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钟馗，唱钟馗，此生只为钟馗痴。”

56岁的河北梆子一级演员、第25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吴桂云说，到2024年，她演的“钟馗”已经33岁了。

7月8日，洗尽铅华的吴桂云，云纱白衣，在位于石家庄市桥西区西里街道的吴桂云戏剧家工作室边吟唱边挥毫泼墨，弟子郝士超站在旁边认真研学。我一进门，她便迎了上来，举手投足间透出几分女武生的阳刚之气。

谈她的戏曲人生，自然要从她与“钟馗”的缘分说起。

“吴老师，如果这个时候钟馗就站在您面前，您最想对他说些什么？”我问她。

吴桂云先是一愣，低头思索了近一分钟，再抬头时，眼里蓄满了泪水。她说：“我俩相伴了30多年，千言万语汇成三句话：钟馗，你得感谢我。钟馗，我得感谢你。钟馗呀，这一辈子，咱俩是互相成就啊！”

7月8日，吴桂云（右）在和弟子交流艺术心得。河北日报记者 郭昭 摄

“钟馗，你得感谢我”

吴桂云坦言，第一句源自本心。她说为了“钟馗”，她放弃了女孩子爱美的本性，放弃了父亲期盼女儿演旦角的初心，还放弃了大姐吴岱云单独传授的旦角秘籍……只为演好这位在中国老百姓眼里兼具大丑大美又“一身正义”能打鬼驱邪的“神”。

入武生行，意味着走上戏曲行当里最难的路。先得从练基本功开始，二寸半厚底的大靴子一穿就是三年，吴桂云自己都不记得啥时候脱下来过。为练腰部的力量，她专门定制了加宽、加厚、加长的板带。练翻身时，要持续不断地左翻右翻，板带都把她两肋的皮肉磨破了，疼痛难忍，但她依然坚持。为了搬“三起三落”、走“垛泥”、站“金鸡独立”时脚底有根，吴桂云把一块砖头竖起来，穿着大厚底靴子站上去，把一条腿搬起来，一站就是十几分钟。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停地练呀练……

少女时的吴桂云一边坚持，一边暗自立志要唱出个名堂来。

“钟馗呀，我吃了那么多的苦，都是在为你做准备。”吴桂云说。1991年，她调到邢台市河北梆子剧团排演《钟馗》，同年10月1日在邢台人民剧场首演。《钟馗》首演成功。带着这出看家戏，又辗转到保定市河北梆子剧团、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直到1997年9月，来到河北梆子剧院。

吴桂云走过京津冀多地，终于在河北梆子剧院遇到了河北梆子大戏《钟馗》最棒的制作团队。为了把舞台上的“钟馗”融合各地特色元素提升一个台阶，她决定暂时不要孩子先拼事业。谁会想到，这一拼就拼了十多年。其间，她曾四次放弃做母亲的机会，直到45岁才有了自己的孩子……

“钟馗，你得感谢我。”道出了吴桂云作为一位女武生的成长艰辛，也道出了一位“守艺人”为河北梆子传承发展所作出的牺牲，以及“择一事，终一生”的执着与坚守。

“钟馗，我得感谢你”

这第二句话，吴桂云觉得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和使命感。吴桂云吃的所有苦，是为了遇见“钟馗”，更是为了演好“钟馗”。

从行当上来说，“钟馗”本身是集小生、武生、老生和花脸于一身的“四合一”，具有非常大的发挥展示空间。此前，这几个行当，吴桂云几乎都学习涉猎过。另外，“钟馗”这个人物经历曲折、内心情感复杂，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吴桂云生活阅历丰富，感情细腻，她觉得自己能演活这个角色。于是，她主动请缨演“钟馗”，引来好多人的质疑和不理解。但演出后，人们认可了她演的“钟馗”。有人说，她唱念做打间还有几分裴艳玲先生的影子。

此后，《钟馗》便成了她的必演剧目，而且为她赢得诸多荣誉。

2002年，吴桂云凭借《钟馗·行路》一折，获首届“全国地方戏曲精品折子戏评比展演暨戏曲青年演员大奖赛”一等奖。之后，由她主演的《钟馗》，获得2003年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提名剧目；获得2009年全国首届“优秀保留剧目大奖”……她还携《钟馗》参加北京奥运重大文艺演出以及港澳国庆庆典文化交流等活动。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2011年，是吴桂云最幸运的一年，也是她收获果实的一年。她以《南北和·探母》（饰演杨八郎）、《长剑歌·暮歌》（饰演辛弃疾）和《钟馗·行路》（饰演钟馗）三出折子戏，荣获第25届中国戏剧梅花奖。

至今，她回忆起那个时刻，仍记忆犹新。“感恩这个时代，让我成为一名河北梆子演员，更令我感到自豪和光荣的是还能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吴桂云说，自己最想感谢的就是“钟馗”。

“钟馗呀，这一辈子，咱俩是互相成就啊”

其实，这第三句话，吴桂云表示是她和钟馗应该一起向河北梆子剧院道一声谢；向所有遇见《钟馗》这部戏并为之付出过辛苦和汗水的人们道一声谢。其中，也包括如今已经与她同台演出“钟馗”并获得了第3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的徒弟郝士超。

河北梆子《钟馗》创排于20世纪80年代，是河北梆子剧院举全院之力精心打造和传承的经典剧目之一，四十余载常演不衰，迄今为止已经演出了2000余场。这部经典戏曲，是吴桂云与“钟馗”相知相遇、最终互相成就的重要前提。

有人说，“吴桂云把钟馗演活了。”“她让钟馗从神回归到一个能走进观众心里、有血有肉的人。”在经历过人生起伏后，吴桂云深深体会到了裴艳玲先生演的“钟馗”为什么如此感人！那是因为，裴先生的“钟馗”举手投足间、婉转唱词里都是人生经历的浸润与积淀。

如今，郝士超已经开始与恩师吴桂云接力，他演出的“钟馗”技艺高超，也渐渐被观众认可。吴桂云说：“有了士超，我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我得把‘钟馗’好好传下去……”郝士超说，曾经一度，恩师吴桂云感觉“钟馗”一直在引着她往前走，在生活中、在舞台上、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