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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下文化通览》总序言

侯林

中共济南市历下区委、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政府所编《历下文化通览》系列丛书，大功告成，问序于我，我颇有义不容辞之感焉。

该丛书延请众多精通济南与历下历史文化的专家、学者撰稿，分为《简史》《名士》《名泉》《名园》《名街》《名山》《八景》《考古》《古建》《文赋》《游记》《诗抄》《古风》《非遗》《老话》《老字号》《红色记忆》《民间故事》十八部作品，由新华出版社正式出版。丛书从不同方面与角度入手，全方位展示历下区丰厚的自然景观、历史文化、民俗风情、红色文化，以及城市建设发展的最新成果，等等。丛书的出版，置放于当今新的文化视野下，是讲好历下故事、激扬乡土情感、增强历下区与济南市的文化软实力的需要。相信它对于提高人们对历下区历史与现实的了解和认知，提升市民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豪感，发扬广大历下文化，焕发古城青春，都具有良好的促进作用。

书影：侯林著《历下文化通览·名泉》

侯环著《历下文化通览·名园》

因而我认为，将之称为历下文化之盛典，并不为过。

（一）

在济南市核心区域的历下、市中、天桥、槐荫、历城五区中，我与历下的渊源最深。我生在市中（乐山街），但自襁褓中，父母便移家城里，我也便成了城里人即历下人。我在城里住过的街巷很多，如后坡街、县学东庑街、县学西庑街、西小王府街、振英街等等，历下区的大街小巷、泉河湖山，到处都有我的足迹与身影。七十余年的故土情缘，盖在此矣。

五年前，在历下区的一次展会上，我曾写下十六字以申情愫，谓之：

历山之下，济水之南，烟柳万家，风雅故园。

说不尽的济南，说不尽的历下，作为几十年从事济南研究的一位学人，我深有感触：说不尽者，谓历下自然景致之美、文化积淀之丰厚也。

本文作者侯林先生近照

历下之名，肇自历山。历下古城，为春秋时齐国之历下邑，比历城要早数百年之久，何以故？盖历下有山有（泉）水，适合人类生存之故也。亦因此，历下历史厚重，古迹众多；自古迄今，不愧钟灵斯文地，毓秀礼义邦。

历下，又是济南的传统称谓，它据有济南的核心城区。当年的老街老巷，以及作为德王府、清代巡抚大堂的珍珠泉大院、山东布政使司、府学文庙、历下亭、铁公祠等历史文化遗产犹在，自古以来，便有“山水之清窟，人文之奥区”的美誉。

民国，济南城墙与护城河美景

境内，七十二泉穿城绕郭，涛喷珠跃；家家泉水，户户垂杨；世称寰中之绝胜，天下之泉城，潇洒之都会，北国之江南。

历下更大的自豪还在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千百年来，这块土地上人文蔚起，辉耀宇内，名贤林立，不可胜数。这在同类城区少有比肩。

历史翻开崭新的一页。新时代的舜耕之地，惠风和畅，政治清明，人民安居乐业，幸福指数不断提高。

如今，历下区已经成为济南市最具综合实力的一个区，齐鲁之邦一张最为灿烂的城市名片。

（二）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历下的山水，是诗，它有着古朴的画境与静美的诗境。

山水历下是一部风光大片。

珍珠泉上

你看，济南四大泉群，历下独得其三。济南三大名胜，历下清秀全收。而济南人津津乐道的济南八景，历下占有七席。

历下，济南的古城，济南的根脉所在。

千佛山、龙洞山、佛慧山，宛如三块碧玉镶嵌在历下城郊间，青山和城市相映生辉。

历下东南龙洞、佛慧二山，或峭壁撑云，危峰堕水，锦屏岩壁，灿若云锦；或秋高气爽，野菊迎风，雅人深致，赏心乐事。济南人最切近的还有自己的家山千佛山。当年老舍登上此山，北望历下古城，不由发出浩叹说：

城河带柳，远水生烟，鹊华对立，夹卫大河，是何等气象。

千佛山兴国禅寺侯丽摄影

前些年，笔者曾经写到千佛山的三大审美特征。

其一：传说中舜耕历山之地

尽管全国有多处历山，但它却是最具文献依据的舜耕之历山。比如说，将近一千年前，时任齐州知州的曾巩经过反复考证，便曾在他的名作《齐州二堂记》中断言：

舜耕历山，以余考之，在齐者是也。

其二：佛像，我们长期以来未能认识其价值

晚清金石学家叶昌炽《语石十卷》卷一：

龙门佛像一千余龛，而隋刻寥寥无几，（仅三刻），畿辅秦晋之郊，亦无莲台百億涌现于层崖峭壁间。惟历城之千佛山、益都之云门、玉函两山，岩洞累累，皆隋刻也。……盖开皇大业之间，惟齐鲁滨海此风为盛行耳！

叶昌炽《语石十卷》不同于以前的碑刻书，它不是简单地编一个碑刻目录的汇编，而是详尽地阐述碑刻之价值。

其三：借景之名山

而千佛山的妙处还不止此。

作家艾芜在《游千佛山》一文中，这样说，到了千佛山，一开始感觉很平常，不怎么秀丽，不怎么壮伟。但当你爬上山去，然后掉回头来，陡然望见“盆一样的大明湖，躺在万家烟火的济南城里。如带的黄河，绕在苍茫无际的天野时”，你的心便会激动起来，激动得无以复加……

千佛山唐槐亭王琴摄影

从美学的角度说，这叫借景：景致不是千佛山本身固有的，但只有在千佛山上能够更好地看它、欣赏它，任何别的地方都不行，这就无疑成为千佛山的独有资源了：不是我的，全部让我占有了；不是我的，全部让我利用了。这正是最高的智慧境界。因而，借景，非同小可，它其实是囊括人世间一切的大智慧、大技巧。

（三）

半城春水，绿了一个济南。

泉水，是历下的灵魂。

论数量，论姿采，论资格，论水味，还有，论文化积淀，谁能比得了历下的泉。

趵突泉三泉喷涌、壮似飞雪、势若涌轮。趵突泉作为“天下第一泉”的美称，自元代赵孟頫的“泺水发源天下无，平地涌出白玉壶”的吟唱作为开端，至今已有七百余年的历史。至清初，蒲松龄称其：“天下之名泉第一，齐门之胜地无双”，知其“第一泉”此时早为举世公认。

趵突泉王琴摄影

趵突泉不仅历史悠久，而且文化底蕴深厚。步入趵突泉公园，泺源堂、娥英祠、望鹤亭、观澜亭、沧园、白雪楼……楼阁辉煌，桥梁飞渡，云岚风壑，碧瓦丹楹，其楼榭亭馆、名胜古迹之美，灿若霞起。

而趵突泉更大的自豪与骄傲则在于它所拥有的精神文化产品，自古至今，面对泉水美景，才人标题，韵士歌咏，宸翰飞洒，公卿泼墨，苏轼、苏辙、曾巩、元好问、赵孟頫、张养浩、王守仁、王士禛、蒲松龄、何绍基、郭沫若、柳亚子……都曾对趵突泉及其周边的名胜有过题咏，而清代康熙、乾隆两位皇帝先后驻跸留题，文人雅士们或登眺而写其胜概，或游览而赋其清幽。据笔者统计，描写趵突泉的古诗，单是清诗便有一千一百余首。

走进趵突泉，真如同走进一座诗词书法艺术展览馆，一座辉煌的文化殿堂，单是壁间石刻碑版诗文便令人目不暇接，人们在此啜茗观景，必然兴致大发，因为，这是多么难得的精神之旅呵。

趵突泉王琴摄影

荷香在衣，芦叶吹雨，大明湖在明代便有“江北独胜”的美誉。笔者曾经专论大明湖作为“江北独胜”的景致胜处，盖有三美焉。

其一，“泉水湖”之纯净宜人。

其二，“城中湖”之罕有雅致。

其三，“文化湖”之风致千载。

大明湖上，有“众泉所汇”之牌坊，盖写实也。城中湖者，古人便有深刻认识。如明代王象春称：“湖出城中，宇内所无，”清代黄恩彤有《明湖竹枝词》，其八曰：“淡妆浓抹画不成，自然宜雨又宜晴，明湖敢道西湖似，只是西湖欠入城。”文化湖，来此游览、居住的文化名士不可胜数，大明湖早有“诗天酒地”的风月之湖之美称，写它的古诗，你道有多少，据笔者统计，有上万首之多。

大明湖近照王琴摄影

多年来，济南和历下以泉为中心，联通了护城河与大明湖的水路，形成了山、泉、河、湖、城、桥、柳、荷、烟雨、民居连为一体的综合样态的审美景观。

烟柳绕碧，添个渔船胜虎丘，这是古人笔下的护城河，沿岸和城壕中数不清的清泉日夜不停地向河里喷射泉水，这应该是全国独一无二的泉水护城河啊。

总也忘不了少时在东护城河里捉小鱼的情景。那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情了，护城河水深而清莹澈底，游鱼无数。那时我们常在水边捞一种叫做“花里棒子”的鱼儿。这小鱼长不足寸，粗细若竹筷，圆圆滚滚，欢蹦乱跳，煞是可爱。一踏进护城河，那种清凉宜人的感觉立即从脚底传遍全身。所以，我们一直想着，要把护城河、大明湖的水彻底净化，使其恢复到其原本的、固有的模样，那这环城的泛舟游就真正如同春梦一般醇美了。

俯瞰黑虎泉摄撷摄影

护城河的水、大明湖的水，那是什么，那都是刚刚从地底涌出的世间最纯净的泉水——有作家称之为“初水”的便是呀。

还有，自古便有“十步一泉声”之称的黑虎泉、琵琶桥一带，群泉迸发，喷珠溅玉，杨柳摇曳，翠竹婆娑，游人不绝，宛如仙境。

难怪当今的名士每每感叹：活在历下，就是活在山水之间哦！

（四）

海内昔全盛，历下多钜公。

自古迄今，在历下这块土地上留下足迹的名人雅士，代不乏人。

如江河之行地，如星空之灿烂。

济南古城，荦荦大者，宋代有“济南二安”（李清照、辛弃疾），明代有“历下三绝”（边贡、刘天民、李攀龙）、“济南三凤”（周程、周导、周秀），清代则有“黄叶朗园”（王苹、周永年）……，此乃历下人永远的自豪与骄傲。

我曾经为济南为历下做过这样一副对联：

问古帝耕处，徘徊历山脚下，对一片秋风禾黍，感怀圣迹；

寻词人旧居，流连柳絮泉头，吟几阙绿肥红瘦，想象斯文。

李清照画像

李清照是古代少见的才女，辛弃疾是抗敌御侮的民族英雄，他们是中国诗歌史上两个最重要的流派——豪放派与婉约派的领军人物，他们的创作形成了中国诗歌史、艺术史上的两个高峰。

清代诗人王培荀说：“济南固多名士，流寓亦胜”，是历下与寓居历下的名士贤达们共同创造了历下的过去和未来。

来济南最好是早春二月，站在城子崖远古的风中，用心抚摸龙山文化黑黢黢的碎片。你会看到，在大宋皇朝的猎猎旗帜下，一向高傲的苏东坡站在济南的雪野上，被前来迎接他的三个侄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苏辙来了，为了向往济南“流水被道”的清澈泉水；曾巩来了，他成了济南名副其实的城市总设计师，直至离去还留有“七桥烟月”这诗一样的景观。元好问在看遍历下山水之后，发出“有心长作济南人”的深情感叹。

油画曾巩像封治国作

往前看，还有唐人李白、杜甫。杜工部在历下亭“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的吟唱，成了这座城市千百年来最为亮丽的一张名片。

济南人闲暇时光，常爱闲步在红荷绿柳的曲水亭前、百花洲畔，遥想当年李攀龙百花洲筑白雪楼樽酒盘桓、吟啸自适的诗酒风流，田山薑卜居湖上、“柴门临水两垂杨”的悠然情致，以及蒲松龄寓居湖边、用清泉水淘米熬粥的洒然自足……于是便恍然看到了那座高大宏伟的鹊华桥，而赵孟頫为了告慰乡思独立桥头，正用他最擅长的披麻皴大笔挥洒他的“鹊华秋色”图……

赵孟頫：鹊华秋色图

可以说，在被称为名士之城的历下老城，不必按之高文典册，就在那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不为人知的小街僻巷里，都会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名人遗踪和风雅旧事。

这就是历史文化名城的风采与魅力。

1969年4月，在济南城西北的一座汉墓中发现了西汉杂技陶俑。乐工、演技人、观赏者一应俱全，惟妙惟肖，誉满中华，惊艳世界。

历下的演艺活动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济南作为曲山艺海，早已名播天下。

自宋元以来，济南城便已是瓦舍勾栏林立，诸般技艺杂陈，成为词曲胜地、中国北方的演艺中心。

元代，历下有闻名全国的散曲大家张养浩。而元杂剧四个最顶级的作家关汉卿、王实甫、康进之、高文秀，他们都曾在历下居住。而且，关汉卿、王实甫都有以历下为题材的戏剧作品。

近代刘鹗在《老残游记》“明湖湖边美人绝调”中，描述白妞、黑妞在大明湖明湖居的梨花大鼓唱书表演精妙绝伦，夺人魂魄，名播天下。

自辛亥革命后，济南曲艺走向巅峰时期，与北京、天津同称中国曲艺的“三大码头”。

（五）

历下城的五月槐花香，大明湖的十里荷香，民居小院的茉莉花香，构成了历下游子心底深处那独特的济南城市气味。

五月荷花半压塘，北风直送满城香。

难怪人们会说，连历下的风都是香的。

明湖荷

这香风啊，还有历下的民风与民气。

历下地当齐鲁之交，民风淳厚，延绵后世。人以孝悌忠信是敦，家惟礼义廉耻为尚。人不离口有两词，为“实在”，为“仗义”，如若被人称为“不实在”“不仗义”，则会被人们认为“不厚道”，“不中交”，人人唾之唯恐不及也。

历下人敦厚阔达，多大节。从好汉秦琼、罗成到辛弃疾，哪一个不是壮怀激烈，义气干云，铮铮铁骨，凛凛英风，千秋之下，令人企仰心慕啊!

历下人崇尚学业，风雅蕴藉；长老有勤俭之范，子弟多弦诵之风；风流遗韵承传久远。

济南老城人嗜书、读书自古有名。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是济南伏生冒死将圣人典籍藏于夹缝墙中，汉兴，伏生口授无人能解的《尚书》，称“万世经师之祖”。而乾隆年间，历下大儒周永年首创“藉书园”，为中国最早的公共图书馆也。

近年来，济南能一次不落地入选中国优秀阅读城市，自有渊源，不为偶然。

贤清泉，当年周永年藉书园所在地王琴摄影

今天，历下的民俗活动大多围绕着山泉湖河而展开。

趵突泉灯会、千佛山山会、大明湖庙会，还有泉水节，荷花节等，年复一年，办了一届又一届，举凡老百姓衣食住行吃喝玩用，一应俱全，只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大路货不养眼，要的是济南风味，济南绝活，比方山会上，最受青睐的是咱南山的山货，核桃呀、山柿呀，甚至红心萝卜……而庙会上最拉风的是大明湖的水产美食，奶汤蒲菜、糖醋鲤鱼、凉拌白莲藕，还有茭白馅的饺子，大明湖就是一桌席呀，而且风味不减一桌满汉全席。

千佛山山会

灯会、山会、庙会上，场面五彩斑斓：兔子王、济南面塑、社火脸谱、鲁绣、剪纸；济南名吃有奶汤蒲菜、糖醋鲤鱼、九转大肠、油旋；还有众多的非遗传承。届时，万人空巷，摩肩擦踵，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全然一幅斑斓多姿的清明上河图。

总也忘不了往古名士的泉边风雅，千年之前,文人雅士在曲水亭的“曲水流觞”，以及宦居历下的官员们首创的“碧筒饮”，今天再次在泉水节上精彩上演……

（六）

清澈甘美的泉水，给这座古城带来了数不尽的风情说不尽的意蕴，形成了独特的泉水民俗景观。

刘鹗《老残游记》写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说的就是济南古城，就是今日之历下呀。

来济南看泉，最好到小巷民居走一走，体会一下“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神韵与风采。

青青石板路，许多年里，它曾经和清泉相互依存，共同演绎出济南城内流水被道、清泉石上流的独特景观。

曲水亭街

笔者曾经在一篇名为《济南泉水备忘录》的文章里，这样写道：

那是什么？青青石板路。青黑精亮，光滑如冰，宽约尺半，长可数尺，列阵一般，竖铺成济南的大街小巷。泉水便从那石缝间涌出，汩汩地，潺潺地，漫了青石板，漫了我孩童时代的脚丫。那么清澈，那么晶莹，孩子们在水中欢快地嬉闹，妇女们在青石板上洗衣浣纱，棒槌捣衣的‘砰砰’之声传得好远好远。如果屏息细听，你准能听到石板下发出的哗哗的流水声……

在当年的济南老城，你随意叩开一家住户的大门，他们的院落中大都有一眼泉。那些泉不仅在老百姓的庭院里，也可以在屋门口、窗台下，居室内、厨房里；甚至卧室床下。

油画芙蓉街郭健作

我所居住的县学东庑与西庑的院落里，都是有泉（井）的。

和老百姓唠唠嗑品品茶吧。

品品他们的泉水茉莉茶、尝尝泉水豆腐、泉水豆芽，如果是夏天，他们会从泉池里捞上冰凉爽口的冰镇西瓜……

泉水，造就出一个清新秀逸、酷似江南的济南老城，并且把泉水的秉性也化入了人的性格之中。

清澈而纯净，灵秀而热情，活泼而进取，包容而开明……

（七）

哲人云：你能向后看多远，就能向前看多远。

许多年来，历下区历届的领导同志遵循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宗旨，谋发展，惠民生，在经济发展、改革创新、城市更新、民生福祉等方面，成效斐然。他们始终把民生福祉放在首位，加大投入，努力解决就业、大病救助、居家养老等老百姓迫切需要解决的民生难题。他们在全市率先实现了……让历下市民歆享改革红利，幸福地生活在一个有美好生态、有温度的社会环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