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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祠】诗文过眼录(中)
明朝东桥居士顾璘,苏州吴县人,累官南京刑部尚书,与陈沂、王韦有“金陵三俊”之称,并有一代文坛魁首之称,《明史》评其诗“矩矱唐人,以风调胜”《四库全书总目》评“顾璘诗远握晋安之波, 近骏信阳之乘,在正嘉间固不失为第二流之首也。”其诗苍郁雄浑,高华清丽,所谓二流之首,其评也切,盖文章本自名家,然后可以不朽。高简古澹者如陶谢之篇,法律精切者如沈宋之流,屈宋之章致思深远,言有尽而意无穷也,李太白意气滂沱,高风绝尘,杜少陵笔力雄奇,跨迈百家,苏东坡词气卓凡,沛然而出,辛稼轩拟笔场以为战场,纵横金戈,自有补天手段,此皆一流之英也。至若乐天、牧之、义山、摩诘、子安、襄阳、玄晖奇秀,景纯渊放,较之李杜不过稍逊风骚,退之、梦得、子昂、季真、醉翁、介甫、则又次焉,然皆位居一流,雄视百代,远迈诸家。若夫诗分三流,屈陶李杜居之首,而诸家从之,居一流自无可疑,而后顾璘、包融、张说之辈,遐瞻远视,固一代之雄也,然终不能脱一世而峙百代,二流屈之,亦无复论者,至若以前人规权,落诸家之窠臼,不能卓然独立新奇出意者,虽偶有佳篇,终不能高标独秀,是谓三流。诗者变也,势尽则变,穷力追新,今者诸体并存,雕虫为尚,而乏深学妙思,又无坎坷荡情,气老难新,终无所归,观满世熙熙者,又何益于斯文耶。
其曾拜谒鹤山祠并留诗《谒鹤山祠》:
魏公圣人徒,志比曾闵肩。
讲道振西蜀,学子从如烟。
一朝动九重,黄纸飞传宣。
郡吏俛负弩,小夫争执鞭。
持议或矛盾,风云俄变迁。
时相既侧目,众口森戈鋋。
汉世锢党人,唐贤投浊川。
渠阳一掬水,岂纵蛟龙旋。
所赖坦荡怀,安土乐其天。
福坡采秋薇,书堂酌星泉。
教覃儒化远,身老士节坚。
啾啾鬼蜮辈,粪壤何足捐。
空堂仰遗像,清风犹洒然。
残编等白璧,愿为浮世传。
顾璘谒鹤山祠诗,气息纯正,寄兴深微,自非他作所能及也,其评鹤山为圣人徒,盖取于孟柯: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曾闵即曾参闵损,讲道西蜀,学子如烟,正鹤山教化之状也,俄儿风云动,谪居渠阳边,然心自坦荡,书堂道相传,清风白月下,空堂仰大贤,伏应转接,尽显变化。
鹤山去后有臞轩居士王迈为其撰《祭鹤山先生文》其曰:“惟国家盛时之人才,禀山川清淑之间气。文章则眉山之父子,道学则伊川之昆季。更南渡之百年,邈征称而谁嗣。鹤山先生以英伟之资,抱远大之器,文追正始之音,学探圣贤之秘。独尽力于斯文,将埀光于来世。于易则探赜钩深,于礼则订讹证伪,于诗则陶写灵襟,于字则平章篆隶。”其文骈散结合,畅然所言,其述也实,其评也切。又有潼川敬叟居简,撰《祭魏鹤山文》精练有度,亦是佳作,今选宋代祁门方岳《祭魏参政》附下,盖从作之最佳也,细读之下,深觉余味:
鸣呼,蜀自三苏公不作,于今几何年兮,予尝意其水恧而山羞。天地之秘宝韬光剷彩,郁屈而不平兮,故其发也勃焉,而有斐君子特立于西州。学探邃古之奥,文洗时俗之陋,而浩然于胸中者,自一宇宙兮,盖蹴训诂之圃而姬孔之与游。以其精微者治身,以其粗浅者治世,是心固将尧舜吾君民兮,而不知一葦杭之,何以障百川于横流。彼其秉国之均,如重阴且霾,日月为之晦冥兮,而矫然独鹤之嘹唳,乃欲空百鸟之喧啾。抑遗经于荒遐之裔,乐斯道于寂寞之滨者,与岁月而相忘兮。亦既筑山房于白鹤之麓,而眠云卧雪,吟风醉月,侃侃乎其无物外之忧。但遨嬉于翰墨之林,而秦篆汉籀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兮,至其妙于心,则伏羲以前之《大易》,而笔于书,则获麟以后之《春秋》。忽云翳之划开,豁中天之大夜,下尺一趣诸老以来归兮,人固以为适当太平之期,願观德化之成,而众君子之聚在本朝者,殆将人稷契而身伊周。历观近岁诸贤之志,各欲出其力以救斯世之沦胥兮,而彼苍者天,豈其不欲平治耶,胡驾言中者而摧辀!西山其颓,而天目之老,晋陵之魁,亦不相继而凋落兮,独吾白鹤山人在,而且犹旁睨如棋之局,孤闲横水之舟。然庶几其可以系中外之望,以待天人之定兮,而复乘云气,骑箕尾,渺松江以上征,而不为苍生其小留。畴昔之夜,谒公于南徐,曰众欢之不可息,而予亦信以为然兮,及今见之,则既叹其李西平之子,而嘉奖其为异于臧宫、马武之俦人生倾意气耳,故今闻公之丧,昼喟而夜吁兮,而况朝失元老,士失宗儒,並将付斯世于悠悠。仍作白鹤之些曰:白鹤飞兮山之幽,梳雪羽兮风飕飕。时不与兮吾谁尤,白鹤归兮河之洲。苏台杳兮云正愁,唳华表兮天知否?
蜀中四贤相之一南充游似,为鹤山先生弟子,《南充县志·杂识志》说:“宋高宗南渡后,中原文献半人江南,魏了翁师李燔,得朱子所传,充国游氏祖孙父子宗之,事功名理,冠绝一代。”游似曾撰《鹤山师友雅言序》高度评价鹤山学术,称其披幽抉微,掊妄扶正,一话之出,世竦未闻,胸蕴之奇,未暇遍以语人者,亦多矣:
鹤山公以高明俊伟之姿,刻意于学,不肯随声接响,蹑陈架虚,如求骊龙之珠,必下九渊而亲揽之乃已。故其议论穷极根柢,多异乎人。匪求异人,实能得众人之所未得也。尚忆嘉定十有四载,余方家居,公致之潼川郡,斋同诸友读易,编考旧说,切磋究之一日,言前辈赋雪诗,欲为人所未尝道者,今观其语,亦岂人说所不能道,若周濂溪无极、太极,乃真前无古人耳。余因及往,岁侍后溪先生,先生谓刘侍郎,招美劝阅注疏,以为不先此而立论,恐徒高明而不实,公深然之。及公在梁阳,大肆其力于经,如注疏率三四读,其抄成编,其是若非博考详说,所蓄既厚,厥见孔明,迩岁披幽抉微,掊妄扶正,一话之出,世竦未闻,税君巽父,辑为雅言,大略可睹然。公之再入劝诵金华,尝过余,语今日进讲至易之泰,吾从旁奏,内君子外小人,固为泰也。第在外而心腹是寄,不为外。在内而情意不亲,不为内。余击节称叹,公亦自得,今巽父乃不及记,则其胸蕴之奇,未暇遍以语人者,亦多矣。呜呼。使天假之年,而巽父辈终身左右,随闻必录,则所以私淑后人者,又可胜计哉。嘉熙三年十月,朔南充游侣序。
苏州金盆坞了翁墓,在元代时被盗掘,呜呼,先世大贤,德配孔庙,教泽万世,死后竟被掘坟盗墓,后世子孙,何愧于英灵,据宋元之时《瀛奎律髓》的作者方回称:“吴中魏文靖公父子三丧皆发掘,建宁真文忠公,盗有所得,即复掩之。朱公深衣不损,道貌俨然,贼徒愤无所得。所不忍言,黟之汪氏孙,发枢密汪公之妻唐氏。凡十四穴,狱未竟。绩溪西坑贼暴,七军攻之,四五十里墓皆发,名曰取棺板为攻具。”世乱无依,道德沦丧,发墓盗银,竟有盗祖母之墓者,何其不孝,实不忍再言,诸先生为国为民,却被盗墓曝尸,是诸公之不幸,亦吾民族之不幸。方回有《杂兴十二首》其五即言其事,字字血泪,不忍细读:
古人谨庙萃,后世重墓藏。埋骨冀裕后,其术传青囊。富贵出葬穴,此说何渺茫。含禭富珠玉,所见尤不长。自从开辟来,天地几战场。祸乱遭发掘,不免帝与王。甚者有逆孙,暴其先世丧。何由系彼颈,巨刃挥天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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