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修战备公路
有一天副指导员李向阳值夜班,让武装班战士把冯国庆叫到了值班室,说:“国庆,你写份入党申请书,我想当你的入党介绍人。”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因为出身不好冯国庆连共青团都没入。
李向阳拿出大生产烟他们俩抽,说:“这也是连领导的意思,这半年多你的表现突出,形成了男女之间互相帮助还不搞对象的好班风、你也是保护国家财产和战友生命安全的五英雄之首、前不久一班的同志们破获了一起重大的间谍虎案件也是你带的头——你都成咱们全连知青特别是女生的大哥了;你劳动表现突出还肯钻研、郑指导员老婆的癔病也是你给治好的,当然,跳大神这件事不能提。总之,你的表现可圈可点,美中不足就是不太爱政治学习,也不主动靠近党组织,以后在这方面我带带你就好了。”
冯国庆笑了,他不擅长交人,怎么就成知青中的“大哥”了?就想起了他们五兄妹中的汪增美,一心想追李向阳,李向阳正处在事业的高峰可选择的对象很多,说不定脚踩几只船,问:“汪增美给你织的毛衣你咋不穿呢?”
李向阳说:“我这不是穿着呢?”(压缩)掀起棉衣给对方看。
冯国庆一眼就看出不是汪增美织的毛衣,虽然都是时髦的高粱米色,汪增美却学会了一种特殊的织法,会把部分细毛线织成粗毛线再织成毛衣,毛衣就会呈现“肌肉块”,让男人穿起来很威武。说:“向阳你有几件毛衣?还换着穿呀?”
李向阳的脸一红,他有三件毛衣,来自三个女生,应当见谁穿谁织的毛衣却经常搞错,转移话题说:“哎国庆,你和那个上海的小提琴姑娘处得怎么样?”
“他叫我‘大迷糊’,我叫她‘小糊涂’。”冯国庆笑。他很奇怪一向打官腔的李向阳为啥和他谈这些,他们俩小学就是同学却很少来往,就因为这个人爱打老师溜须,结果他是全年级唯一的学生党员,到哪里都是干部。
“你笑啥?是不是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劲松那边都是农田,咱们经常去捉蛤蟆、摸鱼、偷黄瓜、玉米——我也干过坏事。别人偷了玉米赶紧跑,你还给留下几分钱,结果被老农抓到老农说就你家有钱,找到你家让你爸给赔了一块。”
冯国庆想起来了,那天他母亲坚决不赔,因为鲜瓜嫩枣,谁见谁咬,这是规矩。走路的人在田间地头摘点东西吃不算偷,再说她儿子已经出钱了;可他父亲要赔,说农民不容易,当时他父亲已经是“资本家的代理人”,经常被批。
李向阳说:“最近连队的人事可能会有变化,代连长退休,郑指导员当连长,我当指导员,你入党之后组织上会再有安排。”
冯国庆不喜欢郑指导员,左,惊讶道:“代连长才四十多岁。”
“这件事仅限于咱们俩,就因为代连长老婆是日本遗孤,她回日本可能会带上老代。”
冯国庆见过代连长的老婆,是个有点O型腿的小女人,她两岁那年赶上815光复日本战败投降,她就被父母遗弃在中国,饱受过苦难。长大后她嫁给还是“盲流”的代青山——盲流是没有城市户口到处打零工的人,他们到了黑龙江农垦才安顿下来,靠着吃苦耐劳和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代青山由农民工一步一步当上了连长,这种情况在整个兵团都不多见。代连长的老婆如果能回日本这家人的命运将进一步改变,冯国庆问:“代连长跟着去吗?”
李向阳说:“他已经不适合在边防前线的领导岗位。”
冯国庆明白了,有人总是千方百计伤那些忠心耿耿的人的心。
这时外边已经响起了熄灯号,李向阳送冯国庆出来说:“明天修战备公路,你被任命为临时的青年突击队长,高参谋长是工程总指挥。”
师部高参谋长坐着军用吉普车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工程技术人员,进到连部办公室向二十九连的领导们介绍:“这是清华建筑系下放到咱们这儿的季工。季工,这是代连长和他的班子成员,这是这一标段的青年突击队长冯国庆。季工,你把工程的总体情况向大家介绍一下。”
季工是个长得愁眉苦脸的人,他用图钉在墙上挂了一张蓝色的图纸说:“这条路从富锦到同江,全长105公里,你们连的标段在这儿,15公里,要求在一个月内完成。”
代连长最熟悉地形,说:“富锦到同江不是有路吗?才75公里。”
高参谋长说:“等级太低,才双车道,又是土路,春天一跑桃花水就不能行车。”
代连长说:“为什么不在原来的路上加宽,夯实?做成有排水不怕冻的高等级公路?”
郑指导员说:“水泥路和柏油路都不能上重型坦克,打起仗来军车和民军也会争路,开辟这条路可以形成沿乌苏里江的纵深防御。”
代连长明白了,说:“这条路应当国家或部队投资,上大型工程机械,不能在冬季施工。”
高参谋长和郑指导员互相看看笑了——代连长就要退了还管闲事,说:“哪来的钱那?全靠我们土法上马,你们连出一支青年突击队就行了。”
代连长瞅瞅冯国庆:“使用炸药得注意安全。”
冯国庆又一次把“青年突击队”的红旗插在了冰雪覆盖的山坡上。地上都是冻土,旗杆无法扎根,风一来就把红旗刮跑了,可他坚决要把革命的红旗插在这块高地上。因为他们在乌苏里江的南岸,苏联在乌苏里江北岸,这边的红旗每每会像降落伞飘到对面,给苏军造成不小的困扰——他们看到了多个连队的番号,还有隆隆的炮声,苏军就拿着望远镜向这边望,咦,这是在修路吗?
冯国庆问清华大学毕业的土建工程师老季:“季工,咱们这是在修路吗?”他带出来三十号人,加上季工带来的七八个工程技术人员,搭了三间每间25平方的部队退下来的有两门四窗的军用棉帐篷,季工他们一间、男女知青各一间,据说这东西防潮、防水、抗风、防晒、防尘、防蚊、防化、保温、隔热,可就是没采暖,得靠地当间的一只火炉增加热量,就满屋灰尘和烟气,得不时敞门开窗,寒冷就由户外到室内,由脚趾头到全身,因为睡床而不是火炕半夜经常被冻醒。
季工说:“是修路,修一条不能用的路。”
冯国庆问:“修一条不能用的路干嘛?”知青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根据测绘人员在雪地上划出的线埋炸药,把地上的冻土炸成一个个“石块”,女生徒手把它们搬到男生后背背着的一块板子上,再由男生背到相应的地方把它们卸下,再由女生把它们垒成路的形状,用雪溜溜缝一条战备公路就好了。不用等到开化,车一上去就坑坑洼洼。冯国庆在这里割过草,开春后是个大酱缸,粘粘呼呼深不见底,这里不能也修不了路,是天然的防御屏障,夏天水浅行不了大船只能用气垫船过来,冬天在冰面下预埋水雷就行了,苏军不会把这里当突破口。
季工不爱说话,每天都按标准的战备公路画图,算账,有车送给师部总工,说:“中国有多少工程是没用的?”
就在春节前的一周,“三江一线战备公路”全线贯通,这又是一个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师部付政委和总工程师付桂丽在高参谋长的陪同下视察工地,他们来到二十九连标段发现有一段还在施工,付政委对新上任的连长郑和春说:“小郑,就你们拖了全师的后腿,可不要抢工,要保证质量。”
只听轰地一声,一股气浪把众人掀翻在地,碎土块像雨点般落下,打得他们好疼。浓烟好久才散去,就听到远处有人在喊:“救命!”、“哎呀妈呀!”、“我的腿!”、“我的眼睛!”
付政委从地上爬起来说:“有人负伤,赶紧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