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些天,闹市酷热难耐。前日傍晚,上堡子盖林场避热。

老班子讲,山里头下雨,疾风云涌,不久而过者,龙行而雨也。到林场时,暮色已浓。龙雨后的山上,薄云悱恻,凉风飒然,神仙憩息之地矣。遇地哥搭帐于大树下,围桌挑灯与众美俏妇高谈阔论,数十丈外闻其音有如蛟龙戏语。桌上置一大盆,乌黑的水浸泡几坨黑乎乎的东西,乃地哥新作—八哥豆腐。嘴馋而嚐,软扒扒,嫩滑滑,入口即化,香留齿缝。接连逮哒两碗,尚未过瘾。

地哥,姓氏名谁,不知。估计很多本地人也搞不清。大家都叫他地哥,暂且就以地哥论之。他身高五尺,身躯宽厚,如大庸人玩的“打三棋”的棋盘一样地方方正正。寸发,浓眉,岔七岔八的短须。脸上刷了一层桐油,油光满面而隐赤。喜欢眯缝着眼睛,就像太阳一直照在眉头上,额头上扯出二三条深深的沟槽,只是那双四顾乱转的眼睛还很年轻,与黑白相间的满头杂毛不相称。说一口山旮旯里的普通话“英语”,粗憨、豪爽,声音很大。为人不拘小节,而落落有直气,
视龌龊者蔑如也。

夜黑灯明。地哥懒散地靠在圈椅上,突然直起腰,倒拐子往后摆弄二下,做几个扩胸动作。然后煞有介事,挑眉一笑的说道:“昨日顶着烈日,爬堡子盖,下牧笛溪,独步溪涧,深林寻幽,偶见八哥叶,摘取得大包,回返全身酸痛不已。得守林人相助,制得八哥豆腐两盆。今二哥尝鲜,其味何如?” 吾空长地哥几岁,八哥叶能做豆腐是第一次听到讲,此山中美味亦是第一次品尝。得尝美食,感受颇深。天下豆腐甚多,各居其色,而地哥的豆腐独无,食之其香古朴内敛,入喉滑嫩,入体清凉。地哥豆腐,乃天下第一神仙豆腐也。

“八哥叶”,是大庸山里人对斑鸠叶的一种俗称。或是因为山里的八哥喜欢在这种灌木树上搭鸟窝,故此就有八哥叶之称。


地哥的八哥豆腐能安神,一夜黑甜无梦。次日,烈日上了三竿,休闲的神仙们均闲而无事,地哥又开始新一轮神仙操弄。取八哥叶十六两许,濯山泉水八斤,草木灰浸水二斤,此乃地哥不外传之豆腐秘方。将绿叶兜入布巾中和着山泉水在撩箕里反复揉搓,再拧绞出绿茵茵的液汁于盆中,再拌入草木灰水,静置于凉凉的山泉水池中。半个时辰后汁凝成胶,可得豆腐。有些诧异,此次已过两个时辰,盆中的绿液变成了褐色,未能凝胶。地哥沉思良久,闷不作声,端起盆子向山边一泼,“牛
XX日滴,不晓得是哪道程序逮错哒!” 嘴里骂骂咧咧,趿拉着凉鞋,走路像在梦游,晃晃荡荡,一脸的委屈。想当年的土地神仙,被孙猴子在头皮上跺三脚,大概就是如此神态。哈!哈!下午不见地哥踪影,听闻又往牧笛溪扯八哥叶去哒。地哥,山旮旯里的名人,毕竟只是一方小仙,逮错哒,再逮个。正如他自己所说,“失败是成功的妈”,多几个“妈”,定能成为一方大仙。

下山时,夕阳悄然无息地在燃放着最后一道庄严的火光,渐渐被对面的天门眼所呑啮。与地哥为伴的那几棵粗大的云松,笔直向着天空,少了地哥惆怅寂寥,却仍然一副倔犟的样子。树稍在你风中轻摇,有风语轻吟:二哥,再上山来,再逮地哥做的八哥豆腐,还有他用神仙水泡出来的老酸菜,野葛藤制出来的葛根粉……谢云松的盛情相邀!谢地哥的只有神仙才能逮得到的美食佳肴!……


撰文 山中老猴
图片 艾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