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
王前恩
一
我双眼望着讲台上正讲课的数学刘老师。突然,叮铃铃的下课铃响了。安静的整个教室便响起了凳子的挪动声,咳嗽声……刘老师说,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一定要认真完成布置的作业。下课。我呢,以最快的速度把桌上的数学书和作业本及笔塞进书包,提起来就朝教室门外跑。在跑时,我不由朝陈东东和张小飞那扫了一眼。陈东东正往书包装着书本,张小飞提着书包也往教室门外跑着。我一定要抢在他前边跑出教室门!但是,教室门太小,我怎么也挤不到前边去。在我刚出了教室门,拼命往学校大门那跑时,我听到张小飞在后边喊,别跑王录录!王录录你别跑!我怎么能听他的呢,到校门口,守门的保安说,慢点慢点!有人叫你哩!伸出双手要挡住我,在他手快要触到我时,我猛地朝下一蹲就从他手臂下蹓了过去了。蹓过去之后,我拼命朝前跑,后边的张小飞还在喊叫,我不去管他,依然拼命朝前跑。但是,在我拐过岔路口朝前继续跑时,别班的两个同学猛地上来挡住了我。这两个同学跟张小飞和陈东东是一伙的。
听我的同桌郝小琴说,这四个人经常欺负别的同学。我问郝小琴,老师就不管吗?郝小琴说,老师一管,他们的爸妈就在学校闹,就到教育局去闹。去年夏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挡住了一个女同学,让女同学脱光衣服,女同学不脱,他们就强行把这个女同学的衣服扒光了,让围观的人看他们用冒烟的烟头烧女同学的身子。后来女同学的爸妈找到学校,学校说这是校外发生的事,不是校内发生的事。女同学的爸妈找到这四个人的家里,不是被骂出门,就是让狗逼出门。这女同学的爸妈,就把这四个人告到了法院。法院却以是未成年人,不予受理。后来,这个女同学就转到了别的学校去上学了。校长在全校师生大会上,点名批评了这四个人。这可把事惹大了。张小飞的爸妈在学校的大门口大骂了一个星期。陈东东的爸妈直接找到了教育局,说校长诬陷了他们的儿子,让校长必须给他儿子道歉!否则他们没完!校长并没有道歉。教育局为了息事宁人, 就把校长职务给免了……
在我转到这个学校被他们欺负了数次后,我对我爸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学我不想上了!我爸就慈爱地摸我的头,说儿子,刚转进去,就又有同学欺负你了?我望着我爸,我爸老多了。自我妈离开我们后,我爸老了至少有二十岁。我不想我爸为我的事操心。我爸的工作是跑出租车,万一我爸为我的事分了心出了车祸……我不敢想了,我已经失去了妈,我不能再失去爸。我微微摇着头。我爸见我摇头,就笑了,说,儿子,以前那所学校,有同学欺负你,都是爸不好!爸没本事挣大钱,让你妈跟有钱人跑了。他们都说爸是窝囊废,看不起爸,让你也跟着受人欺负。转到这所学校,他们不知道咱们的过去。你看,爸又给你买回来了旅游鞋!这鞋三百多块钱呢!看着这双崭新的旅游鞋,我却哭起来,我叫声爸呀,我真的不想再上学了!
什么?!我爸的脸色变得非常怕人,你想气死爸呀?爸就是再累,也一定要把你供养成人才!
可是……爸呀!我哭得更厉害了。
爸把我紧紧搂进了他的怀里。
现在,张小飞到了我跟前,我看到张小飞后边的陈东东,我怕极了!我看看别班的这个,又看看别班的那个,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吸口烟吐出来,望我坏坏地笑着。我又望向了已到跟前的张小飞和陈东东,怯怯地问,你们又想干什么?
十数个男女同学,还有路人,也驻足围观。
别班这个嬉皮笑脸的说,去,给老子一人买盒烟去!
别班的那个将烟头猛地掷到地上,从兜中掏出一盒黄盒烟说,就买这烟。
这烟是长乐好猫。爸一以前就抽这种烟,自妈离开我们后,爸就把烟戒了。这烟一盒十六块钱。现在肯定不是十六,而是十六块钱以上。具体到底多少,我也不知道。四盒烟至少得七八十块钱。
快去那家烟酒店买!陈东东说着朝十多步的烟酒店一指。
凭啥呀?凭啥要我给你们买烟?!以前你们要我给钱……我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到。但还是让离我最近的别班的那个烟鬼听到了,他上来就朝我嘴上啪啪两巴掌,大吼,就凭这个!我感到嘴烫咸烫咸,有似蚯蚓的虫子爬出了嘴,蠕爬出了唇上,到了下巴上,到了脖子上。我知道这是血。
求求你们好吗,我哪有那么多钱呀!我妈跟有钱人跑了,我爸一个跑出租车的,挣的钱除了交房租……
原来你爸是个窝囊废呀!哈哈……
怪不得你妈跟有钱人跑了哩。活该!
今天没有这么多钱,明天吧,明天来时向你爸要上足够的钱买也行。
弟兄们,明天买,咱一个人就得两盒,满共八盒。明天不买八盒长乐好猫,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娃信不信?!
四人挤出人围,走了。围观的同学和路人也都散去了。独留我在那站着,爸,爸呀,您说,这学我还能再上吗?!
二
我被四个恶魔围在了中间。一个恶魔手持长棍,一个手握亮着寒光的短刀,一个左手叉腰右手举着手枪,一个端着冲锋枪。他们的双眼都逼视着我。我犹如一只可怜巴巴弱小的羊,瘦小的身子在瑟瑟发抖。持长棍的恶魔说,烟呢?没买烟今天就挨我这棍子!说着, 他举起长棍就朝我打来。我妈呀一声惨叫,双手本能地搂着头蜷缩起身子蹲在了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儿子!儿子!醒醒!快醒醒儿子!
我睁开了眼睛,朦胧的泪眼中,我看到爸爸双手捧住我的头,满眼焦忧地望着我。我一下子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了爸爸的脖子,爸爸,我怕!爸爸,我怕!!!
儿子!儿子!别怕!别怕!你看爸爸不是在你身边吗?爸爸说着,轻轻剥离我搂他脖子的手,更担忧焦灼地望着我,儿子,又在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又紧紧搂住了爸爸,爸爸,我不上学了,好吗?
不行呀儿子!爸爸又一次轻轻推离我,满眼热望地看着我,我不想让我儿子将来跟我一样,也过这种生活!儿子,你将来不过爸爸这种生活,就得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知道嘛儿子,只有读书,好好读书!
可是……我真想如实告诉爸爸,又有同学逼着我给他们买烟。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爸爸说,没有可是,只有好好读书,努力争取考上省重点中学,再考取一流的大学。好吗?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就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泪水仍一股一股顺眼角流到了枕头上。
爸爸说,儿子,睡吧,好好睡觉,好明天去学校好好学习!
我虽闭着眼睛,但毫无睡意,老想着明天咋对付那恶魔一样的四个同学呀?爸爸离开后,去灶间给自己拾掇吃的了。这会儿都快零点了,爸爸还没有吃晚饭。我也没有吃,肚子尽管很饥,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吃。我特别害怕天明,天明我就得去学校。我祈求天不要明,永远这样黑下去。可是,天在我浑浑噩噩迷迷糊糊间还是明了。可我身子沉得一点儿也不想起来。闹钟的铃声将酣睡中的爸爸叫了起来。起来的爸爸走进我的卧房,见我还睡着,伸手摸着的额头,说也不烫呀。又说,儿子,你这是真的不想上学了?我睁开了眼睛,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猛地爬起来,跪在了爸爸的面前,爸爸,我怕!爸爸,我怕!我跪着的身子像打摆子般地抖个不停,好像不是跪在温暖的卧室床上,而是跪在寒风劲吹的冰天雪地里。
儿子,肯定又有人欺负你了!对吗儿子?
满眼泪水的我望着爸爸,狠狠点了点头 ,爸爸,他们开始向我要钱,我骗您买课外读物,实际是给了他们。现在他们又要我给他们每人买两包长乐好猫烟。四人就得八包。八包至少要二百多块钱。如果我今天不给他们买,他们就要打我!爸爸,这学我不想上了!好吗?
爸爸用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按住我肩膀说,儿子,别怕!有爸爸呢!爸爸就是你的保护神!今天,不,从今以后,爸爸会在暗中悄悄保护你!起来吧,穿上衣服,爸去做早饭,吃了早饭,去学校。
爸爸,那你不上班开出租车去挣钱了?
这个……爸爸会想办法安排好的,挣钱跟保护我儿子两不误!爸爸说着,就用手指刮刮我的鼻梁。我感觉痒痒的好舒服。他又用手摸摸我的头,说,头发也该理了。爸爸又增加了一项工作,那就是暗中保护我。这个工作不挣一分钱。我暗暗下着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进省重点中学,好将来考取全国一流大学。
三
第一节下课铃声响起来了。铃声停息后,讲台上的语文老师说,同学们下课。王老师的话音刚落,整个教室便嘈动起来。我听到一个声音大叫,王录录,烟买了没有?这是张小飞。我装没听见,仍装模作样趴桌上做着作业。这节课,看似我坐在座位上双眼望着讲台听课,实际呢,我还是在想给这四个恶魔一样的同学买烟的事。我的同桌郝小琴,曾几次用胳膊肘蹾我,让我帮他查查字典上的一个字,我每次都转过脸朝她微微摇摇头,一个字的话也不说,就又将目光投向了讲台上的王老师身上。郝小琴大约从我苍白的脸,从我担忧恐惧的眼中,发现了什么端倪吧,轻轻说,王录录,是不是他们又逼着你要钱?听了此话,我猛地转过头望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望着她。她说,我爸妈对我说过,如果他们欺负你,你别怕!抓起啥是啥,不管是半截砖石块棍棒什么的,往死里打他们中最凶的一个!打伤打死,有爸妈包揽了结!郝小琴同学,注意听讲!别说话!讲课的语文王老师在点名批评郝小琴。郝小琴脸一红,坐正望向了前边讲课的王老师,认真听讲起来。我呢,仍木偶人儿一般,望着讲台上的王老师,看似在认真地听王老师讲课,实际呢,还在想买烟的事,想我爸这会儿出租车拉到客了吗?我看到讲课的王老师走出了教室门,同学们大多也都鱼贯而出了教室门。郝小琴也已经站起来离开了座位,只有少数同学还在教室,或趴桌上在做作业或相互说着话。
突然,我的右耳朵被拧住了,紧接着是张小飞的声音,你长下耳朵是做样子的吗?!我想象我的耳朵被张小飞拧成了麻花,因为烧疼烧疼,我不反抗,就这么任他去拧。又一个声音钻进了耳朵,是陈东东。他说,王录录,今天不买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陈东东站在了桌那边掐住了我的下巴,问,带钱了没有?带了多少?我翻他一眼,不回答他。见我不回应他们,他们二人就下死力地拧掐起了我,一个是右耳朵,一个是下巴。我的眼里流出的是泪水,喷射出的却是火焰。一切在我眼前模糊了,我抬起手抹了一把眼睛,满手是水,是泪水。我看到教室里的同学,有的在嬉笑,有的劝我,王录录,快说呀,你带钱了没有?带了多少?王录录,你没带钱的话,跪下求求,陈东东和张小飞就会放过你!你明天带钱也行,快呀!我仍一个字也不说。我在心里说,爸爸呀,你说要在暗中保护我呢,现在你在哪儿呀?
叮铃铃……上课的铃声响起来了。
围观的同学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教室外的同学也走进了教室门。张小飞松开拧我耳朵的手,说,放学不买烟,看我怎么收拾你!离开我朝他的座位走去。陈东东掐住我下巴仍不放,并更加用力地掐着我下巴,左手按住我的头,盯着我说,放学别跑!嗯?我也盯着他,不摇头也不点头。上课的数学刘老师进了教室门,他这才松开我下巴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了。他去了之后,前排的同学才从走道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郝小琴也坐到我身边的座位上。她坐下去之后,把手机放进桌仓,递给我一叠纸巾,不无怒怨地说,你真懦弱!下巴都流血了,快擦擦呀!
同学们,请不要说话了,现在咱们上课……
我接过郝小琴递过来的纸巾,揭片轻轻地擦着下巴。郝小琴又指指她自己的脖子,我意会,又揭片纸巾擦起了脖子上的血。血都流到了脖子上了,我怎么一点儿也感知不到。
我双眼望着讲台上的刘老师……
四
郝小琴的胳膊肘蹾下我的胳膊肘,我转过头看着她,她的下巴朝我面前的桌面噘了噘,啊,是她的练习本,练习本上是一行文字。我以为她又要我帮她解什么难题呀,将练习本推了回去。她脸一变小声说,不是题!又推了过来。我仔细看了,是这么一句话,你不能一再忍让了!你得还击!我摇着头看她一眼,在她的文字后边写上了这么一句话,我一还击,他们会变本加利打我的。他们有四个人呢,我不敢!写好后,我将练习本推过去。她看了,深深唉了一声,在我文字的后边又写起来,写好推给我。她的文字是,你这样做他们会得寸进尺!真的!你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是还去!狠狠地还击!我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在她文字的后边写道,我刚转进这所学校,我一还击,打伤了人家,我爸赔不起人家看病的钱!写好后,我将练习本推向她,她在我的眼中又模糊了。我这不争气的眼泪又模糊了我的视线……
王录录同学,上课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讲台上的刘老师望着我。我麻利用袖筒擦去泪水,望向了讲台上的刘老师。但是,泪水又流了满脸。刘老师说,同学们,上课时间,不要胡思乱想,要集中精力认真听老师讲课。听着刘老师的话,郝小琴偏过头看我一眼,又深深唉了一声,全神贯注地听起了刘老师讲课。我呢,看似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刘老师讲课,其实心思全在放学后怎么应付这四个恶魔一样的同学呀。我突然意识到,放学后,我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校门外,因为我爸爸说过的,他会在暗处保护我的。校门内爸爸是进不来的。想到这点之后,我暗暗下着决心,一定要在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来又停息后,在老师的前边第一个冲出教室门。等待这铃声响起又是多么的难熬漫长呀!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两只耳朵上,别的一切包括老师讲课的声音全被挡在耳朵外边,进耳朵的只能是那叮铃铃的下课铃声,以致搞得高度集中的耳神经紧张到过敏错觉的程度,居然有两次听到那叮铃铃的声音,猛然站起来往书包塞课本和作业本。第一次塞到半,发现整个教室安静如常,第二次被郝小琴的手给按阻住了。到真的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来时,倒让麻木了的脑神经反应极是迟钝。这下可好,给了张小飞和陈东东最好抓住我不放的时机。
张小飞抓我右手,陈东东抓我左手,我背上是书包,链在一起的三个人走出了教室门,走出了校门。陈东东说,王录录你还听话,没有跑!张小飞说,他敢!他又跑……咚地一声,拳头就蹾在了我的侧腰。我没跑你还这样打我?!我拼命挣脱着两只手,可怎么也挣脱不了。我哭起来。陈东东说,这样打你是轻的。我问你,带钱了没有?带了多少?够买八包长乐好猫烟吗?我摇头,哭说,我哪来钱呀!张小飞说,没带钱,那就好好吃我们一顿包子!包子是他们的黑话,意思是拳头和脚头。他们拽着我往北走,我们回家的路是向南的。我不去,坐蹲到了地上,他们松开了手。我大哭,求你们饶了我吧!
饶?哈哈……昨天饶过了你,是你答应今天给我们买烟的。
模糊的泪眼中,我看到从南边跟过来了一伙人,大都是同学,有男同学有女同学,也有不认识的路人,他们到了跟前,就停住看起了热闹。别班的那个烟鬼走出人群, 吸口烟,望着我坏坏地笑着。别班的另一个恶魔挤出人群,望着我说,你答应了的事,今天不兑现,可别怪我们的包子不认人!
我在地上坐着,哭说,我没有答应!我什么也没有答应!
没有答应,我们就能对你要吗?!别班的那个烟鬼,抓住我头发就朝北边拽着走。我疼得双手一触地猛地站起来跟着他跑,双手拼命抓打,但是,却被另两个恶魔一边一个扭住了胳膊推着朝前跑。到了一处墙的拐角处,他们放开了我。我如一滩烂泥瘫坐在了地上。张小飞掀起我下巴。下巴上有深深的掐伤,这是陈东东留下的。张小飞问,你不给我们买烟,又不给我们买烟的钱,就得好好吃我们给你的包子!他话刚落音,啪啪就在我脸上扇起来……咚地一下,咚咚……我的后背,我的前胸……哎哟我的腿!嗡地一声之后,我倒在了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五
我睁开了眼睛,满眼是白,刺眼的白。我这是在哪里?怎么?后背疼!前胸疼!头疼欲裂!左腿钻心地疼!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儿子!儿子!!我可怜的儿子!!!你可醒了哦!这是爸爸的声音。我眼睛的上空出现了满脸是泪水的爸爸。爸爸!爸爸!我双手举起来要替爸爸擦去满脸的泪水,却被爸色抓住了。爸爸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都怪爸爸!都怪爸爸!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拉了一个短途客。爸爸想,客到地后,他就可以赶过来,暗中保护我回家。他会在我后边开车尾随我,或者是在途中接我回家。可是,这个客在途中接到了一个电话,要让爸爸拉他去西安。爸爸不,爸爸说他要接儿子回家。这个客问爸爸儿子多大了?爸爸说十三岁。这个客说,十三岁的孩子不用接送了,社会经过这些年的扫黑除恶好多了。爸爸心急, 拉客到短途地,让客付钱下车,另找车拉他去西安。可这个客不付钱硬要爸爸拉他到了西安一遍付清车钱。爸爸说短途车钱我不要了,你下车我去接我儿子呀!快下车呀!可这个客就是不下车。客不下车,爸爸就把车调过头朝我的学校方向开。客不愿意了,在车上跟我爸爸吵起来,并动手拉扯起我爸爸来。我爸爸怕出事,把车停在路右边让客下车,客还是不下车。爸爸下车给车上的客跪在地上了,并说出了去接儿子的原因。客这才放了爸爸下车了。但爸爸开着车赶到学校大门外时,已经迟了,儿子被打昏过去,已经送往医院了,是好心人打了120电话。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的左腿被踩断了,脑颅有出血,别处都是皮肉伤。主管医生说,腿通过手术,可以接上; 脑颅出血也可以通过治疗消失掉。爸爸问医生,我儿子才十三岁,不会有后遗症吧?医生咂咂嘴,说,你不要有过多的思想负担,尤其是你儿子!好好配合我们,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病床上的我,看着爸爸,眼泪再次涌出了眼眶。我爸爸的头发全白了,面容憔悴疲惫, 满眼是愤恨和担忧。我说爸爸,都是我不好!
爸爸说,儿子,都怪爸爸!爸爸伸手擦去我脸上泪水,又说,我恨不得立马去杀了这四个狗杂种!可是呀儿子,当下,咱得好好配合医院治疗!啊?我一下抓住了爸爸的手,爸爸,我求求您,我好了,不要再上学了,你得答应我!爸爸的泪水又流了满脸,狠狠点着头,儿子,我的好儿子,爸爸答应你!不过呀儿子,你一定要好好配合医生,你好好配合医生了,你这伤会很快很彻底好了的!我点下头,爸爸,我会的!爸爸说,我儿子是个坚强勇敢的孩子!
一个女护士走进来,到了我的床前,问,你得是某某三中的王录录?我点下头,嗯了一声。女护士望下床前的我爸爸,又望向了我,说,你被打的全过程,已经被人用视频发到了网上。全国网民都在同情你。他们坚决要求公安将这四个恶魔抓捕判刑。很多网民要求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真的?我惊得要坐起来,被我爸爸一下按住了。我爸望着女护士,也问,真的?
女护士就把手机打开举到我爸爸脸前,让我爸爸看。我爸爸看了,并不高兴,拨开手机,愤恨地哭,他们就这样打我儿子呀!儿子,你受苦了!
六
这四个恶魔,背朝着我们在地上跪着。行刑官说,拿着,王录录,你来吧!朝我递上来了一把手枪。这手枪比我小时候我爸给我买的玩具手枪重多了,但非常漂亮。我双手举起来枪口对准他们时,又突然放下了。这时张小飞转过头来,朝我怪怪地笑着,那笑里显现着这么一句话,王录录,你敢!你毙了我们,我们也会把你弄进地狱的!不信咱走着瞧!啪地一声,我手中的手枪掉到了地上。王录录 ,我叫你报仇,你咋还这么懦弱!这声音好耳熟,是郝小琴?我转过头,啊真是郝小琴!郝小琴,咋是你?你现在咋成了公安!郝小琴厉声命令,王录录捡起枪,给他们每人两枪!郝小琴!郝小琴!我叫着她的姓名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却在直起身子时枪又掉在了地上。这时,我听到一个人在大笑,下意识看去,啊是陈东东!陈东东已经站起来,朝前轻蔑地笑着走过来。郝小琴霍地推开我抓起地上的枪,叭叭!叭叭!叭叭!叭叭!是八枪。连开八枪,这四个恶魔全栽倒在地上了。
小琴,你替我报了仇!谢谢你!谢谢你小琴!因为太过高兴,我把这句话喊出了声。
王录录同学,可别这么说好吗?我只不过把打你的全过程视频到了网上。那天的墙拐角处是监控盲区,他们很会挑地方呀!
我睁开了眼睛,啊,郝小琴在病床前站着,满脸愤怒,眼中是忧虑和不舍。郝小琴望着我,说,我来看看你。我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焦急地望着她。
因为我把打你的视频发到了网上。班主任王老师,校长,还有教育局……他们逼着我把这视频删除。他们说,我这是有意败坏学校的名誉!郝小琴泪流满面。
我把枕边的纸巾拈一片递向她,那天他们在教室掐我下巴拧我耳朵,也是你视频到了网上的?
郝小琴接过纸巾,擦着脸上泪水点点头,他们逼我删掉,我就不删!他们怕坏了学校的名誉,就不会好好管管这四个坏蛋呀!他们怕这四个坏蛋的爸妈,就不怕他们打死了人呀!王录录你是捡了一条命呀!
我微微点着头,我说,腿已经做手术接上了,不能动,头里的出血也不多了。我转到这普通病房也快一个月了,恢复得还算可以。我再次谢谢你!
那有凳子你坐下,坐下跟你同学说话。邻床上的大叔指着床边的方凳对郝小琴说。郝小琴看一眼大叔,说谢谢!拉过方凳坐了上去。又望着我说,那四个坏蛋还在学校继续上着课,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同学们都躲着他们,就连班主任王老师,也怕张小飞和陈东东。这两个坏蛋在课堂上捣乱,他也不去管!你说,这样的学校,我不走,不定哪天,这四个狗东西欺负我,我还击,拼命去还击,打死打伤了他们,也都是我的错!
邻床上的大叔说话了,他说,你们的事我在网上也看到了,关键是这四个人还没有成年,是未成年人,小的只有十四岁,大的只有十六岁。中国的法律,对未成年人犯罪,不追究或追究后从宽从轻处罚。你只是伤了身体,没有丧命,网民再怎么呼吁请求……大叔说到这儿,摇了摇头。
护士姐姐推着挂针的车车进来了,先给我挂呀。郝小琴就站起来让开。护士姐姐边操作边对我说,你还不知道吧?我问,姐姐,知道什么?护士姐姐笑,那四个坏蛋,就在刚刚,被公安逮走了!真的?姐姐你咋知道?我惊喜地望着她。护士姐姐身后的郝小琴也惊问,真的假的?拿出手机在上边操作起来,啊呀一声欢叫,王录录,真的!真的!网络太神奇了,刚刚被逮走,全网就全知道了!护士姐姐给我挂好针,笑着说,我没有骗你吧!我说 ,护士姐姐,谢谢您这些天对我的护理照料!护士姐姐走向邻床的那大叔床前,望着我,录录,这么多天数,姐姐只有今天看到了你的笑。这很好!你一定会完全彻底好了的!这四个坏蛋,也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护士姐姐给邻床上的大叔挂好针后,推着车车出了门,她这是又到别的病房给病人挂针去呀!都出了门了,转过身来,朝我扮了个怪脸,我也朝她眨眨眼,她咯咯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郝小琴也笑了。她突然收敛了笑,望着我,听说,班主任王老师和校长也来看过你好几回了。这四个坏蛋的爸妈就没有来过一回?
我说,王老师和校长来过三回,前两回我在抢救室和重症监护室没有见到我,第三次来带了四千元,说是那四个坏蛋的爸妈让捎来的。王老师和校长,跟那四个坏蛋的爸妈就一个意思,让我好好养伤治病,有公安了解情况和媒体记者采访,就说是同学们在一块儿玩耍弄的,玩耍过了头,不要说我是被他们有意打的。
把人都打成了这样,要是不昏倒,会被打死的!坐在方凳上的郝小琴忽地站起来,你咋说来?你家我大伯呢?
我摇头,我不知道。你想我爸和我会按他们说的办吗?
邻床上的大叔说,你爸回家了,他让我告诉你。他走时,你还没有醒来。
我爸回家了,我爸这是回家筹钱去了。我被打成了这样,这四个坏蛋的家人,才让老师捎了四千元。到现在不知花去了多少。我爸不让我操心钱。他说,儿子,爸就是砸锅卖铁,就是借贷,也要把你的伤治好!你好了, 爸也就好了!想到这儿,我的泪水又一次流了满脸。
郝小琴见我哭,像知道我为什么哭似的,从我枕边拈片纸巾塞在我手上,让我别哭了。她递张银行卡,说这里边有五万元,你先用着。我不接,摇头,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再说 ,你哪来这么多钱?泪涟涟地望着她。郝小琴也哭,说,我把那视频发到网上,用的不是网名而是我的真名。我爸妈知道后并没有责怪我,并没有逼着我去删除,而夸我是侠女!我爸说,女儿, 你看上去像弱不禁风的林妹妹,骨子里头却是狂风大浪也动不了的女侠!我妈呢 ,就看着我,看着看着就笑起来,说看不出我的宝见女儿这么豪侠!女儿,做得好!妈支持你!我要离开三中到别的学校去,我爸妈先是不赞成,我说了原委后,也就同意了。我要爸妈一块儿来看看你,可我爸说,你两是同学,又是同桌,还是你一个去好。我妈说,就吊着两只空手去呀?我和爸都不明白, 望着我妈。我妈就拿出了这张银行卡,递到我手上,说,这孩子的命可真够苦的!妈跟着有钱人跑了,爸是跑出租车的,住房又是租的,孩子伤得这么重,得不少钱哩。这卡里的钱,咱暂时也用不上,先给他们用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小琴,谢谢你!代我好好谢谢你家的叔和姨!这钱,我们一定会还的! 连本带息还的!你们的好,我会记一辈子的!
突然,邻床上的大叔望着我的吊瓶说,药下完了,快按床头呼叫器!
七
一个女人走进门来,女人气质高贵,穿戴奢华,手上捏着鳄皮坤包,尤其是面部白嫩的程度,就和少女差不了多少。我正在床上想心事,她走进来,我还以为她走错了病房门,却发现她就是我妈!我并没有叫她妈,而是偏过头,我讨厌这个女人!我紧闭上了眼睛,我不愿看到她。
儿子!儿子呀!女人叫着。
我能感觉到,她站在我的床前,双手在我的脸前,在我的身上,欲摸却不敢摸地悬来悬去。我不说话,但泪水却不由我的从眼眶流了满脸。
儿子!儿子呀!你被打成了这样,妈早想来看你,可妈当时陪着他做着环球旅游。妈这是从网上看到的。妈下了飞机就赶过来了。
我仍不说话,任泪水在脸上流。流到了脖子上,我也不去擦,痒痒的,像虫子在那蠕爬。她用柔柔的纸巾擦着我脸脖上的泪水,说,你别恨妈,好吗?妈也想过上有钱的好日子呀!可你爸……
你过有钱人的好日子去吧!我睁开了眼睛,拨开她白皙柔嫩的手,去呀!我怒视着她。
她收回手,低声说,你是妈身上掉下的肉呀!你都叫人打成了这样, 妈能不心疼吗?!
我爸站在了床边,手上是塑料脸盆。我爸这是洗衣服回来了,弯腰把脸盆放到床下,站起来望下我妈,说,你还是有良心的!
我妈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泪水,说,你是怎么保护儿子的?!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到法院去告他们?!
我没有保护好儿子,那你保护呀!我爸说,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邻床上的大叔在手机上上着网,放开手机说,网民一声吼,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可实际呢,在中国……摇了摇头。中国目前的法律有漏洞,也可以说有待完善的地方。
我爸盯着我妈,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挤开我妈到床头柜跟前,问我,吃药吧?我点点头。我爸就从床头柜上端起保温瓶往杯子倒上水,端给我说,尝尝烫不?我接过来尝过,因为杯中还有凉水,所以不烫,我摇下头,我爸就把药倒在我手上。
我爸看我吃过药,看我妈一眼,走出了病房门。他是让我妈跟我单独待一会儿吧。毕竟她是我妈呀!
我妈看着我,拉过床边的方凳,泪水再次流了满脸,儿子!儿子!抓住我的手,哭得很是伤心。我本想抽回手,但我不忍,就任她去握着。突然.,她放开我手站起来,用手抹去脸上泪水,愤怒地说,公家不判他们死刑,我判他们死刑!从坤包中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卡里有二十万。儿子,你拿着,一定要把病治好!密码是你的生日!俯下头在我额头亲着,儿子,妈是爱你的!直起身子,走出了门。
她刚走出门,我爸就进来了,我向他递上了银行卡,我爸接过银行卡,说不要!撵出去,却被邻床上的大叔给叫住了。大叔说,拿着吧兄弟!这是母亲疼爱儿子的!再说,你儿子正需要钱!没钱,医院会给你好好治嘛?!我爸已经跨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我真是没用呀!我是废物呀!我听出我爸又在自责地哭……
我知道,小琴给的那五万元钱也剩不多了。
八
我出院了,不能去上学,不能干任何事情,只能在家拄着双拐慢慢走动。我还在恢复期。我爸到出租车公司去上班了。除了小小心心练走路,我就看书,期间,郝小琴来过好多次。她鼓励我,不能放弃学业,待身体基本康复后,就去她现在就读的这所中学,继续上学。她说这所中学以前也是有霸凌的,可现在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她讲了发生在这所学校的两件真事。
三个男同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欺负一个女同学,女同学就把这事告诉了她爸妈,也告诉了班主任老师。她爸对女儿说,爸就是你坚强的后盾,你放心地去上学。这个女同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又被这三个男同学欺负。欺负的全过程被女同学的爸在暗处视频到了手机上,然后分别找到了这三个男同学的家,这三个男同学的爸妈死不认账。女同学的爸就让他们看了那视频,并说,你们不再管管你们的儿子,我就报警。公安会把你儿子的霸凌事落在纸上进行存档,你们儿子以后升学丶公考丶就业……这么说吧,你们儿子的个人档案里,就有了犯罪前科,这会害了你们儿子一辈子的。此后,这三个男同学就不再敢欺负那个女同学了,也不敢再欺负别的同学了。
还有一件。一个男同学叫两个男同学打了,班长把这事告诉了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老师在课堂上,问谁打了某某同学,请站起来。没人站起来。班主任老师说,你们不自己站起来,我点名站起来,那可是两回事,前一种是自我认错,不追究,只在全班同学的面前作书面检讨就行。后一种,不但受到体罚,还要报告你们的父母,报告给公安派出所,报告给校长让全校同学都知道,让你变成过街的老鼠!班主任老师说过这话,那两个打人的男同学就站了起来,在全班同学面前做了书面检讨!做过检讨后,班主任老师又说,那天他两个打这个同学时,有谁在围观看热闹,而没有上前阻止,请站起来。没有人站起来。班主任老师说,你们围观看热闹不去阻止,这是帮凶!知道吗这是帮凶,也是有罪的!不站起来,那我就点名了!老师说过这话,陆陆续续站起来了十多个同学。这些同学,也都写了书面检讨,连同那俩打人同学的检讨,贴在了教室后边的墙上,每个同学看到,都会在心里对自己敲着警钟……
九
一天晚上,我刚吃过我爸做的晚饭,我爸收拾碗筷就要去灶间洗了,门被梆梆,梆梆敲响了。我爸望下我,说该不会是你的同学小琴吧?我摇头。我爸过去开了门,门外却站着张小飞陈东东及别班的那两同学的爸妈。我爸说,你们来干什么?
老王,我们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让我们进去说话好吗?这是张小飞的爸爸。
我爸爸转过身来,走到客厅。他们都就进来了。
张小飞爸爸看眼坐在轮椅上的我一眼,又望向了我爸,说,请你给我们写一份谅解书好吗?
我大声说,爸爸,狠劲地摇头,摇过头,我发现张小飞爸爸包括其他人的脸上,一下变得怪异难看,眼中全是怨恨。
老王,你看,他们都是孩子,孩子们都不懂事,在一块儿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嘿嘿, 把我儿子往死里打,这正常吗?!我儿子把你儿子打成这样也是正常吗?!
陈东东的妈妈走上来,望着我爸爸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好好说说,以心平气和的方式解决不是更好吗?
我爸说,要我写谅解书,让公家放了你们的儿子回家,好让你们的儿子将来在社会上继续祸害人对吗?
你这是放屁!我们的儿子怎么祸害社会了?!这是别班那个烟鬼的爸爸,他冲到我爸爸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爸爸鼻尖。
陈东东的爸爸赶忙拉离了他,低声但强硬地说,你怎么能骂人哩!你还是嫌事情没有闹大吗?!烟鬼的爸爸明显地蔫了气势,低声说,这鬼东西不是没死,现在好了吗!
看看,又来了不是!一拳打在了胸脯上,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去!走到我跟前,望着我,录录,叔对你说,我儿子陈东东,还有他的儿子张小飞,还有他们的儿子,都是你的同学。他们打了你,这是他们的错,也叫犯罪,既然已犯下了错,就得接受惩罚。叔说得没错吧?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听他这话说得有道理,我就点了下头。他接着说,我们愿意接受惩罚,所以我们今天晚上每家带了一万元来,对你进行补偿,也是对我们的经济处罚。但是,你得劝你爸爸给我们写一份谅解书。
我是不会写的!我爸大声说,你们每家给我十万元,一百万元也不会写的!
你想得倒美!要我们给你一百万!哼!做梦去吧!别班那个烟鬼的爸爸说着朝门外走去。
只有那妇女从进门到离开,一句话也不说,她是别班另一个坏蛋同学的妈妈吧。从穿戴在身上的衣服看,她的家也不富裕。
局面有些僵。还是张小飞的爸爸打破了僵局,他说,老王,四个孩子都还太小,虽然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但全国网民一声地吼,他们还是会受到惩罚的,他们的前途都就毁了。求你给我们写份谅解书吧!啊?有了你这份谅解书,兴许公家就不会惩罚或从轻惩罚了!
我爸说,我不会写的!过去端起餐桌上还没端的碗碟要端去灶间洗呀,又说,我不会写的。你们走吧!
他们灰灰地走出了门。
十
半年后,除了头偶尔有点晕,伤腿隐隐糊糊疼外,皮肉伤全好了 。又去医院进行了复查。复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说,你这伤腿,以后不能有太大太猛地运动,也不能有过大的负重,否则腿会有复折的危险。我爸说,头晕是后遗症吧?医生说,有点吧,不过也不能确定,孩子正在发育期,说不定随着年龄的增长头晕会减轻会消失的。
我又去上学了,是去郝小琴上学的这所学校上的。
一天,郝小琴对我说,知道吗?我问知道什么?郝小琴说,那四个坏蛋,都被进行了……郝小琴正对我说呢,一个男老师站在了跟前,男老师说,太轻了!太轻了!这么处罚,他们还会伤害别的同学的!男老师又说,三个中国在美国留学的男孩,用烟头烫烧一个被他们剥光衣服的女同学的身体。这三个中国的留美学生被美国法律判了终身监禁!终身监禁知道吗?就是咱们中国的无期徒刑。不得减刑,不得保释!这三个中国留学生的父母,拿上巨款,到美国想以中国的方式贿赂办案要人,也被美国法律判了有期徒刑!男老师讲到这儿, 摇着头说,咱们中国对坏人太仁慈了!
数年后八月份的一天下午,我在一家餐馆正洗着碗碟,手机响了。我擦干手从兜中掏出来,摁下接听键问,您好!你谁呀啥事?对方说,你是王录录同学吧。你大学的录取通知到了。你来学校取一下。我的脑屏上立即显出了西安交通大学六字。因为我的第一志愿报的就是这所大学。我赶紧问,老师,是西安交通大学吗?老师说,是的,快过来。
我向老板请了假,就去了公交站。我刚到公交站,手机又响起来,我一看是郝小琴的 ,摁下接听键说,小琴,我西安交通大学的录取通知来了。郝小琴笑着说,祝贺你王录录!我告诉你的不是这个。我问哪是啥?是你被陕师大录取的事吗?郝小琴说,陕师大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来。我告诉你,张小飞和陈东东在打架时,被人杀了!一个当场就死了,一个受伤被送往医院路上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俩又在打一个弱小的男同学时,过往的一辆小轿车停下来,车主看不下去了 ,下车走上去,朝这个弱小的男孩递上了一把刀子……
车主是个女人。
我想,这个女人是我妈吗?因为我妈对我说过,公家不判他们死刑,我判他们死刑!
西安交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手后,我好高兴!便想让我爸也分享一下这喜事,电话吿诉了他。我爸听后,说儿子,你真棒!你是爸的骄傲!你去咱家跟前的串串烧烤店,咱父子庆贺一下。爸这就过去。我说好。
公交车在又一站停了下来。上下车的人真多。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路对面两个男生正强行拉着一女生,艰难地朝前走着。突然,又放开了女生。女生乖乖地在前边走,俩男生在后边紧跟着。女生猛地朝后边一指,你俩看一一!然后发疯舨跑向了一家单位门。就在这时,一辆小轿车刷地过去了,将这两个男生撞飞起来!小轿车在前边急右转,撞在一棵土槐树上停住了。一个男人下车边往回跑边打电话……
后来我才知道,是刹车失灵,车速太快,才撞死了这二人。男人只赔付了二人家人各三十万元……
那两个男生,正是打我的别班的那两个坏蛋!怪不得当时我感觉那么眼熟。
2024.4.18十四时十六分止笔
王前恩,1958年生。渭滨区八鱼镇人。曾在<<陕西日报>> <<小说月刊>> <<辽河>>等报刊发表作品百余篇。已出版小说集<<王前恩短小说选集>> <<东北方的太阳>> <<尊严>> <<遍地是狼>> <<我的权我做主>><<心碑>><<王农民在城里的幸福生活>><<欲望树>><<我是咱俩的脚你是咱俩的手>><<水儿>><<蚂蚁>>;散文集<<回望六十年>><<感谢生活>>共十三部,计29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