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渔场书记人选

日本人商务谈判有个特点，不用请吃饭，有什么要求，能出什么条件直说就好了，他们很快就回复了意见：

一、三千亩渔场总投资两千五百万，这是经过设计和测算的，一步到位，少了不行多了也没用。这让二十九连的三位领导很吃惊，郑连长想让对方出一千五百万，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期。在股份比例上日方要求占51%，给中方49%，这等于把那个不太盈利渔业队估值将近两千五百万，郑连长对他的两个同事说：“付政委肯定满意，也是代青山没里通外国。”

二、整个渔场的规划、建筑、安装的设计和施工必须由日本公司做，并且按国际标准付费，以后的生产、经营、管理、销售也都得按国际标准，仅设计费一项就要一百多万。郑连长很心疼这笔钱，尽管从对方的投资里出，说：“这要是我们自己的设计院一分钱都不收，也是，他们的做法咱们听都没听过。”

三、日方出总经理、技术总工；中方出董事长、副总经理，中方主要分管财务和对中方人员的招聘和管理，其它权力都归日方。这不公平，郑连长不敢作主电话请示付政委，付政委说：“他们权力大压力就大，咱们乐得省心并擎现成的，同意。”

四、必须成立工会、妇联等群众组织，如果设党团支部就必须设民主党派的相应机构，工会和妇联的费用可以列支，党团的费用得自筹，以上组织都不得干预生产经营。郑连长说：“我们中国的特色就是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原则上党的书记的权力高于行政领导。”说完他看看李向阳，李向阳是指导员也就是连队的书记，但得听他的。日方立刻宣布休会，付政委知道后对郑连长说：“日本人有点死脑筋，师部正好在放《杜鹃山》，你请他们来，我陪他们看电影。”

革命现代京剧《杜鹃山》是继八个样板戏后又一力作，拍成电影后在全国引起了轰动，师部特意安排在小会议室放映，中方能在谈判之余安排文化活动，五个日本人都很乐意。

每张沙发上都放了水果和咖啡，付政委问日本朋友：“我们的八个样板戏各位知道吗？”

有日本人说：“芭蕾舞《白毛女》，我们知道。”

付政委说：“《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是芭蕾舞，《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是京剧，还有，交响音乐《沙家浜》和钢琴伴唱《红灯记》。《杜鹃山》是京剧，每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中国的文艺市场很繁荣。”

在座的日本人都不关心国际时事，但对中国的文革还是有所了解，因为日本有个组织叫“赤军”，就是从中国取经回来的日本青年，他们在街头手挽着手游行，高呼反美口号，号召推翻日本政府，推翻日本天皇，并准备在全世界推动革命——这几个人这才知道中国否定了文革以前的所有文艺作品，这才推出八个样板戏。日本人都很客气，说：“那我们就观影？”电灯熄灭，会议室变成了电影院。

电灯亮起，电影院又变回了会议室，付政委问：“各位朋友，你们感觉怎么样？”

小林看了看他的同事，大家的感觉基本相同，他们不明白中国为什么一定要“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造反，而不“走议会道路”——通过协商来解决本国矛盾，说：“我会中文，台词能听懂，唱腔听不太懂，他们完全听不懂，不过感觉音乐很好听。”

付政委说：“老一辈日本人有好多是中国通，都喜欢甚至能表演中国京戏。京戏《杜鹃山》由党中央亲切关怀，江青同志的精心创作，于会泳同志具体的领导，集中了中国最强的创作力量，主角全是名家，对传统京剧有很多创新和突破，可惜剧情你们没看懂。”就简单介绍了剧情，说：“它的核心思想就是……”他轻声唱道：“党指挥枪，党指挥枪，你千万不能忘——这是中国革命成功的硬道理，我们办任何事业都要紧密依靠党的领导，这是中国的国情，请各位日本朋友理解。”

小林又看看他的同事，他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日本也有共产党，属于苏联控制的“共产国际”的分支，以前处处唯斯大林马首是瞻，后来又紧跟赫鲁晓夫，恨不能把日本变成社会主义国家，几次被法院取缔，看来他们不答应在合资企业成立党组织 合作就不成，说：“我们尊重贵国的国情和文化，希望中方的党代表只管理中国人，好吗？”

这就是文艺作品的力量，付政委很满意，对郑连长说：“你们三个，一个过去当书记，我会安排个新人接替他的职务。”

代连长和冯国庆从师部会议室出来郑连长也跟了出来，问代连长：“我说伙计，你说我能去你们张罗的那个渔场吗？”

代连长冲冯国庆笑了一下，说：“渔场的书记相当于中方的董事长，根据日本人的薪酬设计会配车，本田雅阁，那可是豪车；工资也按日本标准，估计每月会在一千元以上，还有奖金和分红——你现在的工资是多少？每月才五十？这对你不合适。”

日本客人还等着郑连长，他有点急，说：“对我有什么不合适？咱们俩是老搭档，你能不能在日本人那边替我说句话？我想去，怕付政委不放。”

“咱们俩一起工作有五年了，春和，我知道你，你文化和政治水平很高，适合在兵团体系内当官，还是不要去国庆那边了吧？那边搞得全是资本主义那一套。”

郑连长知道自己整过代连长——因为他要去日本探亲就逼他提前退休，这都是他短视，说：“我想和国庆搭档，你们俩得替我说话。”就赶紧走了。

代连长就笑郑连长居然要和他的兵搭档，对冯国庆说：“这个人你坚决不能让他去，他一过去就会革日本人的命。”

这一天是旧历大年二十八，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春节最喜庆的日子。去年春节代连长组织了一场东北大秧歌，全师各连队都派出秧歌队来二十九连参赛，师部的电影和演出也多，职工分得年货也好，让全连上下在苏联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过了个好年。可代连长一走年味就淡了好多，连部挂了几只大红灯笼给职工分分鱼肉和电影票就完事，各家的鞭炮也稀了好多。

说话就到了大年初五，冯国庆和乌红正要去给乌家的亲戚拜年，就听到门口有人喊：“国庆过年好”、“嫂子过年好”、“大爷过年好”，是指导员李向阳和他对象王玉苹，手里提着酒和点心匣子，真是稀客。

乌红赶紧请客人进屋，端上香烟、茶和水果，说：“指导员是领导，我和国庆都没去看你们。”

乌长胜讨厌李向阳，太会钻营，说：“你们坐。”就出了门。

王玉苹瞅瞅这烧得热热呼呼、布置得干干净净的小房间，红被服红褥子像洞房，不知自己啥时候能过上这日子，说：“国庆、向阳、咱们仨是同学；国庆又是我的排长——我是副排长我们俩曾经搭档，他现在去了渔业队，我就跟着同学们叫他大哥，他其实比向阳小。说起来整个二十九连没谁比咱们仨更亲。”

这明显是套近乎，乌红说：“整个二十九连没谁比咱们四个更亲。”

王玉苹一拍手，说：“嫂子说得对。既然如此，国庆你能不能跟日本人说上话把向阳弄到你们新建的渔场？你们俩在一起肯定合手。明人不说暗话，搞政治没意思，我想让他搞业务，或技术，这才是正业。”

李向阳感觉求一个下属很没面子，说：“是。”

冯国庆不知道新建渔场中方高层的人员结构，吴天明老实，能力差，肯定不能当董事长或书记，他也不争权夺利，有份中层干部的工作他就满意；自己不是党员当不了书记，连高层领导都当不了，因为年轻、文化低、资历浅、没在工厂干过、又不善于逢迎，会让其他领导不服气；如果必须在二十九连的三个头头中挑一人当书记或董事长李向阳最合适，他虽然满口官腔，一身的官气，却是装的，他很会见风使舵，很快就会调整过来，说：“向阳比我能力强，可我真的跟日本人说不上话。”

李向阳笑了，他想如果冯国庆和代青山不帮忙，他就去找付政委，连里总得派个人，郑连长熟悉业务不能走，方副指导员想提正职不想走，书记一职除了他没别人。说：“一切听领导安排，如果我去就跟国庆好好配合，我们哥俩不分上级下级。”

这才叫情商高，两个女人听了都很满意，说：“去不去渔场你们俩都是好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