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重大事故现场办公会
付政委要赶往爆炸现场被高参谋长拦住了，说：“首长，我去处理，您在办公室等消息。”付政委是抗日战争时期的政工干部，没打过大仗，说：“你一定要把损失减少到最小。”高参谋长说：“是。”就让警卫员把付政委请进了棉帐篷。
高参谋长来到爆炸现场郑连长已经处理完毕，说：“十人轻伤——飞起的土块划破了脸和衣服，有擦伤也可能有轻度脑震荡，到连部卫生所消消毒、上点药、包扎一下、休息一两天就会好；三人轻度重伤，一排一女生可能一只眼睛保不住了、三排一男生可能小腿要截肢、点雷管的是个工人子弟，少了一只手，他们被火速送往师部医院。”
郑连长也是政工干部，处理问题反应快政策性强但毕竟缺少战场经验，高参谋长问他身边的丁副连长：“你们的炸药是怎么管理的？工地有卫生员吗？”
丁副连长是坦克兵出身，参加过抗美援朝，说：“我们的炸药管理和操作有严格的规章制度，那孩子听说领导视察就抢了抢工——只差最后一块，工地嘈杂他喊撤离人们听不见，他抢着去拔雷管就爆炸了；卫生所只有一个医生两个护士，二十四小时不离人，就没派到工地。”
“现场有急救包嘛？”
“没有，我用衬衫和军大衣里的棉花临时处理了一下，止住了血。”
幸亏有参加过实战的，工地离师部医院五十里地，冬天路好走吉普车最快也得半小时，高参谋长跺了一下脚：“连急救包都不预备，看付政委怎么剋你们！”
三个小时后付政委在二十九连连部食堂召开了“重大事故现场办公会”，全师的连长指导员悉数到场，足有两百多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编制很特殊，连级以上的军官都是沈阳军区派驻，都带领章帽徽，与正规部队级别相等；连级军官多为转业军人，算国营农场干部，享受部队待遇；排长班长和知青待遇一样，算垦区农业工人。
付政委让停了暖气并且敞开窗，好让大家体检一下工地棉帐篷里的温度，说：“今天我和高参谋长基本走完了新修路的全程，你们用了一个月时间，在天寒地冻并且缺乏大型工程机械的条件下基本完成了任务，说明我们这支队伍还是能战斗的。”
会场上坐着的干部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各连都出现过大大小小的人员伤亡，都没上报师领导，以为这次会深究，看来没事儿，可外面零下二十多度敞着门窗干什么？二十九连退休还没完全离职的代连长示意工作人员关上门窗。
付政委说：“我们的生产成本很低呀同志们，在国外有劳动保护，我们的同志只有一双单手套，搬运冻得比石头还硬的冰冷的土块，几下就把手套磨破把手给冻了，可他们不叫苦还展开劳动竞赛，敢问天下哪有我们这么好的战士？”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点动容——他们都是从基层干上来的，都吃过这方面的苦，他们在下面时都有这种感慨，可上来后他们就不这么想了，比起当地农民——农民没有任何劳动保护，兵团战士已经很好了。
付政委接着说：“我们的生产成本低还体现在以下方面：没有奖金，劳动竞赛获胜者得到的只是一面锦旗或奖状，加班加点也不加工资，给个汽水面包就行了，包括重大立功表现比如技术创新也没有物质奖励，全国都一样，多好的职工呀？”
大家又互相瞅瞅，建国二十多年对工人阶级的宣传让他们感觉自己是国家的主人，既然是主人给自己家干点啥还要什么奖励？可出工不出力还是有的。
“我们不但工资低，转业和退休金也比西方国家低，工伤基本没什么经济补偿，死亡给的抚恤金也很少——我们的生产成本这么低为什么经济就是搞不上去？你们想过没有？这是什么原因？谁来说说？”
大家窃窃私语，社会主义国家在经济上是干不过资本主义国家，可国家强大不能光看经济，中国没有外国的阶级剥削和各种犯罪——官员腐败、司法不公正、拐卖人口、制毒贩毒、娼妓、赌博……当然，经济发达又讲究社会公德就更好了。
付政委说：“我认识作家邓友梅，刚解放时他从日本回国，说战败的日本一片废墟，百业萧条，物质奇缺且价格很高，全国都买不到酒，有都是工业酒精兑的，喝瞎过好多人的眼睛。他回国是因为中国比日本发达、富有。可日本用了短短二十五年就成了亚洲四小龙之首，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代青山，听说你要去日本？你说说。”
代连长起身道：“大和民族身上有那么一股劲儿。”
在座的人都撇着嘴，中华民族身上就没有一股劲儿？
付政委说：“为什么在经济上朝鲜干不过韩国，东德干不过西德，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还干不过一个小小的台湾？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到底体现在哪里？”
这不是长他人之威风？灭自己之志气？二十九连郑连长举手发言：“付政委，各位领导和同事，西方有西方的问题，中国有中国的问题。西方的问题是多党执政，党派斗争乱哄哄；四年一届总统，竞选成本太高并且没有长期打算；社会财富被少数人占有，贫富差距大，阶级矛盾激烈；整个社会唯利是图，人与人之间感情淡泊；那些所谓的高福利国家养了好多懒人、废人，增加了整个社会的运营成本；高工资带来得是高物价，普通老百姓生活得很艰难。总之，资本主义的弊病马克思早在1867年就预见了，没什么可羡慕的。”
郑连长真有水平，大家都给他鼓掌，付政委说：“你接着说，咱们中国有什么问题？”
说中国的问题不好吧？别又被抓了右派，见首长问郑连长说：“中国社会制度的弊病主要在大锅饭上，多劳不多得就出工不出力，我们的生产成本虽然低，劳动效率却不高，所以经济活力不足，这是导致中国技术水平和经济落后的主要原因。”
付政委说：“我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不是来听恭维话的，优点不说跑不了，缺点不说不得了。关于社会制度的讨论我们以后还会进行，在此我要向你们宣布我和师长研究过的意见，战备公路竣工表彰大会不开了，你们回去都要严查生产事故隐患，年后师长带队进行联合大检查。”
在座的各位连领导们又紧张起来，齐声说：“是。”
付政委转而对二十九连的连长指导员说：“小郑、小李，你们要妥善安排好对这次工伤的人员补偿和善后，物质只是一个方面，还要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这是一把万能钥匙。我们穷啊拿不出太多的钱来，就只能靠它了。”
郑连长和李指导员说：“是。”
付政委起身拍拍他们俩的肩：“多好的干部！”
付政委走后的第三天郑连长召开了“战备公路事故处理干部会”，分析过情况后他布置工作：“冯排长，你负责跟你们排眼睛受伤的女生，连部决定把它调上来做出纳，你得做好她的思想工作，不要影响士气。”
冯国庆去师部医院看望了失去一只眼睛的李桂兰，一个老实听话啥要求都没有的小女生，这就算给她的补偿？她今后怎么生活？怎么嫁人？
“李指导员，你负责去和那个失去一只手的沟通，他父亲是刑满释放分子，如果不是咱们代连长收留他他们父子还在流浪，以后会给他安排份力所能及的工作。”
李向阳说：“没追究他事故责任已经不错了。”
郑连长为难道：“三排那个少了一只脚的知青，是高干子弟，特别难缠，他父母会从北京来看他，就由我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总之，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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