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有个皮狐子
作者/郭书宣
(原创 灵秀之家 灵秀师苑风
2024年08月16日 河南)
南杓柳,装在半坡山下。东寨门往北,寨墙内一条街,它被扔在村子的东边边。它不长,百把米,像一段麻绳儿,老住户又将它分割成短截儿,盖起那种石头墙蓝瓦顶的房子,长年厮守于此。一条平凡的小街空荡荡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200多年前,静静的南杓柳,默默地接纳了从半坡山怀抱里迁来的金姓一家。村子东北角这座坐北面南的四合院,东屋西屋,北上房南临街坊。这里委实是一个饱含玄机的院落!它东望高山,西望半坡山。许多年过去了,他们以南杓柳的山山水水为母体、为温床、为乳汁,悄悄地滋养着,滋养着一个显赫家族的到来。金家的兴起,那条小街巷儿慢慢才引起村民的注意。
(一)金家有个皮狐子在伊洛河流域,民间一直有“皮狐子”的传说。“皮狐子”就是《聊斋志异》中所说的狐狸仙儿,即修炼成精的狐狸。传说狐狸仙儿最善于锦上添花。谁家越贫穷,越去偷谁家,谁家越富有,就越往谁家送钱财。南杓柳的金富现一家,就是“皮狐子”趁夜黑人静去偷别人家的银子,然后源源不断地送到金家。到了金富现这一代,更是传得邪乎。说是那一年,金家在紧邻东寨墙内建一所新宅院,挖地基时从地下挖出一大坛“金元宝”。这些金元宝,都是皮狐子半夜三更从白杨、赵保、宜阳城……四面八方把别人家的金银偷偷送到金家的。是真是假,外人不知道。 据说他家还供奉着用木板制作的皮狐子神位。有人还添油加醋地说,与金家院比邻而居的金xx晚上起来拉肚子,惊动了院里的几只小鸟。那鸟儿晕头转向,向金家院上空闪动的“狐光”飞去,刚好撞见皮狐子进到金家大门内,是来给金家送“元宝”的。皮狐子抬头望着夜间冒出来的小鸟,赶快往一旁躲闪。鸟儿们猛地意识到闯祸了。十里八村传得纷纷扬扬,说的有鼻子有眼,你能不信吗?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班里几位好奇的男生曾问与我们同班的金家第四代人金龙鑫,向他求证金家皮狐子的真伪,他笑着酸溜溜地应着:“露球能!大人的事儿咱能知道?”一次,我同爷爷说:“金家有皮狐子,咱家也弄个皮狐子吧!”爷爷笑着说:“你听不懂,那是天意。”传说永远是传说。但是,村里的人却不这么认为:无风不起浪,肯定有这么回事。个中玄机,其谁得知?
(二)金家有个金老太传说,总是涂满理想的油彩。其实,人们最爱听原汁原味儿的故事。这个金老太,当初并不是她婆婆中意的儿媳妇。她刚进金家门,和婆婆在一起吃饭。婆婆一辈子和风细语的说话,声音柔软得像咪咪叫。当第一次听到儿媳豪放的大嗓门,吓得婆婆手里拿的筷子掉落地上,一时弄得儿媳也有些傻眼。男人笑着对媳妇说:“你小点声音说话,咱娘不习惯。转过来又对母亲说:“我刚听见她那样大声说话,还以为她是个脾气火爆的人呢!”儿媳有些尴尬:“我在娘家长了18年都这么说话,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呢?”她是个坚强能干的人,说话比较直接、粗犷,遇事习惯大声说话,里里外外尤为麻利,泼辣。那年,眼看着麦稍黄了,她掐指头一算,年后到现在还一直没见爹娘呢!她便同婆婆提出想回一趟娘家。婆婆坐在院里的青石墩上,冷着一张脸紧抿着嘴,那双细眯眯的眼睛里放着严厉的光。她扭头望一眼刚安上的那一大机子布,不紧不慢地对儿媳说:“中 ! 你先把机子上的布织下来,把机子腾出来,北院你花婶急着用机子呢。”说完,她掂着两只小脚颤巍巍地朝上房屋挪着。媳妇儿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发呆。院子里空空的,一棵槐树半轮清月,光影斑斑驳驳……儿媳摸一下脑后,那条垂到膝盖的大辫子已经盘在后面。她突然醒来,不管是责任还是规则,她是逃脱不了。她开始扮演着媳妇这个角色,已经在金家的这个舞台上登场。当月光再次挑逗她时,她的眼泪慢慢变得咸涩起来。她的目光出神地盯着西厦房。屋门内那架织布机上满满一机子布,即是昼夜不停,一天一个布(一个布老尺子三丈、一尺等于1.6市尺),也得织五天。这时,泪珠在她的眼眶里转呀转呀一连转了几圈又咽进肚里。 大槐树上空的明月圆了,又碎;碎了,又圆。太阳和月亮轮番着穿梭,她心里充满了各种滋味……那几日,白天她做了饭抽空上机子织,一到夜里疯狂地织。梭来梭往,经纬交织,一天一夜织一个布,五天后天亮时分,机子上的布终于织完了。大槐树微笑了。那几天,每当她从织布机上下来,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媳妇,她的腰很长一会儿才能直起,她的两只胳膊没处放,她的眼睛好像吃胖了,连太阳、月亮都看不清。时间一天天过去,儿媳一步步博得了婆婆的信任。其实,最让婆婆相中的是儿媳的眼神:忍隐。过了两年,婆婆慢慢默许了她,而且越来越看起她。婆婆跟儿媳说的话儿变成了心里话,话儿也越来越多,甚至比和她女儿说的还多。儿媳喊婆婆娘亲时和自己的亲娘一样,儿媳活脱脱成了金家的人。儿媳一连串给金家生了四个儿子。老大金富现,老二金贵现,老三金由现,老四金仁现。是她,含辛茹苦将孩儿们调教得个个优秀。老大稳重,老二勤恳,老三灵活,老四开拓创新。四个儿子,一个个跟着娶媳妇,生子、盖房子,哪一件不是他们的母亲一马当先?辛苦操劳。可如今?她一路顺风有了自己的儿媳, 熬过了做媳妇这一道关, 幸福地荣升到婆婆的位置上。只从她主政金家后,金家便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她是个凝聚力极强的当家人,是全家的主心骨,在她的感召下,儿子、儿媳,和睦相处亲密无间。她,外来的奴才熬成奶奶,早被村里人称作金老太。她,把一家人引入一个火热的日子中。金老太最聪明,以种庄稼为本,以赚钱为目的。四个儿子分工明确,做到各司其职。老大做药材生意,从家乡收购防风,推着独轮车到禹州药材市场卖。在那个还不是万元户的时代,他家做药材生意发了财,据说他家的银元在阁楼上堆了一摞一摞的。老二是种田的,家里的粮食大囤尖来小囤流。老三老四是赶牲口的,整年累月贩卖粮食、煤炭。没日没夜,青龙口的十八盘山道上马蹄疾疾,往北走到铁门街,往南到过嵩县城 。一个儿子一个家,没有一人不卖力。几多风霜,几多欣喜,从贫穷到富有,弟兄们一直在跨越。金老太常说:“你挣钱来,我种田,撑起金家这片天。”耿耿铮言,掷地有声!金家昌盛,金老太立下第一功!

(三)金家有个“金老大”我的父亲常说:金家弟兄四个,老大虽没读过书,但他的眼界比读书人还开阔;他的灵魂比读书人还高尚。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干别人干不了的活儿。生机勃勃的金家,是南杓柳大家庭的标杆。但树大分枝也是不可避免的。当兄弟四个分家时都泪流满面。大哥舍不得分啊!家分了,因为大哥有向心力,每天晚饭后弟兄们都掂着一根旱烟袋,好像开家庭碰头会一样聚在大哥家。他们围坐在磨盘旁,一根艾蒿火绳头,放在磨盘上露着忽明忽暗的光,几只小飞蛾围绕在周围,细细地谛听……弟兄们在一起谈论着下北川上南山做生意,如何种好黄土地。拉拉家常其乐融融。像新鲜的蛋黄颤颤的,他们规划着金家50多口人的未来!
金家兄弟最团结、最和谐、最高效,一个最具魅力的家庭。
在南杓柳,金家是既富有又有势力的家族之一。别看他家家大业大,他们同情穷人,从不欺贫欺弱。2024年3月的一个周末,又一次来到老村东北角。熟悉的街口,熟悉的人。金家院槐树的枝条已经泛青和软化,我同金家健在的金龙鑫,坐在槐树下再次聊起金家的“皮狐子”,都哈哈大笑起来。我凝思金家院,经历一轮甲子,原来“皮狐子”的传说是站不住脚的。金家的兴起由金家四个儿子的“富贵由仁”蜕变而成。村史,不会忘记金家那个精神的家园!
作者简介:郭书宣,河南宜阳人。曾任樊村镇中校长。退休后同老伴连续十五年游走国内外。先后写了《迟到的旅行》、《无愁的青龙口》,两部散文集共有55万字,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