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盏煤油灯
罗雁萍/文
在这个灯火辉煌,灯光璀璨的世界里,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一盏灯。一盏小小的,忽闪忽闪着微弱昏暗亮光的煤油灯。
那是1968年年底,我们学校的老三届,统一分配在湖南省资兴县农村当知青。六六届部分同学,被分在一个极其偏僻,却是山明水秀绿树成荫,漫山遍野翠竹青青的村庄。
由于是插队落户,下乡的那天,我们班几位同学被安排在和平大队,不同的生产队。凤秀在第三生产队,我在第二生产队。一个原来储藏粮食的空仓库,就成了我的新家。在学校的时候,我和凤秀都是寄宿生,同在一个宿舍三年,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由于是涉世之初,这天晚上,我们相约在二队,又住在了一起。
山村的夜,降临的特别早。加上又是冬季,才五点钟,黑色的帷幕就拉开了。生产队长的老婆送来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在当时来说,这是件奢侈品。之所以对我们格外关照,是因为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城里学生娃儿”,才有资格享受这种特殊的待遇。
交谈中,得知这个地方还比较原始。虽然是六十年代晚期,但整个村庄,没有一面钟,更没有一块手表。有太阳的时候,靠日光计时。没有太阳的日子,时间完全靠估摸。老乡们节俭得近乎苛刻,连煤油灯都舍不得点。清楚的记得,那天,我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对话。尽管有手电筒,也不敢打开,怕她批评我们奢侈。
当地照明的方法很简单:将竹子截成一米多长,放在田里沤。过了一段时间,取出来嗮干,剖成薄薄的竹片,点上火,插在泥巴墙缝里,既能照明又能计时。因为父老乡亲都知道,燃一根竹篾,需要多长时间。如今回想起来,挺惋惜的,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竹资源。
她告诉我们,村子里的竹子太多了,大竹子锯一节下来,就像一个小水桶。虽然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得出来,她很有点自豪。即便是这样,她也舍不得点亮竹篾。
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帮我们点亮了煤油灯。捻到黄豆小的光亮,并留下一盒洋火(火柴)。千嘱咐万叮咛:你们睡觉时,一定要将灯吹熄,一是怕着火,二是要节约。这时,她才点亮带来的竹篾回家了。
山村的夜,太宁静,能听见的是一声高过一声,山呼海啸的林涛,怪吓人的。因为太累了,我和凤秀很快进入了梦乡。把队长老婆的话,丢到九霄云外,忘了吹熄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才发现房间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赶紧将准备好的手电筒打开,找火柴点灯,可怎么也点不亮。开始还忽闪一下,以后就完全没有动静了,一盒火柴全部划完了,也无济于事。两个人紧张的要命,害怕的想哭。只好开着手电筒,相依相偎。我们想家,想妈妈,想学校,想同学……,不知道其他同学怎么样了?在想念中,期盼天明。山村寂静的夜,好漫长啊!电池都耗尽了,天都没有亮。
第二天一早,整个小山村都知道知青点不亮煤油灯的事情。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位老乡奶奶骇人听闻的话,让我们震惊不已:“跑日本反的时候,在你们这间房子里,被日本鬼子杀了十几个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肯定是他们冤魂不散,找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帮他们伸冤来了。”同学们一个个听得毛骨悚然,也怒不可遏!日本侵略者的魔爪,竟然伸到了在这个近似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真是血债累累,罪恶滔天。
这时,一个不信邪的后生村民说:“让我进去看看。”不到半分钟,他把煤油灯拿出来了,轻轻松松地说了揭晓谜底的五个字:“没有洋油(煤油)了。”乡亲们都笑了起来。我和凤秀通红着脸,面面相觑。
那个年代,中学生也算是小知识分子了。老三届是作为文化人来到这个山村的,却连这点普通的生活小常识都不懂。离开校门,步入社会的第一天,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有文化的人却闹了个没有知识的大笑话。
写下煤油灯的故事,映出我们当年的幼稚与无知,更痛恨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