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组成自己的朋友圈
哈尔滨歌剧院春节文艺演出结束后代连长找到冯国庆,说:“真巧,想不到在剧场遇到你。”冯国庆说:“真巧,正不知道怎么找您。”赫连生和段爱民问:“连长,您怎么在哈尔滨过年?”代连长说:“我已经不是连长了,就叫我‘代哥’吧?叫我‘代青山’也行。说来话长,到我的旅店喝酒。”他们四个正好有两辆自行车,就每人驮着一个人来到了中央大街的一家小旅店,一路上的店铺都关了门,再开业得在初十以后。代连长一家七口住了两间房,一间他们两口子,另一间五个孩子,他夫人已经睡了起来给他们烫酒,下酒菜只有花生米,还有一条大生产烟,他夫人去了孩子们那屋他们四个就在这屋边喝酒边聊天。
“大过年的您怎么全家来旅店住,这么时髦呀?”赫连生问。
“我要会一个日本亲戚,他们不知道中国人春节都守在家里,不愿意到很远的地方串门。”代青山问:“你们俩怎么坐在了全剧场最好的位置?”
段爱民说:“我们也奇怪,查票的把我们周围都查了就是不查我们。”
冯国庆说:“他们俩是红二代。”
这个词儿赫连生和段爱民第一次听说,说:“啥红二代?”
“你们俩的父亲参加过两万五千里长征,从江西瑞金出发时红军有三十万,到达陕北只剩下三万,路上补充的人还没算;以后又是八年抗日战争和四年解放战争,两年抗美援朝,又经过了二十年建国,老红军二十个才能幸存一个,就是凤毛麟角,都安排在了重要的领导岗位。”
他们俩互相瞅瞅,说:“这是哪儿的事儿?”
“那你们俩的父亲就是红军走后留在根据地打游击的人。”
他们俩想到了陈毅和叶挻,当时不能跟着主力红军走是为了保护伤残和孕妇,就只能躲进深山打游击,就被土匪搔扰和敌人反复围剿,幸存者更是少之少,却成了后来“新四军”的骨干,解放后也享受红军待遇,说:“我们俩有那爹就好了。”
“那他们就是白区工作者。”
他们俩又想到了刘少奇,他是中共地下党的最高领导,地下党多次被国民党一网打尽,就只能东躲西藏,却发展出了更大的情报网,那是一大批像许云峰、江竹筠那样坚定的革命者。可现在刘少奇成了“叛徒、内奸、工贼”,好多进过国民党监狱的人又进了共产党的监狱,他们俩说:“才喝了几口酒你就说胡话?”
“那你们为什么没票还敢坐首长的位置?”
他们俩这才明白,说:“这几天你小子就学聪明了。”
冯国庆就讲述了在蔡司令家的见闻——遇上了一大帮红二代,他们有意结成一个互相提携的朋友圈,说:“连长,我这才知道火车票再不好买都有空坐——一般是软卧,是给领导们留的;剧场的过道里站满了人‘甲票’的位置却空着,也是给领导留的,坐着的却可能是年轻人,检票员不查因为他们是领导们的儿女,就是高干子弟——这是一个新的阶层。”
代青山问:“你们说打江山就得坐江山吗?不但自己坐他们的后代也要坐,这是不是封建主义?”
三个年轻人互相看看,平时他们没觉得有问题——打江山的如果不坐江山江山岂不白打了?现在一听好像有问题——打江山就得坐江山打江山岂不为自己?
代青山说:“孩子们,我是42年生人,经历了满洲国、日本、国民党和共产党,在旧中国穷人‘出身不好’,富人才‘出身好’;闹革命后就成了富人出身不好了,穷人出身好——这就是报纸上说的‘把颠倒的历史重新颠倒过来’;可那些造反成功的穷人如今都成了有权有势的人,还标榜自己是贫下中农,他们已经不从事生产劳动;而那些出身不好的人经过长期思想改造还是地主资本家,不仅他们是他们的子女也是,入党、参军、提干、上大学都有障碍,你们说这么做对吗?”
三个年轻人又互相看看,别人的感觉不明显,在冯国庆眼里代连长是满口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总之,都是报纸、电台上说的话,今天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会不会喝多了?还是要出国嘴就没把门的了?这让他很吃惊。
代青山说:“要说出身没我再好的了——盲流,没共产党我家世代都是要饭的。可我无论怎么干都干不上去,因为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圈。”
大家听出来他说的是“阶级”,至少是“阶层”,赫连生和大家碰了一下杯说:“那咱们也形成一个圈,连长您当大哥。”
代青山说:“我和你们不是一茬人,再说我要出国。我看黑子明你们四个可以搞一个圈,红二代们都抱成了团你们也得抱成团,要不他们真成了新贵阶层了。”
三个年轻人又互相看看,今晚够炸裂的,又冒出一个词儿——新贵。
段爱民说:“真行,黑子明初十以后才能回哈尔滨,这还得边境没事儿。他是军人不好参与这种事儿,那我们三个就学桃园三结义推举冯国庆为大哥,咱们要不要有自己的纲领?要不就成团伙了。”
冯国庆一向不愿意拉帮结伙,在连队他们“五兄弟”是闹着玩的,说:“要搞你们搞,我不参与。”他其实也很看好黑子明,肯定是军中新秀;也看好赫连生,他竟然在对中国的“知青现象”做社会调查,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应有的想法;段爱民也是个有思想的文人,还讲义气,他们就更不能形成一个圈,会闹出大事情。
代青山看出了冯国庆的心思,说:“你们做好哥们就行了。来,喝酒。国庆,我给你订房,你今晚就住这儿。”
第二天早上冯国庆在餐厅见到代连长,吃过自助餐他要回连队,代连长问:“国庆,你看郑连长怎么样?”
相传原来的连长和指导员之间有矛盾,可指导员老婆得了癔病连长很着急,冯国庆说:“他有政治头脑,文化水平高。”
“那你的同学李向阳呢?”
“他们俩差不多,不过我那同学很会见风使舵。”
代连长说:“你的同学我就看好了黑子明,他将来的前程不会低于那些红二代。”
冯国庆说:“他不是我同学。”就讲了当年他在北京接待参加大串联的黑龙江红卫兵代表,就这么认识了黑子明和赫连生。
“原来造反派头头里也有好样的。”代连长说:“我想好了,不去日本,我要找付政委当回我的连长。”
这太好了,喝过昨晚那顿酒、特别是不当官后他们已经成了可以交底的朋友,冯国庆问:“您都离职了还能回得去?”
代连长没回答,说:“我,丁凤山,你,以后咱们仨组成一个朋友圈。”
这是要和郑春和、李向阳对着干,冯国庆可不趟这浑水,说:“我开春以后想去渔业队。”
“这不影响。一会儿你跟我去见我们家日本亲戚,我不知道该跟他们说啥。”
冯国庆正想为扈喜的音乐打开国外的通道,也是从未见过日本人,说:“好啊,有什么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