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坦克十二师新闻办纪事之二
我随洪斗大师拍”三眼”
著名影像艺术创作、哲学博士门晓燕,在她《摄影哲学的起源》一书中写到:摄影术在发明之初曾被视作巫术,照片在那个时候,曾被迷信的认为会吸走人的灵魂。
一个世纪多来,现代摄影做为人类“第三只眼睛”,逐渐修炼出自己的语言,理论和美术;照片被相信,摄影被认为是一门独立的艺术,从最初取自自然与生活,发展到现在的影响与塑造生活。
这幅老照片,存放在我的影集里,已经四十多年了。当我反复欣赏它,赞叹它为我留下的深刻印象时,我确认门晓燕老师,说出这句话时的历史沉淀与份量。
这幅照片的拍摄现场,我至今难以忘怀。我们培训班结束时,大家一起集中在坦克十二师的办公大楼前,摆布好拍摄现场,准备留下一份让分别成为再见的纪念照。
赵洪斗摄影干事负责拍照,他是授课老师,必须一起合影。他又不放心其他人的拍摄技术,怎么办?没想到,赵干事采取的是自拍的模式。他在拍摄构图前,首先预留出自己的位置,然后按下延迟约十秒的快门,迅速返回原位,只听“咔嚓”一声,我与毛远丰科长,赵洪斗干事,还有几位新闻骨干学员的生动清晰形象,便瞬间镌刻在这幅照片的“黑白灰”银盐颗粒影像之中,并沉淀为我在十二师新闻办时留下的永恒记忆。
宣传科的毛远丰科长在初见这幅合影纪念照时,曾不无慨地说道:我当时负责科里工作,新闻宣传难度大,确实不好搞。我按照师党委新闻工作要开新局,打胜仗的要求,调来邓祥燕任新闻干事,从各团抽调报道骨干,组建了十二师的新闻办公室。
为了弥补新闻摄影力量不足的缺憾,我从后勤部调来赵洪斗专职搞摄影。又给技术部打报告,要到五千元专项经费,从北京采购了一台尼康进口相机等器材,装备给赵洪斗。我对他交代,这台相机可是全师的宝贝疙瘩,交由你专人操作保管,不许外借,谁要都不行,包括师首长。开始一些爱玩相机的领导不理解,有意见。后来,我想出办法,安排赵洪斗按照首长工作需要,专门陪同照相,再冲印好相片送去,得到了领导认可。这样一来,科里的摄影工作量成倍增加,就是苦了赵干事,他每天不是外出拍照就是蹲在暗房冲印洗相,像个陀螺似的,不分昼夜,忙个不停。
我刚到新闻办时见到赵干事,他中等身材,做事干练,待人热情。他是1955年出生,1971年从山东曹县入伍,最早在老团队担任司务长时,喜欢摆弄相机照相,上过报纸。调到师后勤部后,本职工作照干,摄影爱好不减。他在宣传科专职搞摄影后,如虎添翼,军内外报刊上稿不断。他不仅是酒泉文联摄影协会员,还是《装甲兵杂志》社的特约记者。我与他偶然碰面也很少说话,他总是手持照相器材,肩挎摄影包,一摇一晃地上下穿梭,但他的精神头十足,浑身都充满着摄影干事的力量。
一九八四年六月份的一天,赵干事拿着一份解放军报让我看,他指着一篇通讯稿《眼睛曲》说,你厉害呀,坦克的“三只眼”都写出来了,还上了解放军报。我的《装甲兵杂志社》约稿下来了,要的也是坦克车内的练兵照,很像你的“三眼”报道,这作品,娘的,可咋拍呀!
赵洪斗无意说出的一番话,让我一宿没有睡好,爱想问题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有关“三眼”的零碎回忆。
这篇通讯稿,刊登在一九八二年八月份的解放军报“特种兵栏目”中。我的这篇铁甲“三眼”报道,说的是坦克车上的车长,炮长和二炮手训练的事,反映他们在观察、瞄准、射击训练时的特写。如今想来,我当时当兵才三年,又呆在通信连队,不懂坦克专业,还是业余报道员,写出稿子竟然登在全军的报纸上,一炮打响,如何采写成行,真象做梦一样。
好在最初当兵的那些日子里,我养成了爱写日记的好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当我重新翻阅日记本时,当年留下的时光印象瞬间便呈现在我的面前。
日记摘录之一
3日,“铁甲眼睛”创作记
《铁甲上的“眼睛”》从构思到发稿,前后历时两月之久。从翻阅装甲兵杂志引起联想,初具稚形以后,又根据炮眼、车眼、枪眼划分三段翻阅大量教材资料,又走访技术处和坦克六连,向李洛祥处长还有张双民指导员求教。多次下到连队找坦克乘务员中的驾驶员、炮长、二炮手了解情况。在掌握大量一手素材基础上,反复谋篇布局,构思成一体。后有经过邓干事修改,张指导指点,经我三易其稿,才决定发稿。
这篇稿件的最大体会,即对技术名词的理解。由于自己首次接触坦克专业,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坦克在军人眼里,它是集中火力,机动与防护于一体的重型武器装备,我记得被誉为中国装甲兵之父的许光达大将,在他的《论装甲兵建设》一书中曾指出:没有专业技术,就没有装甲兵。我想,要写出坦克专业技术性很强的通讯报道,首当其冲的是要走进坦克专业,熟悉战备作训技术常识,缺一不可。
我首先想到了距离通信连不远的团技术处,拜见了李洛祥处长。李处长给我的印象,个大声音洪亮,他是陕西大荔县人,1973年入伍,刚从六连指导员升职技术处不久,熟悉坦克专业的操枪弄炮,连队管理训练经验很丰富。李处长在弄清我的来意后,随口说出的两个笑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一是有位上级首长来坦克维修保养现场视察,当时一位检修员正在为坦克润滑系统加注黄油。他看到首长后刚要起身报告时,首长便摆摆手说道,不用起来了,奥!我知道了,你们正在给坦克打气。大家听后,都憋住气,谁也不敢笑,哈哈哈……
李处长强调说,坦克训练强度大,很辛苦,没有亲身体验,就没有发言权。有一次,兰大艺术系的实习生来团队体验装甲兵生活,在最初印象中,他们认为坦克乘务员头戴坦克帽,脚蹬长筒靴,吃穿用的待遇好的不一般。战训练兵时开着坦克既威武又神气,令人羡慕不已。后来团里安排实习生们分乘几辆坦克,做普通乘车活动体验。坦克在戈壁滩作训操练场上,按照常规性动作,简单转了一圈回来,车内弥漫的刺鼻油烟灰尘,奔驰时发动机的剧烈轰鸣声响,加上摇晃振动颠簸,让这些年轻气盛的男女大学生们,顿时感到头晕眼花甚至恶心呕吐,尝到了苦头。下车后,他们如释重负,大发感慨,算是对坦克兵“刮目相看”有了初识。
李处长介绍说,要是坦克训练增加上下爬坡、跨越壕沟障碍等驾驶难度,尤其是在实弹射击演练时,一声炮响,四十吨重的坦克瞬间抖动,弹壳退出时滞留的尾烟,所产生的震撼,没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的人,真是当不了坦克兵,更不用说装甲兵在作战训练时,驾驭金戈铁马,驰骋疆场时,展示出那种特有的飒爽英姿和雄壮的气势了。
按照李处长的指点,我来到坦克六连,认识了张双民指导员,张指导是陕西三原县人,他1974年底入伍,坦克驾驶员出身,后又当炮长车长,是地道的“坦克通”。张指导在明白我的用意后,二话没说,亲自带领车长,炮长加上二炮手来到车场,轮番上阵,一显身手。张指导又领着我下到车体炮塔内,把车长,炮长,二炮手,驾驶员的位置,职责,技术操作要领,由本人回旋在车体狭小的空间内,一一现场演示,直到我满意为止。
(注:我与张双民战友曾在坦克六连)
为了让我熟悉坦克夜间训练,张指导还约我晚上进到驾驶舱内,透过夜视仪绿盈盈的辐射光线观察识别路面、路况,为了让我熟悉专业,他一连几天的现场教学,无微不至。张指导用心操持到位。我则不耻下问,虚心求教,理清思路。在不知不觉中,我要撰写的《眼睛曲》如涅槃重生,只待呱呱坠地了。
张双民后来调任团政治处宣传股长,我在团报道组任组长,我俩合作写成的《渴望看到记录片》读者来信,刊登在解放军报四版“影视之友”栏目中,以后我和爱人在团政治处会议室举行婚礼,他当主持人,在挥手间敲响铜锣,宣布婚礼开始时的响亮声音,至今仍然保存在我的录音磁带里,让我回忆幸福往事,宛如昨天情景再现。
一九八八年底,我离开机关文殊沟后调往宝鸡通信团,他送别酒泉火车站时依依惜别的身影,一直深印在我的心灵脑海之中,情长似花儿绽放,惊艳且流芳。
第二天我见到赵干事说,你的“”三眼”拍摄,我想好了,走!到咱文殊沟去,我包您满意!
我们团驻守的文殊沟,它因唐代文殊菩萨去西天取经而闻名。在文殊北山的半山腰有一排青砖红瓦房,住着我们团报道组,西侧是团部招待所,东侧为黑白暗房。赵干事在我邀请下,进驻文殊沟,还是坦克六连,开始用镜头与坦克装备亲密接触。
日记摘录之二
4日,坦克兵生活
“坦克素描”,坦克从外部看象“乌龟壳”,宽大的车体,溜圆的炮塔,长长的炮管,昂头挺胸,好不威武。但最精彩的还在里面呢,炮塔顶上,左右各一圆门,左边是车长,下去后有一座椅,面前是带把手的倍率观察镜,可用于指示目标方向等……
我日记中的记录描述,正是赵干事这次上演的重头戏。我俩进到车内顿时傻了眼。因车内空间距离受限,平日简单的照相操作,此刻难于上青天。好在生姜还是老的辣,他让我充当模特,坐在车长,炮长位置上,他则弯腰弓背,手端相机镜头,反复近距离聚焦,琢磨车内的用光和视角应用,调配出最佳曝光指数。
坦克在戈壁滩上太阳暴晒下,车内热如蒸笼,一番操作下来,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累得直骂娘:这玩意,他妈的太难搞了。
他嘴里骂骂咧咧,晚上回到团机关,又一头扎进暗房,几乎整宿地忙碌着后期制作。赵干事笼罩在暗红色灯光(专用灯)下,他那双平日细小眯缝着的眼睛,依然目光炯炯有神,双手不停地冲洗胶卷,放大扩印照片,试看效果;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冲洗过的36张胶片底版上,扫描选取需要扩印的像片。每当相纸在显影液中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他那张廋小的脸颊上,竟然象小孩子似的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停地说到,嗨,照得中,好照片!
那年月,彩色照像刚兴起,价钱也很昂贵,一般冲洗扩印彩色照片,要邮寄到兰州市的扩印店,一两周后才能寄回见到冲印的底片和照片。一般的拍照,他都是先用装有黑白胶卷的相机做试拍探路,确认无误后,才换上很少动用的彩色胶片再次拍照留存。
我后来听说,他那次拍摄的一副表现车长指挥观察的“三眼”彩照,刊登在《人民装甲兵》杂志的彩页封面上,这幅全军首次反映坦克兵在车体内部,表现战斗训练生活剪影的优秀摄影作品,在军内外摄影界引起强烈的反响与共鸣。他本人由此跨入甘肃省摄影家协会行列,被誉为军内特种兵摄影大师。
赵干事在坦克体内的多次试拍,他都让我充当模特,最终为我留下的这幅乘坐在车长位置,向外观察的彩色照片,被我视为艺术珍品,收藏至今。每当看到他,我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的军旅时光。它让我真实见证了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让我永远铭记和怀念赵洪斗大师那段鲜为人知的感人故事。
日记摘录之三
5日,在奔驰的坦克上
初期听人讲,乘坐坦克是苦差事,光颠簸摇晃你都受不住,再别说油烟呛人味了。
我坐在二炮手位置上,随着轰隆一声,坦克左侧后喷出一团蓝烟花,接着车体一震,坦克点火启动,我戴上工作帽才觉得踏实,因为帽面及帽沿上布满了富有弹性的橡皮条,就不怕碰头了。耳机里一片嘈杂声,呜哩哇啦,震的耳骨膜只痒。坦克在转向时,猛刹一边车轮,我感到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下坡时,车体前倾,我几乎要滑倒车前去,真吓人……
我与赵干事从此结为挚友,拜他为师,以后只要有大的摄影创作,他都喜欢让我随他鞍前马后,为他帮手。1988年8月份,“坦克师在集团军编成内反突击实兵演习”在嘉峪关外戈壁滩上举行。我跟随他背负照相器材,马不停蹄,冒着被坦克碾压和烟幕炸点爆炸击伤的危险,穿越于演习中的硝烟战火,用顽强拼搏的精神镜头,抓取了大量珍贵的精彩瞬间,见诸报端,广为传颂。
这幅在演习现场,我身挎他那部稀罕的德国莱卡相机,站立于坦克矩阵队列之中,由他精心构图,准确曝光,为我留下的这幅珍贵的军旅雄姿身影照片。我四十年来,一直形影不离,陪伴身边,在我生命旅途上,与装甲兵血脉相连,威武挺立,光彩无限。
1990年的妇女三八节,十二师卫生院借此组织女兵卫生员游览嘉峪关景区,赵干事应邀陪同照相,留念芳华。在他在返回时,因交通事故不幸遇难。洪斗大师的光影生命之花,定格在了美好的“三八节”,成为春天里的永恒纪念。
我在宝鸡通信团听说后,心中萌发出的第一个愿景祷告,就是去西安用自己平时结余的千元钱,购回一台德国进口的百佳相机,成为人见人爱的摄影记者。
在爱玩相机人为数不多的年月里,我视相机镜头的光与影为伴,坚信用人类的“第三只眼睛”去看待这个无极多彩的摄影世界,会有更多爱与美的发现。
唐代诗人张继,当年在长安考中进士未能升官如愿后,迫于“安史之乱”流落于苏州,并由此写下了“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千古名句。他让众多的游人众生,倾情于“我在苏州很想你”的无声召唤。
然而,真正牵动我心的还是,2024年的6月份,由我的老科长毛远丰,从苏州吴中区发出的一封邀请函,一一“墨影丹心”毛远丰个人书法摄影展。
我记得1984年的5月份,毛科长离开宣传科,升任坦克46团政委,后转业苏州吴中区统战部工作。我们一晃四十年未曾会面。
这次会展毛科长高调登场,他用二十多年的摄影爱好,见证了他一位曾经的军人风骨,做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创作的高光时刻。毛科长的作品大气灵动,多角度呈现太湖山水美,令人能不忆江南。
毛科长现场介绍说:美在用心去拍,带情去拍,方能拍出品味俱佳,启迪震撼的作品。
我应邀参加展会,在观赏体验中,我更欣赏毛科长为练字书法,用三年多时间,临摹书法史上极品《爨宝子碑》,他在字里行间,更多地是融合了含有自己做为戍边军人的风貌与胸臆,且彰显出刚柔兼备,智圆行方。
“丹青润同心,翰墨谱新篇”。明代苏州吴县诗人吴鼎芳有一首诗写的好,其中“书中唯我愿,来去皆有缘”让我顶礼膜拜。
为此,我向毛科长老战友虔诚求字,他欣然命笔,挥毫泼墨,一幅《来去缘》篆书加隶属的书法佳作,让我好生喜欢。
2024年8月12日于西安.长安
作者简介:鲁新建,60年出生,陕西省长安区人,兰州大学新闻系自学大专学历,80年入伍在西北装甲兵从戎十三年,历任部队师、团新闻报道员、干事,军地双拥办专干等职,获得新闻工作优秀成绩三等功二次。转业后相继在宝鸡图片社,宝鸡摄影学校,西安陕西正爱救助服务中心从事秘书文字材料撰写和摄影作品拍摄工作。业余爱好创作诗歌,散文,评论,摄影等文学作品至今,在军队地方报刊及网络媒体刊登发表作品百余篇,其中有十余篇参选荣获比赛奖并收编于文学作品专辑。
【诗韵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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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诗韵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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