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雪夜相送
冯国庆真有人缘,扈喜坚持要走,二十九连离二十八连有三十多里地,大雪封路步行要走三个多小时,冯国庆所在班的六个男生要送他们,朱怀山说:“我在武装班经常巡逻认识近道,咱们分成三队:我和两个新同事——张家新和王大成走在前边,马立民和谢志远、林雨生断后,冯国庆和扈喜走在中间,大家拉开三五十步的距离。”谢志远说:“有必要吗?像要打仗似的?”朱怀山说:“这样就不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大家说:“明白。”谢志远说:“那我们离他们一百步。”他们带了两杆枪和每人一根棍子,一只老摄影家的旧相机和一面跳大神的敲山鼓——这是冯国庆送给扈喜的礼物,立刻出发。
已经是晚上八点,这八个人只有扈喜有一只“三度士”夜光女表,年龄可能比她还大,朱怀山他们走得快,她们俩开始还能看到前边的人影,不一会儿就只能踩着他们在雪地上踩出的雪窝走了,往后看也不见人影,那就当是他们两个人的旅行。
“哎大明白,你说这天是长了还是短了?”扈喜问。
“我不是大迷糊吗?怎么又成大明白了?”冯国庆说:“中学地理上说入冬以后天短了——太阳光直射在南回归线上这一天称为‘冬至’——12月22日左右,从这天起北半球的白天越来越短,夜晚越来越长,靠近北极圈的地方会出现‘极夜’。黑龙江位于北半球,咱们三江在黑龙江东北角,天鹅屁股那个地方,冬至以后下午四点就黑天了。”
“你的地理不错。”
“可这得分什么叫‘黑天’,咱们这儿的黑天在有月亮并且白雪皑皑的时候外面是亮的,不用路灯,你不觉得吗?特别是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照着前进的方向。”
扈喜和冯国庆撞了一下肩:“有你我什么都不怕。哎,你说咱们会不会遇上狼?”
冯国庆说:“还虎呢。”
手持56式半自动步枪的朱怀山领着他的两个弟兄——张家新和王大成在前边探路,张家新说:“会不会遇上狼?”王大成说:“还虎呢。”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两行比人脚大的新鲜脚印,朱怀山蹲下来仔细看,能分出前后脚,前脚有五个脚趾,后脚只有四个脚趾,没发现排泄物,朱怀山一拉枪栓:“东北虎!”
“你这是要表演《林海雪原》里的打虎上山吗?”张家新和王大成登时腿就软了。
朱怀山说:“咱们这边的人口密,山林小,肯定是从苏联那边跑过来的,他们叫它‘西伯利亚虎’,嗅觉很灵,是不是胆小鬼它老远就知道。”
张家新带着哭腔问:“三哥你的枪有准没有?可千万别卡壳。”
“你们俩不是还有烧火棍吗?”
王大成说:“水火棍都不行,咱,咱们别往前走了,等等后边的人,二哥还有一杆猎枪,他经常打猎比你有经验。”
朱怀山不服气道:“我去找那只虎,你们俩往正东方向继续给他们带路。森林检查站贴了布告不让打虎,苏联那边的虎他们应当不管,更别说是人。”
“怎么会是人呢?”
“有篇叫《熊迹》的小说你们没看过?苏联间谍会穿上带野兽脚印的鞋到咱们这边活动,这回让我逮个正着。”
他们俩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一个间谍他们三个还能有立功的机会,说:“那我们跟你去,如果发现他们人多不要上去,你远远监视他们,我们俩回去报信,给他们来个一锅端。”
说话间他们发现那行可疑的脚印消失在了一个高岗的风口,扑面而来的是被风吹起的雪花,这地方朱怀山从未来过,完全迷失了方向。
爱因斯坦在解释他的“相对论”时说过一段精彩的话:你坐在美女身边一小时,感觉就像一分钟;而你坐在夏天的火炉旁一分钟,感觉就像一小时。飞舞的雪花让冯国庆和扈喜失去了前边人的脚印可这又算什么?只要他们俩能在一起,就这么走下去,一点都不觉得天冷人累,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哥,你说三江的什么季节最美?”扈喜问。
“冬天。”冯国庆有点紧张地答。
“我的感觉也一样,你说冬天的什么景象最美。”
“树挂。”冯国庆攥紧了手中的棍子。
“那叫‘雾淞’,我的感觉也一样,别看是冬天。这正应了那首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你说在什么时候看树挂最美。”
“和你在一起。” 冯国庆上前一步,把扈喜挡在了身后。
扈喜以为他又要耍怪,说:“我的感觉也一样,你说咱们俩怎么总能想到一块呢?”
冯国庆说:“别动,前边有只虎。”
他们俩同时看见十米之外有一只白额吊睛斑斓猛虎,张开獠牙在雪夜里闪着寒光,就是在《水浒传》被武松打过那只,它用低沉的声音向他们吼:“嗷……”
扈喜勇敢地跑到冯国庆前面:“咱们俩死也死在一块。”
马立民凭着他猎人的第六感发现遇到了一种以前从未遇到过的猛兽,因为随着它 “嗷……”的一声嚎叫,地上的雪、天上的风、森林里的树、他的心都在为之颤抖,“可能是老虎!”他端着猎枪就往前赶,他的两个同学谢志远、林雨生挥舞着木棍紧随其后,他们看见对面朱怀山他们也端枪舞棒向他们跑来,他们六个围着一只虎和两个人——冯国庆和扈喜,只见冯国庆手持羊皮鼓对那只“大猫”边舞边唱:
哎,日落西山呐黑了天呐!
嘭嘭嘭嘭嘭嘭、
日落西山黑了天,
家家户户把门关,
喜鹊老鸹森林奔,
家雀扑蛾奔房檐,
五爪的金龙归北海,
千年王八回沙滩……
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扈喜正拿着一个打开的午餐肉罐头往前凑:“大猫,不怕,乖。”
这是一只生活在中苏边境的囯籍不明的巨型野生公虎,受苏联方面军车噪音和气味的干扰跑到中国这边讨生活,想吃个落单的牛马猪羊什么的,就遇到了中国这边的两位大仙,他们又唱又跳向它施法,它祖母告诉它这种人不能惹,能调动山林里的所有野兽和妖魔鬼怪,别看你是森林之王。还不快跑?它卖个破绽就夹着尾巴跑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刚才那千钧一发的一幕,被恰好带着老式海鸥照相机的谢志远拍到了,冬夜的光线不太好,可他选择的角度很好,跳大神的、喂大猫的,那只温顺的大猫和它背后的几个猎人都能看得见。
它肯定是张能获奖的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