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浴”
——迎2024年八一建军节
作者/沧浪之水
有一种浴叫“阳光浴”,而在南沙群岛,“阳光浴”是一种常态。
1990年的10月,我赴南沙群岛执行神圣而光荣的守礁任务,这是我第一次上礁。上礁后的感觉是南沙的太阳特毒辣、特酷热,确切地说是炙烤。每天大清早,太阳刚露出海面,就能感受到阳光刺眼,从上午6点到下午6点,只要在太阳底下站一小会,便是汗流夹背。我想,如果周边不是海水而是陆地的话,地上肯定会被烤出白烟。但尽管如此,却不敢奢望有淡水洗澡。
礁上的淡水是补给舰从千里之遥的大陆一路颠簸送来的。到礁盘后,由小艇一艇一艇地倒驳上礁,如果海况好,小艇能满载淡水上礁,来回倒驳速度也快,如果海况不好,小艇不能满载淡水,只能来来回回多跑几趟,补给速度非常慢,非常不易,可谓历经艰辛,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不说,小艇上的操作人员还常常面临生与死的考验。同时,礁堡上建造的储水容器容量较小,只能容纳几十吨水。因此,每补给一次淡水,都得精打细算地计划着用。若遇上恶劣天气或潮水不济,淡水补不上去,礁上淡水的用量就更紧张了。正因如此,礁堡缺淡水成了不争的事实。
基于此,礁堡上专门制定了节约用水制度,定时定量发放,每周一次,每人每次发放25公斤水;困难时期还要少,一军用口盅水完成漱口、搽脸,洗澡和洗衣服就别谈了。为了节水,也为了不洗衣服,大家基本不穿内衣、内裤。
因此,守礁官兵想在南沙礁堡弹丸之地且气候炎热的地方开展哪怕是稍微有一点强度的训练也是不可能的。尽量减少体力活动或是户外活动、少出一点汗成了规律。但地处热带的南沙,即便不活动、打着光膀躺在床上,也时时感觉背下的那种粘,稍躺一会,身下就是一个“大”字。那时候的南沙礁堡用电紧张,只三餐做饭时用柴油发电机发一会电。因此,礁上没有配备空调,也就谈不上空调享受了。
一天,因为受不了热,我顺手打开窗户吹吹风、想凉快凉快,将身上的汗水吹跑,但潮湿的海风很快便让我感受到了关节不舒服。常年闯荡南沙的人对我说,在海上生活,很容易患关节炎。为了不使自己关节患病,我只好每天享受着大陆人不能享受到的免费“桑拿”服务,并忍受着满宿舍充斥着的那股特有的浓烈的汗臭味。
一次,忍无可忍的我不经意地顺手往右肩膀锁骨下轻轻搓了搓,不曾想,一层“黑泥鳅”下来了,我把它揉成一个小球,靠近鼻子嗅了嗅,酸臭酸臭的,十分恶心。但我的手没有停下来,接着便是全身上下搓了个遍,满身的“黑泥鳅”不断地掉下来。搓完后,尽管满身依然是酸臭酸臭的,但全身舒服极了,也轻松了不少。我及时将此经验分享给了其他战友,大家纷纷仿效。久而久之,成了战友们隔三差五的必修课。这是一种很特别的裸浴,有战友给它取了一个文雅的名字:“阳光浴”。
战友们十分渴望老天恩赐,希望老天能淋漓尽致地下一场大雨,以便痛痛快快地淋浴一番,洗去一身汗臭,但那种特殊环境下,靠老天下雨是可遇不可求的。很多的日子,远远地看见一团乌云飘了过来,估摸着会下雨,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礁堡上能盛水的工具统统拿了出来,大盆小盆、大桶小桶之类的,叮叮咣咣一古脑地摆满了平台,热闹极了。很快,一群汉子一丝不挂、野性十足地立在了平台上,仰着头、望着天,专等着上天的恩赐,另一种“阳光浴”出现了。但老天不给脸,眼瞅着乌云从东飘到西,或从南刮到北,就是不见雨点下来,气得大家直瞪眼;又或是雨点下来了,但没下到礁堡上,而是在附近十几米、几百米的海面转悠,密密麻麻,气得大家直想跳到海里、奔向雨点;最可恨的是,稀稀拉拉几点雨下到了礁堡上,但当战友们沫上香皂、准备美美地洗个澡时,海风很不合时地过来凑热闹,并毫不留情地将那点可怜的雨点捎去了远方,大家彼此望一望,很无奈地笑一笑,用那贵如油的淡水简单擦试一下身体,算是对自己臭味难闻的身体一个交待。
适者生存。南沙的“阳光浴”,是特殊环境的产物,方法有些土、情景有些不雅,但正是这种土、这种不雅,造就了一个特殊群体,锤炼了一帮铮铮铁骨,铸就了一方钢铁长城;也正是这种不雅,使这群人成为了国人关注的重点,成了新时代最可爱的人,这是民族的骄傲。我庆幸有了那么一种经历,有了那么一段难忘的战斗岁月,我不后悔。
作者简介:沧浪之水,本名谢景慧,曾身披国防绿在南粤大地及蓝色国土驰骋数十年。褪下戎装后,工作之余便是爬爬山、看看书、写写字,修心养性、陶冶情操、怡然自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