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恺诗集《共命鸟》                        
           连载（19）


                赵 恺






一棵橄榄树


以色列有一座城市叫做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有一座大山叫做橄榄山，
橄榄山上有一棵橄榄树，
这棵树的愿望是被做成一只财宝箱。
十年树木,
它却被做成一只马槽。
橄榄树问木匠：怎么会是这样？
木匠说：
不怨不急不躁，
信心耐心爱心。
说完,走了。
一个冬天,一位母亲情急之中在那只马槽里生下她的孩子。
这个孩子叫耶稣,他是人类的上帝。
马槽动魄惊心、如梦初醒: 
拥抱生命并被生命拥抱,不就是天下最最尊贵的财宝箱吗？
重温木匠的话,马槽大悟:
照耀在世间一切财富之上,爱是钻石。






遗 产


一位犹太人曾经进过奥斯维辛集中营。
在洗劫财物之一瞬,他吞下一枚金币。
劫后余生,他定居美国并成为巨富。
之后,倾力慈善事业。
暮年,把那枚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吞下的金币装入一只木盒,并把木盒交给孩子作为遗产。
捧着木盒孩子问:这是什么?
老人说:苦难。






重 要


已知重要,未知更重要。
平庸于随波逐流,
羸弱于阿谀逢迎,
失格于助纣为虐：
文学的价值在于质疑和批判。
质疑和批判使人类拥有危机感，危机感使人类活力不衰。




羽 毛


一支鹰的羽毛，
使一切爬行者失去高度。






曾 经


弥留之际，诗人交给妻子一个本子并郑重托付：这是他的绝笔之作，请把它垫在骨灰盒下。
那个本子，其实只是小学生使用的练习册。
妻子悲怆忐忑：我能看看吗？
诗人说：当然。
一个本子上竟然没有一个字。
诗人说：这是一首长诗，它的题目叫《曾经》。






铸 件


作为俄国王位的继承者，彼得大帝当年二十六岁。
看到祖国的封闭保守,因循守旧,他痛心疾首。
他率领一批年轻的王室成员走出国门。
在荷兰，他在造船厂当学徒。
在英国，他在造纸厂、磨房、制表厂和其他工厂作工。
背煤块、拉风箱、吸烟尘,蓬头垢面,精疲力竭。
因为他的刻苦勤奋,他的同行者都不敢丝毫懈怠。
不仅艰苦劳作,倾心学习，而且像普通工人一样领取工资。
在荷兰铸铁厂学习冶金,二十九次失败,二十九次开始。直到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他终于成功铸造出一尊十八普特的铁锭，并把自己的名字铸在那尊铁锭上。
为了这尊铁锭,老板付给他十八个金币。
他问老板普通铁工铸一普特铁可以得到多少钱。
老板回答:3个戈比。
彼得说:你给别人多少就给我多少,我并没有比普通工人付出得更多。
他用这笔钱买了一双鞋，因为他的鞋已经修补过不止一次,现在实在不能再穿了。
彼得大帝铸造的第一尊铸铁现在还收藏在那家铸铁厂，第二尊在匹兹堡的国家博物馆。
人们面对铸铁,仿佛面对精神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