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就是一个小山村,以前是乡下,可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原来偏僻的农村现在成了城中村。以前住农村嫌丢人,现在是户口进了城什么待遇也没有比农村都穷。我很幸运,进城买了房,可户口仍放在老家,这样感觉把根依然留在了老家。
最近经济萧条收入不高,加上天热有点闷燥。正无聊间一早接了老家大哥的电话,“来项目了,政府招的,场湾马上占用了,回来看看怎么分赔偿。”
小时候的场湾洒着水用辘轴压得光滑平整,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个大场湾,一般约十亩地左右,周围栽树围起来。记得我们队的场湾周围全是密密的槐树,空间用臭杞棘子堵密实。为了防盗,整个场湾围得像个铁桶似的。那个年代因为贫穷,所以随时防范有偷粮食的出现。场湾一年四季不闲,因为是大锅饭,物品统一分配,因此所有的收获都聚集到场湾。
场湾里一般是夏天开始忙,最愁人的活就是割麦子、打麦子、晒麦子,周身是汗,太阳火热。麦子进场后先是用铡刀把麦子的穗子铡下来,随后晒干,一人一把裢枷在太阳底下打。裢枷是长木柄头上凿孔,用鞋底样的硬皮子关联着四片木棍组成,可自由翻动。人举着一起一落,接着可一转一动,是随时落地有响的木制工具。“叭哒叭哒”边打边响,在炎炎烈日下,随着响声,金灿灿的麦子纷纷落下。这场景,生产队里的壮汉子,一排排每人轮换着劳作,累了就喝一碗大米汤,擦一把汗继续干。收麦子是几天的活,几天晒干就装包交公粮。而麦子秸秆编的苫子,则下雨打扇子用,盖在麦垛、粮垛上。遮盖时,从锥形麦垛下沿,自下而上一层压一层反向旋转覆盖,再在麦垛的尖顶用草绳或棍棒固定压实。盖好垫子的粮草垛,四面透气且不漏水,苫子曾是场湾必不可少的遮雨用具,就地取材,既经济又实惠。
收苞米时,白天往回运,晚上汽灯亮起来,大家老老少少齐聚场湾剥苞米皮。根据人头数量挣工分,每家每户的人拎着马扎子,带着蓑衣忙的不亦乐乎。马扎子是用来坐着干活的,累了就老少各自在蓑衣上歇息或迷糊一会。苞米有点麻烦,先是去皮,再是剥粒,随后磨坊加工,这活不容易。苞米杆子苞米皮晒干打垛,最后用铡刀切段成块喂牲口,这些都是驴马骡子与牛的口粮。
找,女孩子多数在下面仰望着瞪眼干馋。有一个干头净脸眉清目秀的女孩,她看着我半篮子的花生,眼里满是渴望。我听爹娘的话并随二老心地善良,看着不忍心,就分了一半给女孩,感动得她立马跑回家,随后跑回来高兴着偷偷地塞给我一个苹果,现在想想特别浪漫。
场湾周边的槐树也曾带给我们许多的乐趣。开春绿叶树枝子养兔子,当时家庭兴养鸡养兔搞副业,兔子就爱吃槐树叶子。于是,我们放学后就挎篮子,边打边闹边采兔子食。夏天后继续长出的叶子爬满了豆虫虎子,这家伙用手把肚子一捏,沥出肚子里的屎,用火一烧喷喷香,感觉比吃肉都强。而树上的蝉,白天用竹竿套上塑料袋套它,晚上则在场外边找把碎草点上火,大家轮流着晃树,一晃树蝉就飞,于是奔向光明的火堆,这样能捡许多,烧着吃、煮着吃别有一番风味。晚上就在场湾里铺上蓑衣,或者就在麦草秸秆编制的苫子上,人躺在上面,吃着豆虫或节留(蝉),看着天上的星星,随手捉着嗡嗡响着的蜻蜓,做着明天的梦,听着老爹们讲过去的或远古的传说,听娘们唱动情的《东方红》,感觉场湾是个乐园,而我们就像是一个个快活的神仙。

场湾是我们少时的乐园,是我们农村的一个大世界,它是我们对过去永久的怀念。
大约是冬季,时候是八三年,大包干责任到户,于是大场湾根据家口变成了一块块小场湾弯,周围要么是界石(把石头窖在分界线的地下面当记号),要么是邻居家中间挖的条条深沟。大包干分产到户是有动力,有积极性,可最后不是生产力的提升,而恰恰是回到了从前赤肩裸背闹革命。
“你回来,咱们一起看看,多双眼睛,多个心眼儿,别让别人蒙了咱!”大哥上学少一直生活在农村,他是一个辛勤节俭的庄户人,从小的苦日子使他在过日子的同时也有点计较。因爹娘已离去,大哥就是大哥大,有些事我们就看破不说破。
“想没想着,我们的场湾挨着队长家的,我们两家人口一样,感觉就是他的场大,阄是公平的抓,但量场时皮尺一拖一拉就差不少,这次项目占地马上赔偿,看看一样不一样?他的儿子现在干村书记,若不一样,你别声张,我是不会同意的!”听了大哥的话,我想起了爹在时,因不满场湾的大小,每次下雨后,爹就与大哥修中间的水沟子,而修时往往是用他们的场湾的边筑我们场的坡。
谚语说得好.“龙王的孩子会浮水”,队长的儿子现在干了书记,他高高的个子,仪表堂堂。我不在农村生活,也许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咋木丁地一见面,想起过去的故事,免不了一番感慨,鼻头一酸。
书记简单地说了项目占用场湾,需要大家签字赔偿的情况,最后他说:“俺爹当时当队长,场湾或许多,现在说就是以权谋私”,真是贼不打三年自招,看样子我们家口一样场湾不一样就是不应该。

“俺爹临终还说,当时他不知,是会计们动了点手脚贴乎队长,后来觉察出了感到真没意思。庄户人就应做敞亮人,占小便宜就是吃大亏。现在场湾闲着也是闲着,咱都是邻里邻居的,就按当年的户口册子,来个公平公正分!”
书记的话有姿态并觉悟高,使我们略有歉意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大哥觉得所有爹娘留下的都应公平分,提议我们两家再按人口比例分。
脚踏在老家的土地上内心有爱,看着眼前稍有驼背的大哥,当年是他放弃上学,而最终我比大哥上学多,进国企待遇高,相对我比大哥享了很多福。现在退休了,整天玩每月卡上自动一万多,而大哥面朝黄土背朝天,交工粮创工分忙碌一辈子,现在农保仅过千。
妻子跟着过来看,虽然岁月有风无情,但涂着口红描着眉的她,心态年轻不显老,感觉还是挺受看的。“大哥,俺只回来看看,俺家一分不要,您在家照顾爹娘不容易,场湾三分地也没多少,都归您!兄弟情分不清,钱是短的,人是长的,何况当年爹娘就嘱咐要心宽不计较,分家粮吃不胖”。
我们农村常说“吃粮要块场,过日子要个好婆娘”,妻子像娘痛痛快快,幸亏当年我听了娘的话,向可怜巴巴的她提篮里倒了点小花生,后来她偷偷拿了家里的红苹果,当时吃她的苹果觉得甜,现在我们生活得也很暖。
“怪不得我们从小老人们就说自利利他,自渡渡人, 你们上学多了,眼界就是宽!”大哥的脸上有感激,“书记的儿子搞工厂创得不错,听说他让书记把场湾钱要捐给村里的幼儿园”,大哥边走边说,“人就得愿人好,人创好了就会不计较!”
小时候的场湾很大,现在看看,总共十亩地算什么?脚下的场湾基本荒着,黄黄的土地上杂草丛生,场湾边的槐树高矮不一,粗细不均,但都在各自生存,本来场湾长长方方,但分成数片就远看方方正正,近瞅长长弯弯。我站在家乡的黄土地上,我想起了老人们的一句话“咱农村人心眼要紧比场湾大!”
弯弯的场湾,他像个农村老爷爷在静静看天,一片杂草是他的胡须随风在动,一切都是无奈与等待。闻着黄土地上淡淡的泥土气息,我感觉自己仍是少年,仿佛又回到了难忘的童年……

作者简介:徐全启,青岛西海岸新区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吉利达房地产有限公司工作,一个农村的、自强不息的、喜欢交朋友、用心做事、热爱社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