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物言志之始祖

一一《橘颂》赏析

作者/王成贵

橘颂1

后皇嘉树，2

橘徕服兮。3

受命不迁，

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

更壹志兮。

绿叶素荣，

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4

圆果抟兮。5

青黄杂糅，6

文章烂兮。7

精色内白，8

类可任兮。9

纷缊宜脩，10

姱而不丑兮。11

嗟尔幼志，

有以异兮。

独立不迁，

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

廓其无求兮。12

苏世独立，13

横而不流兮。14

闭心自慎，

不终失过兮。

秉德无私，15

参天地兮。16

愿岁并谢，17

与长友兮。18

淑离不淫，19

梗其有理兮。20

年岁虽少，

可师长兮。

行比伯夷，21

置以为像兮。22

注：1，橘颂，赞颂橘树之美。“颂”是一种诗体，取之于《诗经》“风、雅、颂”之“颂”。2后皇：皇天后土。嘉：美或释为生育。3徕同来。服，习南国水土。4曾同层。曾枝，层层枝叶。剡（yan第三声）棘，尖棘。橘枝有棘。5圆果，橘子。抟同团，指橘子长得圆美。6青黄杂糅，橘子皮色有青有黄，相互错杂。7文章，文采，此指橘子色彩，烂，灿烂。8精色，橘子外表皮颜色鲜明。内白，橘子内瓤洁白。9任，担当重任。10纷缊，香气盛浓。宜脩，美好。11姱，美好。12廓，空廓，此指胸怀开阔。13苏世，在世上保持清醒，即疏远俗世。14横，横立世上，或释为栏木，以喻自我约束。不流，不随从俗流。15秉，执，持。16参，合。参天地，上合天地之德。17岁，岁暮。并谢，百花一并凋谢。18与长友，长与橘为朋友。19淑，贤善。离同丽，附丽，。淫，放荡。20梗，直。理，纹理。此以橘之干直而有纹理，喻人之坚守正道。21比，比类。伯夷，商末孤竹君之子，周灭商，伯夷与弟叔齐义不食粟，饿死于首阳山中。是后世称颂的有节之士。22置，植，立。像，榜样。

译诗

你天地孕育的橘树哟，

生来就适应这方水土。

禀受了不再迁徒的使命，

永远生长在南楚。

你扎根深固、难以迁移，

立志是多么专一。

叶儿碧绿，花儿素洁，

意态是多么缤纷可喜。

层层树叶虽长有刺儿，

果实却结得如此圆美。

青的黄的错杂相映，

色彩简直灿若霞辉。

你外表色纯，内瓤洁白，

正如堪托大任的君子。

气韵芬芳，仪度潇洒，

显示你何其脱俗的美质。

我赞叹你南国的橘树哟，

幼年立志就与众迥异。

你独立于世，不迁不移，

这节操岂不令人赞喜。

你扎根深固，难以迁徙，

开阔的胸怀无所欲求。

你疏远浊世，超然自立，

横耸而出决不俯从俗流。

你坚守着清心，谨慎自重，

何曾有什么罪愆或过失。

你那无私的品行哟，

恰可与天地比德。

我愿在众卉俱谢的岁寒，

与你长作坚贞的友人。

你秉性善良，从不放纵，

坚挺的枝干纹理清纯。

即使你现在年岁还轻，

却已可做我钦敬的师长。

你的品行堪比伯夷，

将永远是我立身的榜样。

赏析：

据说橘有一种不离故土，矢志不渝的秉性。这种橘树的习性真的很神奇：只有生长在南国，才能结出甘美的果实，倘若将它迁徒北地，就只能结出又涩又苦的枳实了。所以《晏子春秋》所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橘的这种秉性，正好与深爱故土屈原那种矢志不渝的爱国情志一脉相承。因此屈原在遭谗被疏、赋闲郢都期间，以南国的橘树作为砥砺志节的榜样，写下这首千古咏物名作一一《橘颂》

本诗可分为两层。第一层：一～四章。着重写橘树美丽俊逸的外在美。开笔“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就不同凡响：一树坚挺的绿橘，傲然立于广袤的天地之间，深深地扎根于“南国”之土中，任凭何种力量也无法使之迁徙。那凌空而立的神彩，“受命不迁”的意向，令人顿生无限敬意！诗人接着以精炼的笔调，勾勒出它充满生机的“绿叶”，晕染它雪花般逢勃开放的“素荣”；描摹它层层枝叶间的“剡棘”；赞颂它的贡献：给人以“精色内白”，“文.章烂兮”的果实。由此可见，诗人笔下的南国“嘉树”“纷缊宜脩”，堪托大任！从字里行间可以强烈地感受到，诗人对橘的无比赞美之情。 

诗的第二层：第五～九章。着重写橘矢志不渝的内在美。诗从对橘外在美的描绘，转入对它内在美的赞颂。橘.“年岁虽少”，却抱定了“独立不迁”的坚定志向；它长成以后，更是“横而不流”，“淑离不淫”，表现出卓然坚挺的高风亮节；纵然面临百花“并谢”的岁暮，它依然郁郁葱葱，决不向凛寒屈服。诗中的“愿岁并谢，与长友兮”一句，乃是沟通“物我”的神来之笔：在颂橘中突然揽入诗人自己，并愿与橘长相为友，如此妙笔，使得傲霜斗雪的橘之形象，与遭谗被废，不改操守之“我”的形象合为一体。最后以“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作结，使得全诗境界一下子得到了升华一一在两位古今赞颂的志士的遥相辉映中，橘之精神一一志士精神的象征，在历史的星空中闪烁不灭的耀眼光芒。

本诗的艺术特色是：托物言志，以物写人，既沟通物我，又融汇古今。诗人巧妙地抓住橘树的习性，通过类比，将其与人的精神联系起来，给予赞颂，正如清代文人林云铭所称颂的“看来两段中句句是颂橘，句句不是颂橘，但见原与橘分不得是一是二，彼此互映，有镜花水月之妙”的奇特境界。自此，南国之橘便蕴含了志士仁人“独立不迁”、热爱祖国的丰富文化内涵，而永远为人们所赞颂，所歌咏。这一独特意象的产权无疑只属于屈原，正因为如此，屈原被称为“咏物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