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 《莽荒之境》系列
她曾是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女孩
夜晚。停车棚里
一位三岁的小女孩在等妈妈停下来
她在唱――
嗦啦嗦发咪发嗦唻咪发咪发嗦
嗦啦嗦发咪发嗦，唻嗦咪哆
她又唱了一遍――
随后，一小块老时光，
接上一小块小欢喜，合拍，槌敲
发出共振音波――
高出一个音程上，我将尾音结束得
和她一样绝不拖沓
小女孩回过头来瞅我――
嘿，不好意思
是的，《伦敦桥要塌了》
我们可以仍然歌唱
不过，这是一张容易涩滞的旧唱片
它像一幅沧海桑田的
鸟瞰图。隐蔽的事物纤细如丝
犹如泓邃之迷。你无法想象
就如你无法预见未来
只是趋老的日子
时有星垂月涌
珍她
老挝三青年：一个叫奋李，一个叫翁努遐
还有一个叫苏洛
另有一个柬埔寨女孩，她叫
珍她。
他们读圣经，学汉语
他们别致的名字，有一个暗自欢欣的馨香
我念一次，香一次
特别是珍她
好像有一个人站出来，指着他发令说：
珍她！
此刻，珍她身着浅珍珠红衣裳
纸巾伏向半个脸
她正轻轻啜泣
昙花
每一次绽放
你绛紫色的外衣都竭尽娇荣
像是最后一次。你说：
生命，来我们谈谈
就像此刻一样迷人，闪亮
这是一出重复的诡计
倾刻，困乏，自毁性的困乏
与万物一同枯萎，熄灭
疼痛的内核，攥紧的绝望
又无声无息，无处可寻
“我花费半生方才知晓，
该去哪里寻找最早绽开的花”
伙计，如果明天没有死亡
请带我去见那位老花匠
一个人的敬拜
3月19号，我随一队人马春游
路经一座庙宇
领队点人头买票，我举手说：免了
众人入内
我转身，去坐到一块安静的石头上
鸟儿们正在林间服装整齐地唱诗
山涧溪流如天光兼程而下
天空被风吹过来
云朵有着激情的比雪更白的衣裳
孩子们在说话，声若黄莺
大地的一切在自身的定律中，互为亲缘
吮吸四围的声音，包括
曲径边，红的一句，绿的一句
石缝里一只虫子，我和它各有自己的
天上人间，那会儿它“嘤——”地一句
还有隐秘处，微小的那一句——
“创造宇宙和其中万物的神
既是天地的主，就不住人手所造的殿”
一个响应从我喉咙波及到我的肚腹——
Ha——在“头腔”
Li——在“膻中”
Lu——在“胃脘”
Ya——在“丹田”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从至高之处，植入地的根基
又似浪花，以微语抚沙
等不多时
死亡深谙世情
他正被走完一个甲子
完成一个世代
悲伤的任务
头发的乌云终将
骤然明朗
某些祈祷泪水的盐
终会落进反对者的口里
在这片荒地
不可遇的密林丛中
一只鸟的剪影
立在河岸
他搜寻的空间
像海面一样广宽
他知道等不多时他就能
呼吸到水中的月亮
RAK夜间的沙地聚会
新绿州，豪奢，蜃景离此足够遥远。
广邈的旷野沙漠地里――
没有夜玫瑰，没有灯
飞鸟已入窝，狐狸已回洞。
湛蓝的天空，布满星星。
在此，沙漠深处正刨挖一个大坑——
要够深啊，叫大路边的
孔雀、骆驼都发现不到我们。
某些奥秘就是无有而有，不在而在——
所以，我有勇气借过来
揿亮电棒――
看，他穿着一件未染色的毛质外衣
小腿裸露，那布带的镂空鞋履
看起来好像现代凉鞋。
他每走一步，脚上都蘸了一些沙子——
看，那些沙子，在他的脚板，脚脖
犹如一群撒赖的孩子沾着他，
也有的在他脚趾缝里，静穆自喜。
他行走的时候，沙子颠簸
在他脚后跟，或左或右，游弋不定。
那夜，是上升的夜——
吹过来的，是远古的风——
看，他所行的一件新事——
旷野开道路，沙漠开江河。①
我们和他重逢在RAK的沙坑。
挤挤挨挨的凌乱之印，落在了那只脚印里。
星光铺如银箔，它没有被锁
在金壁的墙那边。
注：① 看哪，我要做一件新事；如今要发现，你们岂不知道吗？我必在旷野开道路，在沙漠开江河。(以赛亚书 43:19)
等
你一直等一件新事
旅行写作造院子或设计
一切理想的生活
你等得很难
你的野心偶有实现
迷离了等的方向
你回到原地
收拾鸡零狗碎
戈多还没有上演
你前瞻后顾，六神无主
为你的动作和存留
从不究察
活着就难，何况还等
你心气虚弱，抖腿不止
你真的很聪明
你还在等
已经非常紧迫
无论如何
序幕即将结束
生死大戏必将上演
昨晚
2015年秋天，我在西岸
听一个百岁弟兄的证道
他以他的悲伤扫视众圣徒
一张嘴说：
“昨晚——
Jesus没有来——”
昨晚，在西海岸的日落时分
日出东方的早晨
两个人在田里干活
两个女人在推磨
若Jesus来，他就要偷他的孩子
他的额头有夜窗的灯光和孩子的悲伤
淡淡的喜悦仍是孩子的热望
静缓却不低沉
竖琴的回声从上面传来
八个音程之间，有一种颤栗
穿过坚硬的岩石
往最深最隐蔽的那个点
一跃而入
仅有的细风
按这意思的忧愁是破碎的忧愁
比肉身之痛更痛的是分离之痛
有听见吹笛，就跳舞的吗？
当年没有，今日仍然没有，没有
但这是对的，吹笛即奇恩
要将听到的耳语，上房顶吹响
当身体的细风卷入小天窗
关合相宜，就要作出深远的回音
那只房顶上绝世的猫，你别转身
恩慈正在习练，忧伤就要吹成赞美
而今你仍旧等一个跳舞的人
像花瓣舞，脱落虚华于枯萎中生根
你破碎的忧愁啊，在爱里坚守
情愿受骨肉分离之痛。为得一个灵魂
除此，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儿了
仅有的细风，是投掷的一生
擘饼，直等到……
饼杯在流动
一场不明缓急的转换已然相近
泪水在眼眶打转的速度
针眼门到会幕外院的速度
不到一个世纪
一个少年成为黝黑老人的速度
伟大的转换，正动身，已相近
无论如何这个时代你的所吃所喝
下一个时代里你会清楚
那只是预尝
主啊，在余生的天昏地暗的日子
让我饱尝你――光明的生命
我要在你幽秘的居所畅饮
黎冬：网名透兰，现居嘉兴。作品收入年度选本及若干选集。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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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渡 凸 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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