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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男为何要丑容？
——读马玉琛小说《丑容记》有感
文/董惠安
刚给老同学马玉琛写罢小说《寻肚记》的评论，他立刻在微信中“温馨”提示：“还有一篇，烦老兄再摇巨笔。再干两杯！”
我讨饶道：“容我喘口气嘛！”
他接着说：“大口喘，抚着胸口喘。你歇歇，看另一篇，看能触动你腔子里那颗老雄心不能？雄心要激烈跳了就写，跳的不欢就不为难了。”
他说的“另一篇”，指的是《延河》杂志2022年第10期头条发表的小说《丑容记》。作为老同学，我这些年读他的小说，说实在的，有点像解复杂的数学方程，或者像钻迷宫、寻桃花源一样，也有同学说读他的小说边读还要边翻字典和查百度，可长知识啦。当然读后能让人豁然开朗一次，精神升华一次，可就是挺累人的。这厢我刚读罢了他大玩荒诞的《寻肚记》，再翻开《丑容记》就感觉他又玩起了充满浪漫主义情调+悬疑推理的新套路，让我真有点喘不过气。可是，他那句“看能触动你腔子里那颗老雄心不能”？明显玩了个“激将法”，谁让咱在同学聚会时借着酒劲儿说了一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呢！为了证实咱还有壮心，只好硬着头皮读下去。还别说，读着读着，我这本已开始衰弱的心脏，渐渐开始激烈跳荡。
故事是从曲江南湖边上的一间美容院开始的，时间是隆冬，这有故事的女主人公杨之悦欣赏窗外的雪景并观赏到一只雄鹰在风雪中抖翅飞翔为证。这家名为“天鹅坊”的美容院和她的女主人似乎名声在外。当然，选择美容手术对象的门槛也很高。这不，一位身姿绰约但五官不周的丑女晚翠，揣着巨款、拿着明星画报几次登门要求整成明星脸，遭到了杨之悦的断然拒绝。但似乎偏有人来“踢馆”，一位明星脸孔的帅哥——后来得知他名字也很有诗情：叶可染——他冒着风雪闯进“天鹅坊”，乍一看好像是前来暗访的文化官员，可他实则是一位带着特殊要求前来要求整容的重要客户。而且他的要求很奇特、很另类——把他的这张明星帅男的脸，整成一张“丑脸”——类似于《巴黎圣母院》中那个敲钟人卡西莫多一样丑陋的脸，而他玉树临风般的身躯，也要求变成老树枯藤歪枝般的衰态。
这是怎样的人格扭曲、撕裂的怪诞要求啊！看上去这个叶可染神情坦然，毫无精神疾病的迹象啊！要么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像春秋战国时的刺客聂政一样，为了复仇而易容毁面、吞炭自残？
杨之悦断然拒绝这个“丑容”要求。架不住叶可染不断登门，“死缠烂打”，声称“丑容”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也就是说，他的愿望是把自己的容貌变成卡西莫多的丑颜，而把卡西莫多的善美灵魂留在自己的胸腔。自己就想当一个自由自在的“隐形人”。
这理由令人费解，但也似乎有情理，有意境。架不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毕竟叶可染周正的五官、优雅的风度，富有磁性的声音，甚至他还有刺探女人特别是美女心灵隐私的超能力，这反倒引起了让美女美容师杨之悦生出一种好奇心和冒险欲，恍惚中感觉自己变成了美丽的吉普赛女郎艾丝美拉达，而叶可染则变成了那位倾心于艾丝美拉达美貌的法国宫廷卫队长菲比斯。她精心为叶可染制定了周密的“丑容”手术方案，并取得了完美的成功。成功到了什么程度？小说中展示了两个细节，一个是叶可染的同事从背影上认出了他，可看到的是一张丑陋陌生的脸，听到的是沙哑的声音，连忙道歉“认错人了”。另一个是他的夫人在睡眼朦胧中感觉到被陌生人入侵，但做爱的路数明明是自己的老公呀。
随后的日子里，叶可染真的像“隐形人”一样隐了形，仿佛像基督山伯爵一样去行侠仗义或者复仇去了。而美女美容师杨之悦则像痴情的守望者，总希望这位神秘的心上人像最初的那个风雪天被凛冽的寒风“卷”进“天鹅坊”玻璃门那样，突然出现在眼前，让她这位32岁才开情窦的美女体验一把爱恨情仇的浪漫。
故事到此还在诗情画意中朦朦胧胧，缠缠绵绵。美容院里总有些看似可有可无的闲人趣事。譬如，室内一只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青耕鸟，和窗外的那只被杨之悦感知为有着希腊神话中传奇色彩的伊卡洛斯雄鹰，隐含一个在高飞中面临被太阳熔化翅膀危险的暗喻，类似于中国的“飞蛾扑火”，预示着一种不祥的悲壮。
故事叙述中还有一个超级女神美容客户，与杨之悦情同姊妹。她有个诗化的名字叫朝霞。马作家在她身上浓墨重彩，看来他显然要用这样的描述“拯救、激活”读者衰老的心脏——
大门里，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位女子。身材窈窕，体态匀称，线条柔和，色调分明。深色的呢裙衬托着一挂浅色的精致坤包。鹅蛋脸有一大半被茂密而蓬松的黑发遮蔽着，有半只眼，从头发的缝隙里向外放出幽幽的光。帅男可算看清了，这女子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那裸露在外面的身体与隐藏在里面的精神，都向外散发着高贵的光。整个屋子因此而一片光明。
朝霞迈着天鹅一样优雅的步伐走到杨之悦面前，和杨之悦握手寒暄。朝霞上身后挺，伸出的手没有完全展开，只让杨之悦握住她的手梢，寒暄的话语也简单明了。帅男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关系很熟络，言行举止上却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属于那种心近行远、内热外冷的姊妹型。再次飞快而且是近距离地打量朝霞，心里随即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猜疑和想法。说老实话，帅男阅人无数，见的美女也多，令他眼前一亮的也有，但其身体和精神融合为一个发光体，把整个屋子映照得明艳如春的，这还是第一个。
就在二人握手寒暄的短暂时刻，帅男在心中下着这样的定论：按照男人通行的审美标准，朝霞的确绝色，增之太长，去之则短，施粉过白，施朱则赤。端庄大方中蕴藏些许秀气，沉稳宁静中掩映几多聪慧，步态有韵，稍带风骚，举止自然略显孤傲。这样的胴体和气质，再加上闪光的灵魂，能不通体透明吗？若非得在这通体透明的美女身上挑一枚枣刺，那就是她在和杨之悦说话的从容神态中潜伏着小小的不安或者惊慌，再就是冷艳的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难以觉察的怯意和忧伤.....
根据异性相吸的定律，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无疑被诱惑到了。很显然，并非等闲之辈的叶可染开始关注在美容院邂逅的这位冷艳而带着忧郁的美女朝霞，后来竟神奇地知晓朝霞身上有被造物主留下的“瑕疵”，细节竟然具体到不仅眼睛被杨之悦整成了“桃花眼”，而且下身私处有朵“黑木耳”，也被杨之悦美容成了一朵“桃花”。
他是怎么获取这些极私密的信息的？小说没有表明，马马作家在这里卖了一个大大的关子。
成功“丑容”后的叶可染不见了踪影，完美“美容”的冷艳美女朝霞也成了白云黄鹤。就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中，原本平静的情天恨海中风云骤变，首先石破天惊的是，晚翠得到可靠信息：朝霞投湖自尽，幸亏被人救起。只可惜“桃花眼”很难保住了。
为何自尽？因为出轨。
出轨于何人？一个丑八怪。这简直让她的老公颜面彻底扫地！她老公恨恨地说：哪怕你出轨一个帅哥高官，让我脸上还有点光。可是，你竟然出轨一个......唉！他老公一怒之下，竟然使用手段将给自己戴绿帽的丑类断了“命根子”。丑八怪自杀了，朝霞绝望了，就告发了自家老公的贪腐秘事。唉，家破人亡了，她干脆投湖自尽。只可惜没死成。而社会上热传一位姓白的厅长自杀了.....
故事终于到了揭秘时分：姓白的厅长和叶可染竟是同一个人。很快就有两名警官拿着同一个人的两张身份证，找到“天鹅坊”，要求杨之悦帮助辨认，并配合警方针对“你为何要给白智友（叶可染）做易容术”问题的调查。
杨之悦辩解为“我做的是‘丑容’。”
警官却认为，总之，你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你随意改变人物肖像，导致犯罪分子从体貌特征上无法辨认。
小说中提到一句，白厅长是被免职过的。为何被免职？有哪些渎职或违法行为？小说始终没说。纵观这位白厅长（叶可染）的人生轨迹，表面上看，他算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情种“唐璜”，风流孽债估计少不了。但为何要“易容变身”？仅仅是不想让过去的熟人认出，还是想换一种“身份”继续风流，或是有着不被常人看透的诡异犯罪企图？或者是他被免职还有着风流韵事之外的不法问题？这都是马作家留给读者的悬念，以便让我们在心跳过程中挽留已经脆弱的智商。我心跳到此时，感知到一点，就是叶可染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虽然脸面整成卡西莫多的丑模样，但一定会保留一颗善良的灵魂。但事实是，他脸变丑了，灵魂依旧风流凶恶贪婪。可怜的是那位超级女神朝霞，世上好男儿千千万，背叛自己品行不怎么样的老公倒也罢了，可为何偏偏献身于脸变丑陋，而灵魂诡秘怪诞的叶可染呢？这不正应了莎士比亚的那句话“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弱者”吗？
美女美容师杨之悦被有意无意地卷进了叶可染的案件之中。此案件水有多深？她的命运如何？这些都成了无解的悬疑。
作为老同学，我领教过了马作家在小说《金石记》中对古董市场的了如指掌；在《羽·梵》中对养鸽、花木种植以及长安美食的了然入心；在《寻肚记》中对绿色养生厨艺的融会贯通；以及在本篇《丑容记》中对美容手术的精湛而精准的描述，以及对种种女性从外貌到内心世界的独特而到位的解剖.......在我的心脏因为他叙述的“丑容”故事而激烈跳动时，也开始从马作家在不同作品中勾勒的万象世界中，悟出一个感知：马作家身上有太多的需要重新探知的悬疑。
董惠安2024.9.3
董惠安，男，汉族，祖籍辽宁海城，1955年1月出生于陕西宝鸡。1983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1997年加入陕西省作家协会。2000年以来在报刊发表大量针砭时弊之杂文，并公开发表历史政论专题片脚本《追寻盛唐雄风》、社会调查纪实《大创启示录——陕西大学生创业与就业的现实与思考》、长篇小说《神泉》《斜谷》、以陈忠实生平为题材的20集广播剧《呦呦鹿鸣》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