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梭在蜿蜒曲折的乡村水泥路上,仿佛游走在诗情画意中,挤进车内的槐花香,勾起我对小时候几多记忆。你家能不能洗澡?父亲冷不丁问了我一句。当然能。那好,父亲喃喃道。透过后视镜,我看到父亲脸上闪过一丝欣慰。对父亲这一代人而言,洗澡是很奢侈的事情。老屋的小山村地处土塬上,地势较高,有时连吃水都困难,更别说洗澡。距家十几里地的小镇上倒是有个澡堂子,但只在过年前开放几天,洗澡的人能排几里长队。听母亲说,父亲曾排过队,但最终没有进去,舍不得口袋里的三毛钱。你家的木盆大不大?父亲又问了一句。没有木盆。我知道他问话的意思,故意逗他说。父亲问的木盆是以前农村洗澡用的,我家就有一个,那也是我在其他小伙伴面前骄傲的资本。夏日,木盆里清凉的泉水洗去满身的燥热;秋日,木盆里百草的药水洗去身上的虫螨;冬日,木盆里滚热的煎水洗去浑身的寒气;春日里,木盆里花露的香水洗去周身的困意。幼小的我们像小鱼一样被父亲的大手提溜来提溜去,有时浑身还被他搓得通红,疼得哇哇大哭,但很快就被洗完后的舒坦替代。有一年冬天,连日大雪纷飞,农户们都闭门不出,为了治哥哥身上的疥疮,父亲每天都要给哥哥洗澡,为多备些柴火,父亲冒雪上山砍柴,不小心摔到了山坡下,差点落下终身残疾。正是因为父亲的坚持,我们姊妹几个少有同村伙伴们的各类皮肤疾病,身上头上不长虱子。
父亲知道晚饭后要给他洗澡,像小孩一样既期待又忐忑,一会儿到卫生间看看,一会儿把换洗衣服翻来翻去,一会儿把洗脸毛巾拧了又拧……我也多少有些莫名的激动,毕竟多年来除了嘘寒问暖,我还从来没有和父亲“坦诚相见”过。父亲蹒跚着走进浴室,不冷不热的水从他身上缓缓流下,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一样一样,一遍一遍,我给父亲轻揉轻搓、轻推轻拍着。父亲一手扶着浴门把手,一手抓住我的肩膀,努力地站直,干瘪的身体收得很紧,浑身微微打颤,淋浴喷头的水蒸气慢慢弥漫开来,父亲显得既兴奋又紧张。父亲头发全白了,头也歇顶了,水珠在他头上毫不犹豫地滑落,连洗发水都没机会泛起泡沫;父亲的脸庞干瘦消薄,槽牙的脱落让两腮吸得很深,我触摸他的脸就像在触摸牙床;父亲的胸骨一根根突兀着,像老树的年轮,在热水的冲洗下泛着一道道红晕;父亲的双腿因手术和关节变形有些弯曲,曾经的两腿汗毛不见了踪迹,松弛的皮肤布满了伤疤。水热不热,烫不烫?眼睛辣不辣,腿脚困不困?我不时问父亲。好着哩!让你给我洗澡都要不得!父亲说。你咋这么说,你和我妈把我们姊妹几个养大,给我们洗了多少回澡呀。
第一次看父亲高大磊落的身躯,第一次用手抚摸父亲周身的肌肤,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父亲的呼吸,虽然明知无法阻挡岁月对父亲身体的摧残,但我多么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洗去他所有苦难。向上、向下,就是这个地方,刚好,美太太……我按照父亲的“指令”卖力地揉搓着,他也适时地挺挺腰、抬抬头、伸伸腿、屈屈肘,认真地配合着,像小孩一样听话,甚是可爱。父亲不让我搓他胳肢窝,我却故意又在他胳肢窝挤了点沐浴露,父亲笑得弯成了一张弓。
飞机冲向起飞跑道的那一刻,透过机舱的窗户,密密匝匝的雪花直愣愣扑面而来,隔着机舱玻璃,我似乎能听雪花砸在飞机身上的响声,感受到雪花砸下的强度和硬度,也能感受到它似乎对我躲避它到来的不满。我确实要错过平生故乡年度的第一场雪了,想到这儿,我闭上双眼,故乡银装素裹的雪景便浮现眼前。
这场雪要是很小的话,其实只是想捎个信,告诉人们冬天来了。你看,它懒洋洋地缓缓飘落,漫无目的地驻足在城市的街道、屋顶,也会调皮地嗖的一声不见踪影,更别说落在脚步匆匆的行人身上,瞬间便难觅踪迹。城市的绿植,虽然被雪花浸润得稍有湿意,但照样倔犟地展示它略显憔悴的绿色,汽车的喇叭声、各种机车的轰鸣依旧底气十足地鼓噪着,似乎根本没在意雪花的到来。要是降在秦岭腹地的小山村,即使很小的雪,也会在寒风的怂恿下任性发挥,不一会儿就把山村的沟沟洼洼涂抹的像豹皮一样斑斑点点,甚至专找背山根的房子,让你见识它漂白屋顶的能力。村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最多只是打个喷嚏,冬白菜照样绿了一地,院子边的秋菊依然昂着高傲的头,碎娃们照样穿着夹袄在院里撒欢,老爷爷不驻拐棍脚下也不打滑。这样的下雪天,以往母亲一般会在家腌咸菜,父亲会在地里翻地整地。为了咸菜口感好又够吃,母亲总会不厌其烦把菜洗一遍又一遍,晾一遍又一遍,全然不顾屋外的寒风和飞雪,更忘了她手上皲裂的刺痛。
这场雪要是不大不小的话,其实是想告诉人们,天真的冷起来了。你看,雪花不紧不慢、不稀不稠直线下坠,既不等待、也不观望,半响时间便给山城穿上银装,金凤山、龟山、秦王山等山城周边的群山只露几处低洼和密林处的黑色、绿色,既像偌大银装的钮扣,更像山神窥探城区的眼睛、张口呼吸的嘴巴。街道的各类绿植叶上会有一抹拉白雪,毛绒绒地和叶片粘在一起。街道的雪花很快被碾压成雪水,丝毫不影响车人的行走速度。行人的衣服上会有一薄如蝉翼的落雪,头发稍长的人头上也会有零星的雪花,人们的衣服慢慢臃肿起来,各色的围巾和新潮的帽子在人行道上移动起来。这样的雪落在任何一处小山村,绝不错过展示它魅力的机会,沟沟岔岔,坡坡梁梁都被它强制统一了服饰,只有不听话的鸟儿偶尔飞出密林在天地一体的大幕上遁成一个小黑点。为数不多的几片冬小麦在雪花的覆盖下露出黑绿的叶尖,像淘气的孩子把头钻出被窝努力地向外张望着。农家院里的大黄狗、老公鸡都静静的躲进被农人们用旧衣服和秸秆铺垫的安乐窝,只有院内雪地里若隐若现的几只脚印证明它们偷偷出来溜达过。碎娃们开始包上围巾、带上帽子、穿着棉窝窝上学,雪慢慢地一层一层抹去了乡间小道、沟壑渠梁。这样的下雪天,以往母亲会在灶火门一边烤火一边做针线活,昏暗的火光下,为了赶制我们过年的新衣服,母亲的手一次次被针扎破过。不愿闲着的父亲会在屋外的硷畔拾掇柴火,即使柴棚堆积如山,也不闲着。
这雪要是下的很大的话,其实是想证明,春天快要来了。你看,大片的雪花像一层层幕布铺天盖地、横冲直撞地压下来,瞬间让城市的喧嚣凝固起来,似乎消除过滤了各种都声响,街上的汽车、行人包括大小建筑都在暴雪的裹挟下表演着哑剧。抬头看天的眼睛被雪片砸的生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山城的前山、后山只有方位的概念了,就连眼前的雪松也屈于大雪的淫威,一袭白衣,如穿了洁白婚纱的少女般亭亭玉立,把自己墨绿的本色藏得很深。城市街道上行人稀稀拉拉,倒是上学的小朋友显得多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挣脱大人的手在雪地里溜滑滑、打雪仗,急得大人们连忙想追半天却站不稳。孩子们欢快地奔跑和追逐,让略显沉寂的街道活翻起来;冻得通红的小手,仍然不忘扶起滑倒的小伙伴、捡起掉岀的文具;即便疯跑到学校门口,也不忘面向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敬礼………你若在丹江边、洛河畔,一定会发现河里戏水的野鸭,公园里紫玉兰鼓胀的花骨朵、迎春花饱满的花蕾以及海棠花挺拔的花枝。秦岭会被这样的雪彻底征服,除了抹去肤色、胖矮、边界等所有的特点外,就连唯一连通、流动的血脉(高速公路)也静止起来(封闭)。农户人家的炊烟似乎被雪花收买了,刚露出屋顶便与漫天飞雪混为一体。鸡、狗、猫、猪等好像也都进入了冬眠期,既不见踪影也不见吭声。唯一搅动静寂的就是放学撒欢往回跑的孩子们,他们脚上的窝窝好像安上了磁石,稳稳地吸在雪地上,一边跑一边从只露脸部的火车头帽子里哈出一股白气,要是你随便拦住一个问一句冷不冷,都说有啥冷的,我家院里的梅花都开咧。整个小山村就是在一张皱皱巴巴草纸上的写意山水画,你看是什么就是什么。这样的下雪天,以往母亲会坐在热炕上,戴着花镜比划着给孙儿做来年的新棉衣,母亲说大雪天缝衣有吉气。父亲会在屋外忙活,一次次把卷起的雪堆倒进菜地里,父亲说雪水能化冻土,立春有利耕种。现在,老人家再不担心走在通村水泥路上会打滑,不担心村集体大棚里的菜蔬不够吃,不担心自来水不来水,更不担心穿羽绒服的娃娃们会冻着………
飞机慢慢地降落、停稳,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故乡2020年入冬第一场雪的美景刷了屏。机场外,艳阳高照,四季如春,我却在岀口通道找一处角落,看照片上雪大、雪小和雪不大不小……
作者简介:许永山,笔名永善,陕西洛南人,有作品在《商洛日报》等刊发。供职于商洛市某部门。

朗诵者:华中
·原淮安市广播电视台金牌主播
·中国爱心人物、爱心大使,全民阅读十佳推广人,全国抗疫艺术形象大使,中国好品牌影响力艺术形象大使、知名艺术家
·首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提名奖获得者
·中华文化促进会社会艺术水平朗诵考级教材编写专家和标准示范朗读专家,社会艺术水平朗诵考级考官
·江苏省朗诵协会会员,淮安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直属文艺家协会会员
·淮安市心理咨询师协会理事,淮安市清江浦区书法家协会理事
·中国当代书画家协会会员,淮安市摄影家协会、书法家协会、美术家协会会员
·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指导老师,声动淮安阅读会主席,华中文化传媒创始人
·《中国网·生态中国》专题部淮安站负责人,《每日新闻网》淮安工作站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