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散文诗)

方景春

一个出棵乡村的我

初如迎日的葵花

稚嫩青涩，见的世面仅是一缕阳光

见了生人就躲的门里猴

父亲的疼爱捧在掌心

走在路上怕累着

含在嘴里怕化了

都六岁了，到了剪毛头的年龄

父亲为我选一个喜庆的日子

风风光光办了三大桌

亲戚好友们寄予我殷切的厚望

后生可畏孺子可教

这良辰吉日

父亲请来了剃头匠

为我剃下头上的小辫子

我不依使性子

他哄着我逗我乐

轻轻地抱在怀里

呵护，像只羽毛未丰的雏鸟

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童年

粗茶淡饭一年又一年

父亲望着我

看到了家的未来

定格了一张全家福

香火灼灼

炊烟把我推向盛年的巅峰

成了遵纪守法的人夫人父

而父亲已慢慢的变老

体内各个器官无法抗拒一个“老”去

忽如一夜飞雪至

白似花朵头上开

苍老弄得他难善其身

倚杖而行独登台

高贵的生命开始走向下坡

精彩已是过往

像是夕阳伴着黄昏缓缓落下

我和父亲

一个朝东，一个朝西

趁着他神质清醒的时候

我请来理发匠给他理发

些许是最后一次

精心而细致

大约二十分钟后

父亲的面孔异常的好看些

我从怀里将他平放躺在床上

头戴一顶崭新的礼帽

拿来镜子对他照着

我说这样行吗

他微微的点头

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笑，”是父亲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无奈

是对生老病死回归自然的传递

去沃野轮回再度花开

一本旧杂志

方景春

书厨里一本旧杂志放了不少年

早晚拿来一读

黄页里睡下我的名字

人模狗样的像一会事

陈年过往浮云流星

青春的烈焰在体内冷却

自我的感觉如同地下岩浆枯涸

又恰似一具干硬的僵尸

是展品又不够格

仅是过去的一笑和心血来潮

现在的一拍两散

动情的那部分已逝去

剩下的，我把它裁剪成长条

巻成喇叭简

填满自制的黄烟丝

一根火柴“哧啦”的响起，青烟袅袅

那燃烧的部分一闪一亮

仰着头把日子抽出

又缓缓地咽下

我和它是同样的归途

鸟语声声

方景春(安徽)

云舒漫卷，厚地花灿

夕阳下，层林尽染香凝三千

鸟语声声，老夫撩发少年狂

看不见你的身影

确听到你美妙的歌声

原来是相思鸟笑的那么好听

碧翠妆成绿树葱笼

数巢半空幼雏欲飞

试与天公比肩

人伴贤良品质高

鸟随鸾凤飞腾远

飞腾远

福地鸟鸣降祥瑞

纳来花开富贵瓜果香

引来小溪涓流青草旺

招来“旧时王谢堂前燕”

唤醒山谷茅舍油灯亮

炊烟袅袅扶摇直上

托起故乡的星稀月朗

鹊丘词

方景春

鹊声猛的乍起，它们为何拚命的嘶鸣

是因地盘的纠分而引起

是因空域的管辖而捕击

是因择偶选配而撕杀

一番番的责怪一番番的较量

在空中盘旋的鹊儿们

一个紧接一个回合的争夺

忘了死亡斗智斗勇

抢在林立的楼群里独占先机

试图用灵机妙算挫败对方

玻璃组建起来的高楼殿堂

里外都是敝亮的，纯一色的白

喜鹊们心随境转

好血腥的一个画面展现

角斗中，一只喜鹊一念误判

一头猛撞玻璃墙上

横祸兮兮，飞流直下亦丘地

魂归葬此地。引来啼血泪

看上去真情侣，或雄或雌

欲是殉情矣

时年三月二十日，痛别离

这尽头

是一路走来的恩爱或颠沛流离

招来另类的惋惜心碎

几多忠贞几多叹息

茂盛的梧桐叶

方景春

一排排梧桐树矗立马路两旁

是英姿勃发的绿化带

像绿色的天然屏障

像绿色的宁静长廊

像贯通整个城池的动脉血管

通向乡村小镇山寨湖泊边陲

暮春夏初的时候

它们所有的枝头一律朝上

紧紧地靠拢有势如破竹的力量

宽大的叶子也是片片向阳

没有倒垂没有斜长

傲然挺立质朴正直

但也不乏温馨

叶片似皮肤光滑细腻

泛着浓浓的青春活力

你细瞧它们的爱意

各有特点和个性

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叶子一年一度的到来

春来，你用自己的嫩芽填补绿色的空白

夏日，你长成遮阳的伞

佑护鸟儿蚂蚁虫卵诸多生灵

秋季，你不惜自己的金黄创作大地的成熟

冬寒，你作为一种养料化用千里沃野

纵观展眼一亮

喉咙一热心灵一颤

创下有口皆碑的辉煌

拳殇(小说)

方景春(安徽)

霓虹灯下，一切是往日的样子。

打拳的，跳舞的，打球的，练歌的……一番番激情燃烧的景象，好生的热闹招眼。

文化宫门前，它的左侧紧靠马路旁，停下一辆轻便的电瓶车，上面端坐一位中年妇人，她的名字叫赵岚，她坐在这儿，一时间没有被她熟识的人发现。今晚她能来这里练打太极拳出乎拳友们的所料。可以想象赵岚的此举是经过反复考虑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瞬间，众拳友中黄菁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急忙上前迎下，紧紧地拥抱着她，问候千般，肢体接触，双手轻抚腰间，足有两分来钟，止不住地为她长吁短叹。这此时，众拳友立马围拢上来，把赵岚围在中间，为她遭遇这样的不幸深表心痛惋惜，甚者流下同情的泪水，劝她节哀保重。逝者不能复活，公婆健在，一双儿女刚刚走出校园，要奔向更远的前程，呵护他们好好的生活，尽一个儿媳妇和母亲的义务。随后又问赵岚给她夫君治病和诊断过程。赵岚边泣边道：初起感觉脖颈不适，以为睡觉姿势不对，落枕了，过几天会不治自愈，没有放在心上。又过了半个月左右，开始疼痛起来，且越过越重，承受不了，只能去医院就诊。为慎重起见，想的复杂，生怕怪病，起步就去大医院。是上海一家著名的医院，其医院医技中外驰名，口碑非同一般。

赵岚陪伴夫君坐上自家车在高速路上行驶，路上一道道风景看点被远远的甩在车后，历时四个半小时到达所要去的医院，当天就顺利的住进医院。从住院到就诊中间仅隔一天，就开始有序的检查。这之前，她为爱人治病，在手术单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后由护士推到手术室。主刀医师望着袁欣，看他有点紧张，情绪不稳，便和蔼地说：放松点，常见的手术，很快就会作完。袁欣面朝医生微微的一笑，像是在说谢谢了，拜托了。随后缓缓地闭上眼睛，无条件的接受治疗。有序的手术历经五个小时告结，顺利的离开手术台。这一天后，病理报告显示良性。一时间，赵岚和袁欣夫妻俩皆大欢喜，相拥一起，流下恩爱千般的泪，并将这事告诉亲朋和拳友。

远在千里之外的拳友得知这一消息后，无不为袁欣高兴的称道，一条条祝福的微信和一幕幕视频飞到他的面前，像一份份厚重的礼。至此，袁欣夫妻俩人深表致谢，期待早日康复，走进拳友们的行列，切磋拳艺。

袁欣手术三天后，他平躺在病床上，脸膛煞白无血色，几天的时间瘦的眼蹲壳，若不是眼球转动就意识不到人的存在，突然粗糙的呼吸不止，且一时比一时困难。赵岚急忙喊来医生，浑身直冒冷汗，这是怎么啦。医生看后深感意外，迅速着手抢救，再度推进手术室。此时是深夜十二点十分。医生从拍出的片子中发现，肺部感染，被病毒复盖，一块块阴影联成一片，靠自身器官无法正常呼吸，只能靠器械维持生命。在症重监护室里，十二个小时后，经多方精心抢救无效身亡。医生望着英年早逝的袁欣无奈的叹息一下，又是一例白发人送黑发人，即转身离去。此时的赵岚像散了架，似酥的身躯瘫痪下来，无法接受眼前的残酷现实，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意外，说殁就殁了呢，离奇的难以置信。她苦她痛她不幸，她哭得死去活来许多次。赵岚想到这个家以后怎么走下去，又向何处发展，树起怎样的门户。

天亮了，赵岚托起疲惫的身躯，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办完离院手续及其他事宜后，护送袁欣的遗体回家，路程有千里之遥。到家后，前来吊唁的亲朋和拳友一拨接一拨的到来，灵堂烧纸账桌上礼。按照家乡的风俗习惯和殡葬程序历时三天，把袁欣的亡灵送至天堂，把他的骨灰安放到故土，一场唢呐声声又充满悲伤的葬礼告结。

赵岚料理完丈夫的后事，面壁冰窟般的房屋，心里的百年孤独感，像是一只无枝可依的鸿雁。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她的拳友一次次给她发来微信，邀她走出家门，抛开压在心里的悲戚和痛楚，不要再为此纠结。眼前的日子要好好过，赵岚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和闲言碎语，毅然决然的来到太极场。

本故事叙写到这里，便续上赵岚端坐马路旁开头的那一幕。她今晚上的到来，也很凑巧，人数不多，二十来个人吧。秦慕老师因教学事务缠身没能到场。拳友黄菁很热心，浓浓的拳友情促使她连忙打电话告诉老师，说赵岚来了，仅一会儿，秦老师流星般的赶来，她到这里拳友们还正围着赵岚说话呢。她急忙迎上去，将赵岚紧紧地抱在怀里，陪她哭泣，两手在她的后背上来回抚摸，足够十多分钟，双眸紧盯着她蜡黄的面孔，连声道：“瘦啦，瘦弱了许多。”像是位老姐安慰小妹，而后为她揩去脸上的泪水。这场面着实的让人揪心。秦慕缓缓地说：继续练拳吧。拳友们站成两排，一排十多个人。她像是有明显的用意，故意叫赵岚出列，站在队列前面，叫她带领拳友，秦老师这样按排，一是控制她的专注力，二是她拳打的好，是一面镜子，是拳友们的标高。没料到，一套拳刚打一半就打不下去了，哭着退下来。拳友们纷纷的投去目光，估摸与猜测，她的精神和身体吃不消，想到自己的夫君生前在这打拳的样子触疼了她。此时她心里难过，拳友们心里明镜。

的确，袁欣的太极拳打的精准到位，一套套打下来都是站在最前排，后面多是效仿者，甚至是崇拜，他的拳脚干练娴熟，自然轻巧。还时常帮初学者纠偏差，并指出改正的办法，引领其走向正规。袁欣身着蝉翼般的太极服被汗浸透，汗珠一颗接一颗从头括里滚落，手腕上的汗水流淌不止，又一滴滴的融入地面。尤其是他和妻子的组合打功夫扇，扇叶的舞动像红色的荷叶，在夏日里迎风翩跹，引来过往者驻足观赏喝彩，拳友们为之鼓掌，尤其是黄菁的巴掌鼓得特响，连声叫好，她称袁欣为师兄，两人言语交谈甚密。

时尽夜晚九点，到了散场的时辰。这是赵岚失去亲人后第一次来练打太极拳。拳友们再次把她围拢起来，众口一词的说：明早晨见，路上行车注意安，凡事往宽处上想。然后目送她离去，对她的印象是同一个感觉，人瘦了一壳，一副骨架把一套洁白的太极服撑起，两腮颧骨凸起，把下巴压得尖尖的，容颜被伤痛和不幸包裹，那原本丰满的乳房已交还给上帝，胸前只剩下两颗干瘪的扣子，尤其那双眸子像是从泪水中捞出来的。恍惚中，仿佛是丈夫打太极拳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来回的飘荡，飘荡。

你健康，我健康，明日和拳殇，展眼骨散魂来丧。

就这个样子，一个月两个月，半载一年，慢慢地强咽人生的苦楚和遭难。赵岚开始自我调理，转念自愈，除去恶梦中的烦恼三千，该放下的就放下，无需朝思暮想，她清醒的意识到，不要在伤感中度日子，自己还年轻，以后的生活还要继续，孩子们还未成家，公婆需要善养伺候。赵岚想到这些有了信心和勇气。渐渐的，面容有了难得的笑容，生出了浅浅的红润。她心如止水地把过去的哀伤放在脑后，以阳光的心态经营好自我，向阳而生，为自己的明天努力感动自我。

赵岚转念的力量，使她步入有节奏的生活轨道，日日出现在太极场上，也有风雨也有情。正所谓：

你健康，我健康，日月皆明朗，展眼神采眉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