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人是晒出来的。”想起女儿天真无邪的玩笑,我就笑了。
我的朋友阿佬便是黑人。
阿佬是苏丹朋友Khalid的小弟,被安排来接待第一次到达北苏丹的我们。
Khalid是黑人中的传奇人物,在广州繁华地段买了房子,还娶上了中国媳妇,凭这些就让人啧啧称奇。这也难怪,他到南苏丹背过黄金,在肯尼亚贩过牛,把高档药材拉到中国来卖。近期,苏丹前总统老巴下台,他又串到了自由与变革联盟,成功地变成了反动派。
我说:“等Khalid当上部长,我给他写传记。”同行的阿浩笑着回答:“他现在加油还得找我借钱呢!”
Khalid的现状跟苏丹的形势一样糟糕,但他还是有一班小迷弟,就像苏丹无论如何却还有石油,散发着诱人的魅力。阿佬就是Khalid的迷弟之一。
阿佬并不老,大学刚毕业,原名Nani,“阿佬”是浩先生给他起的外号。他高高瘦瘦加上黑色的外皮,活像一棵椰枣树杆,这个比喻是最恰当的,苏丹人的平均身高全球排名第一。Khalid的肤色是墨黑的,阿佬是咖啡黑,正宗的喀土穆人。阿佬帮我们拿行李,动作缓慢得像《绿野仙踪》的铁皮人。阿浩私下说,担心阿佬一不小心就会摔跤。
我对阿佬的第一印象并不佳,因为他带来的电话卡只能打电话,并不能上网。上网卡是我再三强调的,中国手机卡国际漫游是真心使用不起,每到一个国家我都会事先让准备好网卡,一出机场便换上。最后,我们只能打开阿佬的热点共享使用。几后天才用上独立卡。

中国已是寒冬十月,苏丹的首都喀土穆气温还是三十多度,他们说已经凉爽了。我想,用不了几天我也将成了“黑人”。
刚开始,阿佬带我们租住在北喀土穆。九层楼的公寓在这里简直是“鹤立鸡群”。房东是埃及人,一点都不好商量,价格从不退让,还需付美元,还得押金。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旁边有一所学习机构,和一间经常点不到菜单上的饮料的果汁店,但起码我们可以在简陋的桌椅闲聊,看看咖啡色的年轻女学生,世界小姐中很多就是这个肤色,但在那几天里我们倒没遇到面貌出众的,反而有更多的期待。
阿佬的家就在北喀土穆,我们考察市场时他指给我们看,土坯房,比他的身高还矮。阿佬没有请我们到家中做客。我们也理解他,一个贫穷的国家的穷人,他带着自卑感。但我知道他是有理想的,他经常谈到Khalid,这不仅仅Khalid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更多的是Khalid是他的偶像,就如信佛者口中的“阿尼陀佛”。

后来,阿佬帮我们另租了地方,位于喀土穆的富人区。房子可能是专做民宿的,从侧门走过一段摆着花卉的小巷,尽头是两间工人房,楼房的正门和工人的房门共用一个十来平方的小院。我们的租房在三楼,两房三床一厨一卫一厅。房东是一位干瘦的女士,姗姗来迟,浅黄色的纱头巾并不扎着,随意地挂在头上。她并不预收我们的租金,我们约定一个月,租金每周一付,因货币贬值太厉害,收的也是美元。
“这里装修的材料和家具,都是我自己到中国广州购买的。”
“如果不满意,随时都可以退房。”
这两句坦率朴实的话让我们感到很贴心。阿佬又来一句附和:“那埃及人太麻烦了。”
入住的第二天就碰到隔壁邻居在举办婚礼。门口围了一个羊圈,几十只羊在“咩咩咩”叫着,我们路过时,主人同样“咩咩”叫着邀请我们必须来参加他们的婚宴,说他们做的羊肉很好吃。前面的空地在搭着大棚,外面用白色的大帆布包围起来,阿浩说跟我们老家办丧事一样。

连续几天,一直传来婚庆的音乐,我只在阳台远远望着。初来乍到,我们没有参加陌生人的婚礼,没能满足这猎奇心理,我有些遗憾。
“哪天参加你的婚礼呢,Nani?”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但结婚要很多钱。”
“女朋友?”我对中东穆斯林的认知中,都是定亲结婚,基本没有女朋友的定义。
“很多钱是多少钱?”阿洁追问着。
“很多钱,就是很多很多的钱。”可能阿佬觉得很遥远,确实苏丹娶亲的费用是非常的高。
“我可以做生意,或者出国外劳。然后就可以结婚。”阿佬的眼神坚定又允满希望,还带笑地露出洁白的牙齿,让人一下子就想到“黑人牙膏”的广告。

天气很热,我斜躺在沙发上在手机屏幕上写作。洗手间中传来了急促的一声“咓!”我哈哈笑了起来,轮到阿浩触电了。这不是中国商品的质量问题,自来到苏丹以后,我们一直在触电。
“该死的静电,怎么这么厉害!”
“这触电的感觉,真的太、爽了!”我笑得直立起身子来。
这时,阿佬回来了,还是慢悠悠地走进来,身后是一位女孩子,明眸皓齿,就是黑了点。在看第二眼时,倒是非常耐看。
“这是我女朋友。”阿佬神采奕奕地说。当我发出“哦!”的一声时,两人已经溜进了房间。我们留给阿佬是大房大床,这下派上用场了。
“阿佬是不是回来了?”阿浩触完电出来,问道。
“是啊,带他女朋友来的。”
“哈哈,想不到苏丹并不封闭!”
“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年轻人嘛。”我在调侃的同时,也感觉到苏丹年轻人对幸福生活的热情向往。

转眼间已经过去四年多,苏丹爆发内战已近一年。我询问着阿佬的近况,他回复:“我现在在迪拜,内战之前我刚好出来了,但我思念着喀土穆……”
阿佬逃离了战乱,是值得庆幸的,但他的家人和他的爱情却留在那块弹痕遍地的红色土地上。尼罗河的流水依旧湍急又澎湃地流淌在那片炙热的大地上,令人久久不能平静。
几天前,又收到阿佬失业的消息,因为他的签证早已过期。阿浩说Khalid也没有留在苏丹,他更愿意做一个商人。
我只能默默地祝福着阿佬,我的黑人兄弟。
写于2024年4月

作者简介:
郑志伟,笔名老猫,揭阳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揭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侨界作家联合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