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高高低低,坑坑洼洼。师范刚毕业的我,心里揣度着这回能不能走出这一“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山旮旯小山村。
夏天的夜晚,山村气候闷热,蚊虫又多。土墙围成的小院子里,大伙儿都不停地各自扇动着手中山村里特有的竹叶扇,在闲聊着。
“老王八的,早上赶了大半天的路,脚底下还磨出水泡泡来,一担茶叶才卖五十元钱,真损!”刘大伯抽着旱烟杆,冷不丁地发了一句牢骚。
“什么,昨天不是听你讲,一担茶叶卖上七十元了。"村主任刘大柱关切地问道。
"鬼才知道,如今的市场买卖情况真不稳定。凭我的感觉,今天可要卖好价格的,谁知……唉,都怪咱们的耳朵不够长,消息不灵通,十几担的茶叶,今儿个没得赚了。回来还给你刘大妈发一顿脾气。”说完,刘大伯狠狠地抽了几口旱烟,烟火在扑哧扑哧地使劲闪动着。
“别提了,我也都快气坏了。我那一池的牛蛙现在可好了,都得自己吃了。”隔壁堂兄土根接过了话茬,手中的扇子停止了摇晃。
“自己吃,为什么?”大伙儿都觉得很奇怪。
“不是很简单吗,价格低呗。前些日子牛蛙的价格不断上升,可是后来一阵子一直在跌价,我们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连一点路边消息都没有。现在好了,那些牛蛙连本带利总算给卷了进去。这个‘鸟地方’。”末了,土根还不禁地骂了一句。
“是啰,”靠在竹椅上养神的退休老村支书老罗把身子稍稍挪了挪说,“我们这地方,资源是丰富了点,可就是太偏僻了,连电话都没有,咳咳……上次我那在台湾的老哥来信说,我们兄弟俩分离已四、五十年了,很想听我和家人的声音,问我有没有电话……唉,我那大嫂年纪也大了,到镇上一趟可真不容易呀!大柱,哪一天村里能通上电话就好了。”
这几年大抓经济建设,山村里也兴起了一股经商热,个个都很有经济头脑,可就是难以走出这山门。“怎么办呢?”刘主任也想到了这个大问题,心里暗忖着。
“要想把咱们山村的经济搞活,大家得一起想个法子才行。”刘主任沉思了许久才开口。
夜已经很深了,院子里几个人还迟迟没散去,隐隐约约还听到他们小声地在谈论……
毕业后,我分配到海边一个小镇上教书,一去就是三、四年。去年国庆节回家,到了村口一看,通往家中的那条黄泥土小路没影子了,换上平坦的水泥路,村里新建了许多房子,以前一些土房子也都消失了。
看见我回来,土根哥连忙过来帮我提行李。
“土根哥,好久没见面了,这几年还好吧!”
“好!好!”土根哥乐呵呵的,满面都是春光,“这两三年,我做生意赚不少。”他顿一顿,接着说,"其实这两三年村里人都不错,日子过得挺红火的。”
我俩往我家方向边走边聊,从土根哥嘴里得知山村变化可大哩。东厝里盖起了茶叶加工厂,引进了外省先进生产设备,西厝的刘大伯破猪圈拆了,卖给了老罗和他在台湾的大哥办叶扇厂,产品出口国外,很受那些“洋人”喜欢。刘主任也和外地人合伙办起了木材加工厂。他还说他自己养殖的牛蛙收入很好,前段还从外地购进了一批美国牛蛙仔,挺棒的。
“养殖美国牛蛙,你的技术可行吗?”我纳闷地问他。
原来自从前年通过村里的集资和那位"台胞"的捐资,山村装了电话,这下可热闹了,大家干劲十足。他的养殖技术,有的是通过电话直接购买一些有关养殖技术的报刊杂志学来的,有的通过电话联系直接向外地的养殖技术人员咨询请教获得的。他还告诉我,村里有了电话可方便多了。做生意的,进货,出货,了解市场信息、价格行情,联络厂家客户,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了。一路上,土根象个地道的生意人,嘴巴比以前会讲得多了。
要回校的那个下午,土根哥叫我到他家喝杯酒叙叙,刘主任和老罗几个也在。
“自从通了电话,村里的人口密度增大了,去外地打工的回来又‘引进'了一批外地打工的……”
“学校也变了模样,不像我们以前……,对了,土娃,回山村教书怎样……”
大家正聊得起劲,“嘀嘀嘀……嘀嘀嘀……”突然不知谁的BP机叫了。桌上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探寻着自己的腰间。
原来是我的BP机响了。
“土根哥,楼上有电话吗?”
“有的,不过……这里也有。”说着,土根从身后掏出个手提机,轻轻地拍了拍,递给我笑了笑说,“这玩意儿,挺好用的。”
回了个传呼,才知道原来学校有急事叫我赶回去。
“如今想找个人也真容易!"不知谁冒了一句。
我急急忙忙向他们告别。“别急嘛,"刘主任拉住了我的手说,“这是我的传呼号码,有事你CALL我。”
回校后不久,收到了刘村主任长长的来信,信上说,邮电已给家乡的山村带来一片曙光,而今山娃们是山村的希望,大家都盼望你能回家乡,给山村的小娃们带来一份精神食粮……
我默伫了良久,终于抓起了身边的电话……
备注:此文为1998年宁德市“电信与社会”征文二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