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河
鲁昌贤
家乡的小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绕村流的。这个问题我曾问过村庄上年岁最大的我们称之爷爷的老人,老人说他也曾问过他的爷爷,他的爷爷说他爷爷的爷爷时小河就绕村流的。小河是什么时候绕村流的大概没人能说准确了。这世上有些事想寻根问底的话,总是难以得到准确回答的,《春江花月夜》中不就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提问吗?明月是永恒的,家乡的小河可能也是永恒的吧?
倘若一定要追根溯源的话,只有去问小河自己了,这精确的时间小河自己肯定是知道的。为此我多次站在小河边问小河,河水潺潺地从我面前流过,这潺潺声仿佛在告诉我小河是什么时候开始绕村流的,而我却无法听懂河水的诉说。面对小河忽然间我似乎读懂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句圣人之言,也悟到“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之哲理。家乡的小河能经年顺流不息,而村庄上的人们生如朝露。
家乡的小河何时从何地流来,又流到何处结束,我是无从知晓了。当我开始用“源远流长”这个词来描述家乡小河时,我已到学校读过几年书了。孤陋寡闻的我想既然准确时间已无法知晓了,那就用“源远流长”这个词来囫囵吞枣概括吧?所以“源远流长”这个词便在小河何时绕村庄流的问题上做了个小结。这样小河就真的被“源远流长”了。
“源远流长”这个词和家乡小河连在一起还有一个原因是小河没有名字,没有名字无法从字典、辞海里查找来源,也无法从地图上看到它的脉络。可能小河在村庄上人们的眼里是大的,而在外面人的眼中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小到可以不用在地图上标注。在家乡人们的心中小河还是小河,有名字还是无名字,这既不能改变小河绕村流的现状,也无法影响小河的水量和流向,更无法撼动人们喜爱小河的情感。
小河流走过村庄上多代人走过的岁月,小河看着村庄上一代代老人老去,也见证着村庄上一茬茬孩子的成长。因为老人的棺材在哭声中从小河上的石拱桥抬出村庄,去到村外另一个属于老人归宿的黄泥岗上,老人从此告别小河,不再关注河水的落涨,躺在泥土垒成的土堆里,像河水渗入泥土中一样,没有了活力和思想。又有新媳妇和嫁妆在欢笑声里从小河上的石拱桥走进村庄,步入那个曾经陌生从今天起熟悉的新家里,新家里有一个疼爱她的男人,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闯进二人世界的孩子。这孩子是他俩爱情的结晶,更是他俩未来的希望。村庄上的大人们希望村庄上孩子的一生能像这小河水一样,没有大风大浪,一路顺畅。因此小河在农人们的心里既神秘又荣光。
人们看到河边芦苇的新芽像箭样穿破水面时,便开始备耕春忙。人们看见河边的芦苇花穗吐絮时,开始收割庄稼并储藏。仿佛季节的时针就挂在河边的芦苇上,人们在时针的指引下有条不紊地春耕夏种秋收冬藏。河水在静静地流淌,流淌着辛劳和盼丰收的期望。
初春,小河像睡醒了似的,伸伸腰蹲蹲腿,河面上连成一片的冰便咔嚓咔嚓破裂了。这冰层破裂的声音清脆悦耳,这声音告诉人们冬天即将远去,春天正一步步走来;这声音是穿越季节的隧道走来的,为的是大地的绿,春花的香,还有“一年之计在于春”的责任与担当。这冰层断裂的咔嚓声激动着人们的心,农人们来到小河边看柳树吐芽,听蛙虫欢畅,聆田地里小麦拔节声,闻油菜花香。人们知道春是希望,更期盼幸福和美好能像小河水样绵绵流长。
夏季里小河是村庄上孩子们的游乐场,也是村庄上男人们的澡堂。三五成群的孩子有时从中午游玩到晚上,孩子们在小河里或嬉戏或比赛。有时为争第一,顺流仰泳,逆流狗刨来回多趟。争得个第一名,当天还挂在嘴上,到明天又不一定花落谁家,第一名又被玩伴抢去独享。
男人们晚上收工后都来小河里洗澡,打水鼓,扎猛子,将河水激起层层波浪。男人的说笑声传到庄上,闯入女人心房,女人们也想到小河里游泳,但乡村陈规陋习限制了她们的思想,阻碍了她们前往。女人们在满腹牢骚中烧做着晚饭,晚饭做好了,满腹牢骚也像炊烟样从烟囱窜出飞散得无踪无迹了。女人们来到村口,面向小河喊着自家的男人和孩子吃晚饭了。男人们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踏着拖鞋,浑身上下只着一条裤衩,嘻嘻哈哈归家,把一天的疲惫洗落到河水里,让小河去打发。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享受着晚餐好时光,看月亮升起,星光闪亮。
晚饭罢,月亮升高了,月辉洒在石拱桥畔捣衣石上,捣衣石泛着银灰色的光,村庄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便来到小河旁,个个像月下的仙子样在捣衣石上捶洗着衣服,银铃般的笑声在静谧的月夜里伴流水声流淌。流淌进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等待浣衣姑娘归来的毛头小伙子的心田。这恬静的月夜,凉爽的晚风,朦胧的老槐树影下,正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秋日的小河,河水静如处子,河面似长长的镜子映蓝天白云与河底,河中的鱼虾仿佛游在天空中藏在云朵里。人们说着笑着从小河的石拱桥上来回走过,把收割后的粮食运到村庄上。成群的鸭子、争食的鸡群、一阵阵白鹅仰着头向天歌。人们看在眼中,暖在心里,丰收的歌谣在河畔唱响。
冬天的小河看似没有了生机,其实在蕴蓄着力量。冰封的小河像勤劳朴实的农人样在为来年绸缪。
家乡的小河,你从哪里来又流到哪里去。人们无法知晓,也无需知晓,小河早已融入人们的生活,家乡的小河水滋养着农作物生长,给予人们生活食粮。家乡的小河目睹着村庄上世代人们的悲欢离合,目睹着春夏秋冬更替中人们的耕忙,目睹着人们从贫穷走向富裕的信心和力量。
而今,我每次看见或想起家乡的小河时,总是情不自禁地哼唱着“我的家乡有一条小河,有一条小河,从我亲人门前静静的流过……”这首《家乡的小河》之歌。
作者:鲁昌贤,安徽省霍邱县人,在微刊和报纸发表过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