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除烦恼须无我

——佛学还俗小尝试

吴熙禄

“欲除烦恼须无我”这句话，我最早是从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的著作中看到的，对应的一句是“各有前因莫羡人”。后来发现清代学者金缨的《格言联壁》也有类似的话：“欲除烦恼先忘我，各有因缘莫羡人”；同时还见于清末学者俞樾的自题联：“欲除烦恼须无我，历尽艰难好做人”。三处说法有异，但消除烦恼之心病，开的方是一样的，这就是“无（忘）我”。

起初至很长的一段时间中，我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可。理由很简单，没有我了，还谈什么“我的烦恼”？这不是废话吗，至多是劝人的套话罢了！直至不久前听了一位佛学大师的《彻底搞懂，什么是无我？》的视频讲座后，方如梦初醒！原来我们对于“我”的认知存在误区。

人们惯常自居的“我”——身心，其实并非“我身”“我心”，“我身”不过是有机物质变化着的物质形态及其功能；“我心”也非“本心”，不过是不时盘踞心中的念头。

对于前者“身无我”，佛学是从肉身的不断更新“此刻我”不是“之前我”以及最终归于消灭的情形讲的，即“无固定的我”。“肉身以它的生理状况显示着人生四季，而“我”的执念（一厢情愿）则是不能正视肉身的变化，一辈子为生老病死而烦恼。所谓的“身无我”，就是让人们正确对待生老病死，认识到围绕生老病死的所有情形，不过是个自然过程。人既然对“草木一秋”司空见惯，人物一理，对“人生一世”，应该坦然面对才是。不纠结于必然现象，乃人生睿智！

需要重点说的是对“我心”的认知。对于目标在于“心无我”的修行，佛学界认为慧能禅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禅诗悟性高于神秀禅师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遣有尘埃”禅诗悟性，我认为，前者无视人的“六根”及其功能，（1）提出的只有植物人才能保持的目标，毫无现实意义。

以我的理解，佛学阐释的那个“心无我”的那个“我”字，是“六根”被红尘沾染的个人念头的代称。如此理解，人的修行才有了实实在在的意义，才会对“无我”产生共鸣！神秀的禅诗肯定了人的六根染尘的不可避免性，“心无我”就是通过“勤拂拭”的修行，及时清除“明镜台”上的尘埃，即清除妄念、执念，求得正果。彰显了修行的意义。

人之初，心灵是一张白纸。成长中，六根接触外界，动之于心，诉之于口，自然认为是“我在想”“我在说”，可那是“你在想”“你在说”吗？其实不是，那是你“念头”的产物，念头变了，感受、想法、说法也变了。境遇未变，为什么有人“转怒为喜”“破涕而笑”，是作为认知的念头变了。

念头是“假我”的根本特征，而“贪嗔痴”又是不良念头的基本表现。试想一下，除了外力强加，什么烦恼不是由于贪念、怨恨、痴迷酿成。由于贪念，落入骗局的有多少？因为怨恨，冤冤相报，心、身入牢笼的有多少？由于痴迷妄念，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有多少？“假我”给世人造成了多少烦恼，例子一抓一大把！

因为贪念、痴迷犯糊涂似乎好理解一些，而嗔气的产生好多是无厘头，不少人因不良念头平地起风波。人家有的自己没有，嫉妒；孤寂者不能融入他人圈子，郁闷。苏轼的《蝶恋花，春景》中的“多情却被无情恼”一句，就是此情典型的写照。大文豪你走你的路嘛，墙里荡秋千的少女嬉笑人家的，与你何干！恼怒何来！

人们回顾思想纠葛以及由此引起的对自己和他人的伤害，可以发现，就是那个妄念、执念产生的那个“假我”在左右着自己的言行。人为什么扇自己的耳光？后悔嘛！后悔什么，重要的不是自己的错误言行，而是导致错误言行的那个念头，即那个“假我”的欲望、执念。从“我的一念之差”到“悔不当初”，演示了“本我”被“假我”绑架的过程，证明了佛学强调“无我”修正“假我”的必要性。

通过思想改造，消除不良念头，就是我对佛学“无我”的理解。也算是透过晨钟暮鼓、香烟缭绕，让佛学还俗的尝试。明朝学者陈继儒在《小窗幽记》中有言：“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故“无我”的修炼，不必出家，全在“吾日三省吾身”上的功夫。（2）

2024年9月于汶河社区（原金鼎花园南区）

注：

（1）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

（2）见《论语》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