个木撅撅,上边挂一串祘,和几个用线穿过正中的一个不挨一个的生姜疙瘩。那时我以为这两样调料,只有吃搅团才用,平时没啥用处,长大后知道它们是那个年代调料里的贵重品,平时舍不得用。
每次和水水,婆才取下生姜串,用刀在那干瘪的没样子的姜上切薄薄的一片,再切碎,扳一瓣祘(最多两瓣)用刀压扁,放在碗里,撒些盐,左手按着,右手用刀把在碗里“通,通……”有尺度的砸一通。完全捣碎了,婆给里边舀一勺辣子。这时才开始点火。火着了,她不急着给锅里加水,先拿起烂菜铁勺,又轻轻的把油瓶瓶一怯,滴几滴油,把铁勺放风箱上,才生火。
火生好了,拿起铁勺,低头给锅窟窿的火上一架,一会取出来,铁勺边都起火了,勺里看不见油,能看见冒的是蓝烟。婆麻利的把铁勺里的那点油给碗里一倒,只听“嗤啦”一声,她又把提前预备好的醋立马倒进去,只听“嗤———”一声,辣子就全漂在水水上了。尽管这碗水水到此只要放适量盐就成了,可是那祘香味,焦焦的辣椒香味,已经随着缕缕炊烟,飘出了院子,爬上了来背。左邻右舍都知道我家上午吃搅团。
和好水水,婆用油布(婆缝的一个像蘑菇状的用来擦锅的布疙瘩,常年挂在灶爷板板的下面)在铁勺擦一擦,然后又在大黑锅里,使劲檫一遍,随着油布在锅里转来转去,有一缕淡淡的油烟,一扭一扭的跟着转悠。但是鼻孔还真的挤进了油香味,婆说这是滋锅(这样做不粘锅)。
每次看着婆认真的滋锅,我就联想到她给我讲的笑话了,
话说一对年轻夫妻,爱吃搅团,怕洗锅,每次要洗搅团锅了,就来个吃蹦吃(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洗锅,大多都是鬼精媳妇赢了,所以木呐丈夫就乖乖洗锅了,一洗就是半晌。完了发誓诅咒:“谁再吃搅团,谁就是地上爬的”。
人往往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况且下次说不定谁输谁赢呢!有一天,他们又吃上搅团了。吃完小伙直接建议,不赌吃蹦吃,来了个鳖瞅蛋。这个游戏,简单,就是谁先出声谁就是鳖,就算谁输了。小伙认定,平日里爱叽叽喳喳的媳妇这次输定了。
于是,吃完饭,两人孩(鞋)一脱,都麻利的上炕了。女的说一声“一,二开始”。
两人手给勾子低一压,你看我我看你,就这样撑起来了。
谁知过了半晌,男的他舅来了。门头虚衍着,叫几声没人应,看厨房门开着,他也没停脚步,头给里一伸。我老天!这一伸把他舅给吓日它了。
只见,锅台上盆盆碗碗蝶蝶,摆的一绺两行的,锅开着,锅盖撇偏旁,搅团擀杖靠锅沿上,占满搅团的那一头头仰的高高的,搅团都干了,看着呲牙咧嘴的。他舅正愣着,再朝炕上看,外甥和媳妇咋瓷呆呆的炕这头一个,炕那头一个看着他,就是不出声。他舅又连叫几声,两人还是不应。这可咋弄呀,他舅撒腿就跑,边跑边叫人,说外甥和他媳妇被鬼给捏住咧,快来看看。
他舅跑出门,这么一喊叫,左邻右舍就随他舅进来了。进门一看,还真是的,两人瓷着呢。有人就建议,叫定神给捯饬个,有人说去定神家得一程,远水解不了近渴,用火先燎个,叫人灵醒了再说,有人建议掐人中……
站了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的说,他舅说都行,于是跑出去抓麦草的,寻针钱蒲篮找针的忙乎开了……
火就着了,针拿手里了,大伙问他舅,先救那个。他舅捞捞头说,分两帮,一帮扎外甥媳妇人中,一帮用火燎外甥,两同时救,不然媳妇娘家人知道了说咱偏心眼。
于是几个力气小的拿着针上炕了,几个力气大的把外甥给抬下炕。外甥媳妇两手使劲捂着嘴,两眼瞪的像鸡蛋,有的按头,有的瓣手,拿针的跪跟前盯着等待时机……
这时只听“咚”的一声,两个抬外甥的没协调好,外甥一下给掉火堆里面了。只听外甥烧的“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诉说:“舅呀!你把娃整惨了”。
闻声炕上外甥媳妇豁开人群,唰的坐起来,哈哈大笑,笑罢有气无力的指着门外说“你洗”!
每想到这个就想笑,只要看见我坐灶火墩墩上笑,婆就说“又笑鳖瞅蛋呢!锅滋好,火烧好,锅不难洗!” 也是的。
婆滋好了锅,就开始用硬柴烧火,那时锅盖都是木头做的,等到有气从锅盖缝里有气无力的出来,婆说水应该有七八成开了,她给锅里放一勺碱面,增加搅团的筋度,然后,把面升子放锅台上,揭开锅盖,右手拿擀面杖,左手抓把面,手指轻轻搓动,让面从指缝里撒出来。那雾一样的面,遇见云一样的气,还没打声招呼,就落在了水面,在水面还没站稳,就被右手里画圆的擀面杖给搅散了,容入水里。
这个动作轻轻快快的,这是打面欠,面欠打的不能太稀了,比平时喝的面糊糊还得稠点。面欠打好,盖上锅盖,烧大火让面欠滚起(开),捂一捂。
我问过婆为啥不多散些面,婆说了,面欠裕不起来,搅团就会疙疙瘩瘩,像麻子脸,吃到嘴里还得吐胡胡。 等到婆第二次接开锅盖,一手撒面,一手画圆时,我就坐在木墩墩上帮婆烧锅,婆左手里的面撒的不太细致了,擀面杖到是抡的欢快了。这时火不能太猛了,得换成麦草之类的瓤柴禾烧了,也不用拉风厢,低头看锅窟窿,用拨火棍把麦草拨拉均匀,不能照着一坨烧。让火苗均匀的舔着锅底,只要保持锅里有“噗,噗!”的气泡。
这次还不能一次打成,有七八成软硬了,再次盖锅盖中火烧开,再重新打。
第三次,就完全不怕面在锅里结疙瘩了,婆抓把面撒在锅里,左手低右手高,握着擀面,把敷面搅散了,再抓把面……她就这样重复着。她认为软硬合适了,婆手里的擀面杖就“呼呼,呼呼”在锅里转圈,这个圈一直是同方向的,婆说,反方向了,搅团就惨劲了。
婆说,“搅团要得好,得七十二遍搅!”我默默的数过,早就过了七十二遍了。
搅一搅,她拽出挂在钮扣上的手帕,(这个手帕上有个扣眼,一直挂在偏襟衣服,最边上的那个钮扣上。)擦擦汗,挑起擀面杖看看,直到擀面杖前头挑起的那一绺搅团,薄薄的,亮亮的,抖动擀面杖它欲坠不坠的样子,婆才拿起铲锅刀,把擀面杖刮的净净的,收起。停止画圆的动作。她盖上锅盖,用抹布把锅盖漏气的地方围一围。她要亲自烧最后一把火,把锅里的气烧圆了,如果火赶不上就踏气了,搅团就会没劲,和插的桨子一样。但是火力也不能太猛,糊锅了。
搅团打成了,婆先拿出漏鱼鱼盆盆,漏点鱼鱼,案板上凉些。所以当天有热搅团,有凉鱼鱼。凉凉的方片早晚当下饭菜,第二天就有煎搅团。
更神奇的是,搅团舀完后。婆把锅底锅帮敷面搅团用锅铲轻轻刮净了,把水水给上一淋,再用铲子摸匀了,使点力气一铲一绺一铲一绺的铲下来,盛在碗里,就是筋筋了,那筋筋胜过现在的擀面皮,我吃过真的很好吃,但是大多时候那碗美味不属于我。婆说,爸爸出力最大,又不太爱吃搅团,都留给爸爸吃了。最后铲不下的,婆又烧把火,把它焙干了,又成了嘎嘣脆的锅巴了。
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搅团都是五谷杂粮做的,婆把杂七杂八的粗粮变得如此细致美味,让那个年代留香。
今天,只要吃搅团或提起搅团,就想起我婆打的搅团,想起那缕久远的味道,那味道似乎越来越浓,浓成了一道道深深的思念!
打 搅 团
(散文)
作者:董 慧
2021.1.7
搅团,是我们家乡的一道面食,没听说过它深远的历史,更不知道那位名家大佬对它有何赞誉。但是从我记事起,它就时常在我们的碗里,或热,或凉,或煎,以各种姿态滋养我们。现在,它已经成了人们调剂生活的一道美食。
这个美食需要食材简单,做起来并不复杂,但也不是没有巧道。
现在的很多家里,都是小锅小灶,除了农村人偶尔用大黑锅打搅团,城里人不是用蜂窝煤炉子,就是在液化气灶上做。用蜂窝煤炉子打搅团,适合用手撒面。因为它的炉火虽然集中,但是不猛。倒和好的面水,容易塌气。不论用啥炉子打搅团,锅一定得选用锅底厚的铁锅或铝锅,最好用那种铝制高压锅或者用铝倒出来的锅。
如果用蜂窝煤炉子打搅团,让炉火烧旺,把锅烧热,用油布擦锅,防止沾锅。再加水,加烧至八九成开的水最好,放点碱,(增加搅团的筋度)就撒面。左手抓把面,手指滑动让面粉像雾一样,散在锅里,右手拿擀面杖在锅里,顺着同一个方向不停搅动。这时水没达到沸点,面撒在锅里不容易结疙瘩,就这样撒至比平时喝的糊糊稠点,停止,盖上锅盖,大火烧,让它滚起来。这一步是打面欠,是为了把锅里偶尔结的小疙瘩都煮化了,第一次火候一定得猛些。
面欠滚好了,捂一捂,再散第二道面,继续搅,这时火候适中就行,打到七成稀稠,盖上锅盖,再烧开。
第三次揭开锅盖,继续重复前面的动作,面撒至软硬合适了。就手一高一低喔着擀仗,用力搅,切记擀面杖的另一头一定得挨着锅底。人常说“搅团要得好,七十二遍搅,搅团要然,勾子轮圆。”都是说搅团得用力搅。
那咋样才算好了呢!当你把擀面杖从锅里挑起,抖动擀面杖,沾在上边的搅团薄薄的,亮亮的,像面小白旗,颤颤巍巍的欲坠不坠的样子,就好了。盖上锅盖中火烧开,捂一捂就好了。
如果用液化气打搅团,就比较省事,先和面水。因为液化气火力有强有弱,火力又好控制,面水倒进去火容易赶上。
先舀适量面,一边慢慢加水,一边用筷子顺一个方向搅动,稀稠和好后放半小时,醒一醒,再搅动,面水里的疙瘩就搅散了。 水烧开,一手倒面水,一手搅,面水倒三份之一,盖锅烧开。第二次倒三份之一,再烧开。第三次要凭经验看锅里搅团的稀稠,掌握加面水的量,面水加好,用中火边烧边搅。搅好了,搅团也熟到了八九成了。盖上锅盖用小火捂一捂就好了。
不管怎样打搅团,搅团要搅好是一个方面,其实,“三把火”(分三次加面或者面水烧开的火候)尤为重要,如果火不到位烧开的时间拉得过长,面在锅里就会发酵,搅团就会甜甜的,粘筷子又粘牙。如果火太猛,锅底就烧糊了,黑烟从锅里噗嗤噗嗤冒出来,搅团变色了,还有一股烟熏气。所以说搅团挑锅,很讲究火候。
打成的搅团可以漏鱼鱼,像凉粉一样凉在盘子里,吃热,吃凉件!碗里舀上水水后,随自己喜好。搅团要得好吃,水水是关键。这个水水讲究用热油泼。咋泼!
拿几瓣祘,砌一疙瘩生姜,用刀拍拍,放在碗里用捣蒜锤,捣出汁来,然后来两勺勺辣面,烧油,油温要高点,猛浇在碗里,油在碗里起劲嗤嗤做响,立马倒醋一激,随着嗤啦一声,辣香,蒜香驾着那缕热气直扑鼻子!那个香吆!嘹咋咧!
然后再加其它调料和好。这样一泼一激和出来的水水,辣子不会沉底,不只好吃还好看。 碗里舀上水水,不太吃酸的人,来些西红柿汁,搅一搅。要是盛一勺搅团,那团白,软软的像抽了筋骨的一坨玉,躺在碗里,享受着缕缕辣红,慢慢浸润着它的肌肤!要是捞起一笊虑粗细均匀,滑溜溜的鱼鱼倒碗里,又是另一种美了。但别忘了,夹一撮烂好的韭菜放打圆(周围)陪个色!嘿!开咥!那个香,舒服极了!
搅团凉凉,可以当下饭,下酒菜,砌成小方块煎(烩)着吃的就不提了,提了还是馋人。
不论做啥饭,为了更和家人的胃口,每个人都积累自己的经验,尽量做得更好。搅团这么做,可能不是最好,但绝对差不了。
愿搅团这个美食游走在家乡,跟随出门在外的游子,丰富每个喜爱它的家乡人的餐桌,满足他们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