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群岛记事
（三、四）
蔡怀森
沈家门向西南25公里航程的六横岛，又称双屿，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六横岛面积93•66平方公里，是舟山群岛中的第三大岛，因全岛有从东南到西北走向的六条山岭横跨，故称六横。又因边缘港口处有两处礁岩，史称双屿港。
16世纪，葡萄牙人的商船队在福建商人的引领下来到舟山群岛的六横岛双屿港，由于六横岛地处连接大陆富庶的江南和日本的海路要冲，而开始成为中国，葡萄牙和日本等国海商汇集的国际性商贸基地。起初贸易也就是自由市场性质，来自美洲，欧洲，日本的外商船队带来白银，胡椒，檀香，珍珠，皮货等货源，换取或收购中国的丝绸，布匹，瓷器，茶叶和药材等。逐渐形成规模，由商行代理交易，商行先由福建人把持，后为安徽人掌控。当地官员，百姓，商家皆有利益，有“一叶之艇，送一瓜菜，运一米粮，皆得厚利……”之说。
随着港口自由贸易区的发展，因与当时朝廷的“海禁”政策相悖，引起了高层官府的注意，先是派员监管，明确“马，牛，军需，铁货，铜钱，绸缎，布匹，丝绵”为禁运物品。“下海者杖一百，货物，车，船并入官”，还用三分利付举报人充赏。“放纵包庇者与犯人同罪”，“失察者，减三等，杖一百”。设立“勘合制”，施以查验。在此情况下。岛上商行发挥了作用，他们充分利用金钱运作通关官员，掌控“勘合”，使得六横双屿的自由贸易港延续繁荣。然而随着贸易规模的日益扩大，越货抢劫，经济纠纷不断发生，亦有内部举报的，嘉靖帝决心打击这股沿海日益猖獗的走私贸易活动。
嘉靖二十六年，朝廷任命一个叫朱纨的官员为浙江巡抚兼提督浙闽两省海防军务。朱纨为一干吏，上任后即强力推行“海禁”，严厉打击海上贸易活动或走私活动。其实想打击，根除这种已经形成规模的海商贸易，谈何容易，这背后牵动着很多复杂的利益关系，有地方势力，有官宦世家，大户们从中参股谋利，或充当保护伞，即便一般民众也多有参与，“混口饭吃”。以至朱纨初期的打击走私工作遭遇到极大阻力，连朱纨自己都曾感叹：“三尺孩童亦抗海禁矣”。
阻力面前，朱纨态度强硬，派军队占领双屿港，用杂木乱石将港口堵塞，抓获并处决了商行首领，还将岛上住房和妈祖庙等建筑付之一炬。
朱纨执法严峻且矫枉过正，他不仅下令“革渡船，严保甲，捕奸民”，甚至就连与海商走私并无牵连的煮海制盐也要编号定界“加强管理”。结果是极大损害了地方民众的经济发展和民生利益。成了被闽浙人最为仇视的官员。两省地方和在京官员纷纷上疏弹劾他，指责他“滥杀无辜”，“尽失民心”。朱纨结果被撤职查办，在狱中服毒自尽。
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历史陈年旧账。
大明王朝，一面有郑和七下西洋之壮举，一面又严饬海上自由贸易。本可互通有无，互为得利，还可以通过管理，增加税收，奈何如此惧之，禁之，把自己排斥在海洋经济之外。刀光血火，人头落地的禁海，反走私，让六横“双屿港”这个曾一度是亚洲最为繁华的自由贸易港遂告消失，过早的落下了国际经济贸易活动的帷幕……。
如今的六横，是舟山市普陀区下属的一个镇，总面积一百一十九平方公里，户籍人口6,3万，有五个社区，三个行政村。这么一个乡镇人口规模的区域，当下尽占着各种自然资源优势。岛上的船泊修造业竟是世界十强有其三，2000万以上产值规模的有15家，年修造船能力达2000万吨。再就是不断建设中的国家大型能源储备基地。这方面的情况不详。近年来，旅游业兴起，六横岛又是占了先机，六横岛海岸线曲折多姿，六横镇龙头跳村境内的金沙滩，滩平如镜，滩前碧波荡漾，滩后有古木森林，百年古树比比皆是，遮天蔽日，是理想的夏季海滨浴场。
四
舟山群岛中的东极列岛位于群岛最东端的公海边缘，也是舟嵊要塞区守备部队驻守的最前沿海防区域。祖国的第一缕阳光就从这里开始。
从朱家尖码头乘船到东极岛，风平浪静的情况下需二个多小时航程。
碧波万顷的海面，游船破浪前行。曾有所闻，出远海浪颠，极易晕船，注意体会了一下，一则客船吨位大，空间设置好，都有座位，行驶平稳，再则可以自由活动，船弦边上有至胸护栏，眺望大海，蓝天，白云及远方偶现的岛礁，海风清爽，感觉要好得多。
东极列岛由东极本岛和周边大小20多个岛屿和一百多个岛礁组成，感觉上这些悬孤在东海深处的岛礁早年除岛上渔村和驻军，是极少有人光顾的，莫说是军事前沿阵地，即是浙江沿海地区城镇亦有管制，闲人接近，麻烦太多。如今登上东极岛却是另一番景象，修建一新，宽敞的东极岛庙子湖码头，每天迎来送往游客，还很热闹，尤以码头外拉客住宿的岛上村民热情备至，介绍留宿，度假住宿，休闲住宿，强调有海景房，有海鲜烧烤。
东极岛早年是守备区16团驻地，所辖各连分布于邻近各岛，后部队经历次整编，现为海军一巡防营驻地。营地旁一座山头上立有一块石碑，题为“战士第二故乡”。碑文记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守岛部队战士，守岛，建岛，爱岛的感人事迹，和艰苦奋斗，牺牲奉献精神。还介绍了著名的“战士的第二故乡”这首歌就是在这里诞生的故事情节。碑文情深意切，尤其是感动着一批批前来探访的，早年在舟嵊要塞区从军服役的老兵们，他们在这里一遍又一遍的观摩，追忆当年的战斗岁月，留影纪念。
舟山群岛于1954年全面解放，部队陆续进驻各要点防区。1958年设舟嵊要塞区司令部，由陆军22军和守备14旅合编而成，为军级单位，隶属南京军区，下辖岱山，定海，普陀，大衢，嵊泗五个守备区（师级单位），和要塞区高炮团，榴炮团，教导团。统领舟山群岛和嵊泗列岛的军事防务，即时起原野战部队的干部，战士开始守岛，建岛，以岛为家，长期守备。进岛初期要自建营房，修整道路，构筑海岛的洞库，守备工事设施。一批又一批的战士们来到海岛，伴起了铁锤，钢钎，锹，镐，扁担，抬筐，在沟壑纵横的岛礁山头上，悬崖峭壁中，开凿了大量的坑道，洞库，炮阵地，战备工事，哨所，抗登陆防卫掩体。很多战士服役期间整天钻坑道，抬大筐，扒石渣，修营地，不惧艰苦，无私奉献。有的战士几年没出过海岛，临退伍没有一件像样的军装，还有牺牲的，长眠于海岛的烈士……。
六十年代初，南京军区副政委，老红军肖望东中将带领机关干部一行来东极岛视察，看望，慰问守岛部队，小登陆艇在风浪中颠波前行，将军晕船不止，仍以极大毅力坚持。到东极岛十六团驻地码头后随即晕倒，醒来望着前来探望的干部，战士动情的说“你们长年驻守海岛，不怕艰难困苦，你们都是英雄，我是来看望英雄的”。
老将军稍有恢复，立即召集随行的机关干部，要他们深入连队，调查了解战士们的生活，战备，执勤情况，以及存在的困难和问题，要多听连队干部，战士的意见，一条条，一件件无遗漏的汇总好。根据首长要求，工作组同志深入连队与干部战士促膝谈心，了解了一些情况和问题，稍后老将军召集守备部队领导干部座谈，当即提出：连队战士吃不饱饭是一件大事，必须立即解决，可向有关部门反映，不论采取什么办法，机关干部计划口粮中省一省，也要让战士们吃饱，再就是连队派出公差勤务要让全连战士轮流出岛，每年不能少于一次，一天假期，进城逛逛，照个相。从现在开始，落实星期天制度，连队不论施工任务如何紧张，必须落实过星期天规定，让战士们洗洗衣服，理理发，写封信，会会老乡。
其他一些问题有待回机关作专题研究解决。
记得肖望东政委的视察讲话曾在军区部队中很长时间广为流传，直至七十年代中还听过老兵传播的“吃饱饭，过星期天，进城，照相的段子”。
于是，军区下决心办起了农场，还要求有条件的军，师单位也办。其余则因地制宜搞付业生产。还把养猪种菜列入了连队建设的考核指标。
守备区部队闻风而动，因地制宜，组织捕鱼队，山沟里放羊，山坡上种南瓜，山下养猪种菜。千方百计改善部队生活。
军区后勤部组建了缝补连，选调有此特长的战士，置办缝纫机和修鞋工具，以班为单位，下基层，进海岛，上工地，去连队，一个班，一台车，装着后勤仓库每年换装交上的旧衣服，旧鞋子来到连队操场，四台缝纫机，三个修鞋匠，一整天时间，用旧衣布料为战士们的破衣服缝补。有的战士衣服实在太破了即找一件好一些换装的衣服换上。还给全区每名战士配发了针线包。解决了基层一线生产，施工，训练连队的很大问题，深受战士欢迎。
政治部针对战士们海岛，训练，施工部队偏僻，寂寞，千方百计丰富连队业余文化生活，要求连队成立俱乐部，每周有活动，还专门定制了乐器几件套（笛子，二胡，锣鼓）发放连队。团政治处定期培训连队文娱骨干，教唱新歌。筹措资金为基层连队增定报刊杂志。要求军区文工团用大部分时间下部队，去海岛，宣传慰问。要塞区增加登陆艇的开航，保障守岛连队淡水，蔬菜，粮油食品的满足供应……。
一系列旨在加强一线守岛部队建设的措施和思想政治工作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极大鼓舞了守岛官兵的战斗意志和精神风貌。战士们守岛。爱岛，以岛为家。军区文工团深入海岛一线，慰问干部，战士，在东福山岛连队的黑板报上发现了战士张焕成写的一首“战士第二故乡”诗歌：“云雾满山飘，海水绕海礁，人都说咱岛儿小，远离大陆在前哨……啊，祖国，亲爱的祖国，你可知道战士的心愿，这儿就是我们的第二个故乡……”引起了关注，后由军区文工团著名的作曲家沈亚威谱写成歌曲：“战士第二故乡”在63年全军文艺汇演中唱响，后由李双江独唱，成了舟嵊要塞区部队的必唱歌曲。直到今天，那优美的旋律，动人的画面，体现着边海防前线战士们饱满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和情感，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官兵献身军营，献身国防。
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军区文工团深入一线，深入基层，创作了很多精典的优秀作品，歌曲有“海上南泥湾”，“我和班长”，“五好战士歌”，“我爱这蓝色的海洋”，“我为伟大祖国站岗”，“渔家姑娘在海边”……，广为流传的“军港之夜”也是在桃花岛旁的蚂蚁岛上写的。同时期电影有《海鹰》《海岛女民兵》《东进序曲》《南京路上好八连》《第二个春天》……。成了全军部队代代传承的精神食粮。
今天，作为一个曾经的战士，一个老兵，站在东极岛的礁岩边，虽未领略到这里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也未亲眼所见早年的战友们在这里持枪站岗的身姿，但看到了祖国壮美的海疆，看到了曾经的海防前哨阵地如今已经是祖国庭院中的海上花园。我们的军队，我们的海上航母，大驱舰队，边防守卫和掌控能力早已越过岛礁，大洋，巡弋在我们应该显身手和震摄的地方。所有的列强和敌对势力，均没有了在我们早年战友们拼命守护的地方实施觑觎和侵犯的力量。这里已是一片平静的海湾。
舟嵊要塞区于1997年4月撤编。
东福山岛上现驻守的海军雷达站，营房外一处石壁上刻写的“战士第二故乡”，大大的红字下时有上岛探访的老兵在这里留影，营房门口常有老兵在这里庄重的敬个军礼，告别，而站岗的年轻战士也会挺立军姿回礼，回一声“老兵好”。
场面感人。
（待续）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