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黑子明路过二十九连
代青山要在哈尔滨陪他的日本亲戚三天,初五冯国庆就回到了二十九连。
是张建军开着兵团的吉普车送冯国庆从佳木斯回去的,他们一下车就看到了在凛冽的寒风里等着他们的一排的同事们,冯国庆奇怪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特意从新建连来二十九连陪孙淑明过年的马立民说 :“我们哪是接你呀?我们是送黑子明,他路过咱们连,现在在连部。”
冯国庆看到连部门前停着一辆绑了防滑链的军用吉普,问张建军:“建军,你想不想跟我去趟珍宝岛?”
张建军说:“干嘛?那边局势正紧张,有两百多公里呢。”
“我想让你认识我的好兄弟黑子明。”
张建军一路上都在听冯国庆说他的几个好兄弟,说:“见见还可以,他有车。”意思是:“你去坐他的车就行了。”
这时穿着军用雪地服的黑子明在连领导们的陪同下从连部走出来,郑连长说:“冯排长你回来啦?”黑子明说:“这个巧,我专门绕道来看你才知道你去了哈尔滨,以为见不到你,你又回来了。”他看看表:“我顶多跟你说半个小时话。”他又长高了人也瘦了,却更英武了,身边跟着几个持枪的军人,看来他升了官,那几个是他的兵。
冯国庆说:“那我们就在车上跟你说话,你的人坐我们的车,我们的人坐你的车。建军,辛苦你了。”就叫上了马立民和朱怀山,看看站在一旁的汪增美说:“增美,你想跟我们走啊?”汪增美正暗恋着黑子明,只差没机会表白,高兴地蹦了一个高:“我想去看珍宝岛!”冯国庆对孙淑明说:“淑明,你要是去就得老二背着你了。”孙淑明说:“都傍晚了你们不吃点啥就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的郑连长说:“赶紧让食堂给做几碗面条。”对黑子明说:“子明,我们就不陪你们了。”
冯国庆看到郑连长身边有个陌生的面孔在向他笑,可能是位新来的领导,来了新领导代连长可能就回不来了,时间紧就叫上黑子明和他的战友一起进了食堂。
半小时后两辆军用吉普重新启动,黑子明这辆车黑子明开,汪增美坐副驾驶的位置,冯国庆和马立民、朱怀山挤在后排,车里开足了空调,也是人多暖和,不一会儿他们就脱了棉大衣。
冬天的路面结了一层雪盖,很硬;由于走的车不多,没形成冰面;风一扫新下的雪都进了排水沟,路就不滑;尽管黑了天没路灯却有月亮,还能看得清路,黑子明把车速控制在60迈,就会有三个小时跟他们聊天。
“咱们都多久没见了?说说各自的情况。”黑子明说。
部队的事情不便问,冯国庆就问了他走这几天家里的情况:“增美,你们的年热闹不?有没有文艺演出和电影?伙食怎么样?”
汪增美说:“食谱早就公布了,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中午和晚上都四个炒菜,不重样,每个班轮流到食堂帮厨。可初三食谱就变了,有人把馒头往房顶上撇,郑连长就把‘死伙’改成了‘活伙’,吃多少点多少,一下就看出伙食贵了。又新来一个姓方的指导员,说我们忘了本,过了初十就安排‘忆苦思甜饭’,有这么过年的吗?”
黑子明说:“方指导员我见到了,你们连三个政工干部,一个军事干部。”
冯国庆听出来了,来了个比郑春和更左的。
朱怀山说:“到师部俱乐部看电影得有车,我们只能在场院看,有放映队过来,不等放完就把人给冻跑了,也是没好片子,还是《地道战》、《地雷战》,文艺节目下连队?没有。”
冯国庆想起了蔡副司令家那么丰盛的宴席和哈尔滨那么丰富的文艺节目,在待遇上官兵一致没必要,平均主义也做不到,可总不能大过年的吃忆苦思甜饭。总有人要告诉你旧中国你们的生活有多差,却不说西方发达国家的人民生活有多好,这么做社会能进步吗?——这是他见到那个日本人后想到的,那个日本人不说他的国家好,却能让你感到不用他说他的国家好,往好了做就行了。
冯国庆说:“我向你们汇报一下这几天我干了些什么,可开眼界了。”就说起了他在“某领导”家见到了下围棋的聂卫平,聂卫平的象棋也不错,让领导二马一先。他没说在领导家见过“红二代”和吃过一顿超级大餐,这些事情还是不让知青们知道好,知道了心里会不平衡。
黑子明问:“你们兵团有文艺队,也有体工队,都脱产训练,你们认为有必要吗?”
马立民说:“有必要啊,你们正规部队不也是?这会丰富战士们的文化生活,也提振士气。”
朱怀山说:“可他们光陪领导了,很少下基层慰问表演。”
冯国庆问:“子明,你们部队有吗?他们下基层慰问吗?”
黑子明说:“有,他们下基层,但不会上前线。”
冯国庆明白黑子明问“兵团设文艺队、体工队有无必要”的意思了,没必要,即使是正规军也没必要。他以前看过东欧国家的二战片,从反面讽刺前线的美国大兵看美女表演露大腿,可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士气。据说美军黄片也让看,在驻扎地泡妞也不管,认为这符合人性;苏军听得都是革命歌曲,战斗力也没见强多少,可苏军还算讲人性,最著名的二战歌曲是“卡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姑娘等着战士们归来;可同时期的八路军的歌曲就不能允许“哥哥我惦记着呀小英莲”。如今中苏军队虽然因为意识形态和领土纠纷就要开战,可军营文化都差不多,中苏军队和欧美军队在文化生活中的不同是,中苏军队都养着一些“非管理层文职干部”,级别都挺高;而欧美军队有需要就向社会购买,减少了冗员、降低了军费、丰富了内容、提高了质量,说起来中苏军队还是怕自己的“意识形态”被对方“渗透”,就越发封闭、保守,结果必然落后。什么时候中国能学会包容、开放?也就是自信?就不怕靡靡之音把自己吹倒了。
冯国庆又说了他在哈尔滨遇到代连长一家的情况,没说细节,也是怕同车的人有想法,他这才理解上面为什么这也捂着,那也盖着了,问:“子明 ,日本关东军修筑中苏边境工事的图纸你们需要吗?我可能给你们弄到。”
黑子明下意识地点了一脚刹车:“有必要,太有必要了!那可不是一张军事地图,日本人设计了许多战役,哪里得坚守,哪里可以梯次防御,哪里弃守关系不大,哪里可以诱敌深入,哪里是防守反击的最佳地点,他们都有研究,别看二战结束三十多年各国的武器和装备进步很快,可战争理论没什么进步,都是大炮覆盖加飞机掩护坦克冲锋,你要尽快弄到这份图纸。”
冯国庆在黑暗里笑笑——哪那么容易?这个不让说,那个不让带?又说:“我可能还会要到日本研究中国赫哲人的资料,对你们有用吗?”
黑子明又点了一脚刹车:“你们高参谋长没找你呀?我们连续收到苏军发出的赫哲密电,找了赫哲人都不明白他们说的是啥。”
车到了一个有暗哨的地方——那岗哨刷了白漆,哨兵也穿着雪地服,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野里如果不是有一条刷了红漆的杆子很难被发现。
黑子明说:“对不起,到了军事管制区,咱们得换车,你们得回去了。”下车和他的知青朋友们一一握手,还和汪增美来了个轻轻的拥抱——他们俩都有那意思。黑子明拉冯国庆到一边说:“你愿意参军吗?或者临时抽上来和我们合作,就研究赫哲密码,我跟首长说说。”
冯国庆没立刻表态,说:“啥时候咱们俩单独聊聊中国如何突破外交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