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好多年了(2002年去世的,当时父亲80岁),我会经常梦见他。梦中的他憨厚、淳朴、勤劳、和蔼、慈祥。在我心目中,父亲一直是那种不多言不多语,勤勤恳恳做事,老实巴交的样子。
我母亲47岁那年生下了我,我在家里兄弟姐妹中最小,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
儿时记忆中,我不管做什么,家里所有人都会让着我。最小的姐姐也比我大10岁,是小姐姐把我带大,也因为照顾我,小姐姐没有上学读书。她性格开朗,做事干脆利索,快言快语,但就是大大咧咧,不细心。她带我玩,我被磕磕碰碰就在所难免了。有一次,由于我跑得快,摔倒了,被门槛磕破了下嘴唇,姐姐被母亲打了一顿,是父亲拉住母亲,让姐姐先跑了。
现在我54岁了,有时候还会给我64岁的姐姐开玩笑说起这件事,我俩会大笑一阵。
母亲性格要强,脾气也不大好,每次姐姐哥哥犯了错,母亲总会大发脾气,父亲在一旁劝解:“好了,别说了,别嚷了。”憨憨厚厚的样子,我一生也难忘。
我记事时,是在生产队的时候,我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当时我们村有八个生产队,是按村里分片划分的,我们是一队。大人们白天干活,我就跟姐姐玩。吃完晚饭,父亲就领我去生产队里玩,那时候的生产队有几个简易的棚子,是牲口屋。墙是土坯垒的,上面加木料做梁和檩条。屋面是苇萡和麦秸,上面用草泥抹面。屋里有牛、马、骡子、驴,分棚饲养。
社员们白天干活,夜里去生产队里记工分。每个人一个工分本,会计在小本子上给记上一天的工分(最高一天是10分),签上名字,一天的劳动就结束了。在记工分的过程中,父亲就坐在桌子旁抽烟,烟袋一尺左右长,基本是不拉火。来一个社员他就看一眼,记分对的,他什么也不说。不对的,就说两句,然后让会计改正。当时一天的工分虽然就值几毛钱,那也不可以错。我们队的社员也都听父亲的,父亲能当上队长,都是大家伙儿选的。因为他为人正直,老实实在,不会偷奸耍滑,生产队的活也带头干,实际生产队长是可以不干活的,大家看到队长都干活了,也都不好意思耍滑了。在我们村,大家都夸我们生产队好,粮食也收得最多,社员们的干劲最大,生产队的矛盾也最少。
我童年中最快乐和深刻的记忆,就是在牲口屋里和院里发生的事。听大人们讲故事、和小朋友捉迷藏、掉猫尾(老鹰捉小鸡)、骑马打仗。那时候娱乐项目很少,孩子们玩的也都是最原始的游戏。每到夜里牲口院里就是孩子们的天下了,你追我赶,蹦蹦跳跳,大喊大叫,一会儿在院子里玩,一会儿跑到屋里耍。父亲在一旁边和大家聊天,聊当天干的活,再说说明天要干什么活,几个人一组,怎么干。
我小时候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和小伙伴们玩一会儿,我就站在父亲身边,听大人们聊天。他们说的都是村里街坊邻居的事,也有一些别村的新鲜事。大人们一看到孩子们多起来,就开始给我们讲鬼故事。很多鬼故事都是在那个时候听到的。父亲很少给我们讲鬼故事,他是个戏迷,爱听戏,经常给大家讲戏里的故事。父亲没有上过学,可他能记住很多戏词。很多戏曲故事,我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
长大后,我喜欢戏曲和古典的东西,是受父亲故事的影响,一些古典的礼节和很多古典的思想也是受父亲的熏陶。什么叫真,什么算正,怎样做人,怎样处世,对人要真诚和善,包括讲一些英雄的故事。父亲讲故事时语速很慢,但口齿清晰,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我年龄很小的时候,听不懂。后来上学了,逐渐明白了故事内涵。
父亲很爱拾掇他的胡子,三天两头会刮一次胡子。父亲把胡子上面留着,但不留长,经常修剪一下。下巴的胡子总是刮得干干净净。一把剃须刀用了很多年,没事的时候父亲就会磨他的剃须刀。剃须刀是专用的,磨刀石也是专用的。母亲用黑布缝制了一个小袋子,父亲会把磨完的剃须刀用布包上,和小磨刀石一起装到袋子里,放到自己床头的柜子里。父亲总是提醒我千万不要动他的剃须刀。
父亲爱干净,衣服虽然都是粗布,但他会经常洗,每次出门都是干干净净的。
父亲在家里很少说话,除非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他的话才会多起来。
我母亲爱说话,会经常说我父亲这不好,那不行,还有时候会越说越来气,可父亲总是慢慢解释,从不和母亲吵架。
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很关心她。不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除了给孩子外,就是留给母亲吃,而父亲自己就凑合吃点儿剩饭。
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每次吃鱼的时候,父亲为什么总喜欢吃鱼头。长大了后才知道,他是不舍得吃鱼肉,把鱼肉留给我们和母亲了。
父亲去世后,我每次吃鱼头的时候,都会想起父亲,泪水涟涟。
父亲喜欢捕鱼。父亲在农闲的时候,就会拿着他自己织的网去捕鱼。那网的名字叫挫网,十字形的拱架,下面一个平底网,三周用网围起来,一面留个大口,一根丁字木棍,把网放到水底,用丁字木棍从外面赶鱼进网,提起网来,大小鱼都有。十条八条父亲不喜,一条两条父亲也不烦,用网兜把鱼装到身后的鱼篓里。每次父亲出去一次,回来总会有几斤鱼进家,母亲就做给我们吃,用鲜嫩的葱叶炖鱼或者是用芥菜炖鱼。父亲吃鱼头,我们吃鱼身子。父亲看我们吃得香,总会开心地笑着。
我上初中了,一周能从乡里的学校回家拿两次干粮。每次,父亲母亲总会把家里好吃的留给我,给我带上。那时候没有冰箱,东西冬天还好放,夏天很快就变质了,母亲就用多放盐的办法来保鲜,吃起来时很咸。
每次回家后,父亲看到我,就问一句:“回来了,在学校没事吧?”我说:“没事。”他就不再说什么了。在衣服里面摸索着(以前的衣服,口袋在里面),拿出一个用手绢包好的包,一层一层地打开,拿出几块钱给我,对我说:“正长身体,要好好吃饭,别省钱。”
我没有考上大学,读了高中中专,开始工作,便和建筑行业结下了缘分。
结婚后常年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每次回到家后,我会第一时间先去父亲和母亲住的地方,看望父母。陪他们说会儿话,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听着。母亲会问我住得怎么样,吃得怎么样,说我胖了或是瘦了。父亲也会关心地问我工作怎么样,然后没有多余的话了。
这几年,父亲身体越来越不好。2002年,我在济南工地干活,家里托人给工地来电话告诉我,父亲病了,病得不轻。我听后,赶紧搭车回家。回家时看到父亲病得很严重了,听家人说是肝癌晚期。我陪伴了父亲七天,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时,父亲很安详,我们给父亲刮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这时父亲临终头一天特意嘱咐我们要帮他把胡子刮干净了。
我经常梦到父亲,他还是以前的样子,憨厚、淳朴、勤劳、和蔼、慈祥……
——2021年父亲节,写给天堂里的父亲
竹林闲人 含泪写于辽宁盘锦海航仓储工地
作者介绍:
竹林闲人(笔名):山东济宁嘉祥县人,1967 年生人,和砖瓦灰砂石打交道三十多年。闲暇之余,爱好看书、写作,喜欢古典文学、音乐、民间文化等。不间断地用文字抒发工作和生活的情感。
编辑:知音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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