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光辉 画
生活给过人们浪花，现在它又遍布漩涡。
——题记
一波浪
涌向沙滩和人间的一波浪
回头看沉寂而辽阔的海
它在撑着 想再等等
等后面更显眼、
更强劲的浪涌上来
跟它一起发出海早已更腥、
更臭的信号后
它就退回去
自此永久消隐于
能将它淹没千次万次的
汪洋中
2024.08.26
给你
给你一个变幻的魔术
你能看破什么
给你一个激变的时代
你能写出什么
浮冰在溶解和陷落
你扭开脸
温顺的人正变成恶斗犬
你扭开脸
有望的变绝望
有钱的变没钱
还有人活着不停地瞅向
死亡的地界
这些都给你后
你木然
你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2024.08.31
大眼睛与大嘴巴
大眼睛不能用来
看绝世之景
大嘴巴不能用来
说不好听的话
大眼睛看到很多行走的炮仗
引爆它们 就差一小块引信
一丁点儿火花
大眼睛还看到很多被压扁的心脏
在费劲、扭曲地跳着
大嘴巴说：万里屯在封路，
出现很多死胡同，
现在人们都不出来玩了。
大嘴巴又说：一群穷鬼出城，
一群饿鬼进城。相较于穷鬼，
饿鬼毫无道德可言，
它们把城基又啃出不少大窟窿。
这是恶鬼统辖的地盘，
恶鬼对这一切没法管，
也不想管。
早先城基的窟窿就是它们啃出来的。
大眼睛看得很清
大嘴巴说得很轻
这一年它们都明显感受到
前路袭来的妖风更凛冽
就都把自己永久闭上
假装那些更坏、最坏的事
将不会发生
2024.09.03
鲁迅时代
鲁迅时代是多么繁盛
阿Q、孔乙己、闰土、
祥林嫂 那时的底层人
可以代表更广大的底层
倒倒苦水 诉诉民情
反观现在的时代是多么喑哑
跳楼的跳了
投河的投了
还有的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
他们当中 是否也有人
曾试图倾吐一下
自己的苦难和绝望
很抱歉 即使他们想
在这个遍布监控的时代大剧场中
他们举不了步
登不了台
也发不了声
2024.07.16
江边
同学群发出的照片和视频
他看到有的同学骑着摩托
在游历山川
有的同学在养猫、驯狗发抖音
他家里穷 什么都做不了
来到一个陌生城市快一年了
光就业失业就经历了五次
就像人生的五次升降
就像念头的五次生死
日落后他在江边坐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会做傻事
只是口袋渐浅
往后吃饭都要没着落了
他回想从小到大的二十四年
做了上万道数学题
认识了数千个汉字
聆听，经历了数百上千的训诫、考试
终于杀出重围
走到了有希望之光的大学里
而后呢 就来到了这个
罩着夕阳余晖的江边
他把戏谑自己的一句话
反复从心里压下去
这句话是——
辛苦、挣扎着走到今天，
仿佛就是要来证明：
自己活得不像个人似的。
2024.09.01
摸口袋
地摊女孩袒胸露背
浓妆遮不住
她的秀色、她残留的童真
“抱抱，两元；亲亲，十元。”
这是深圳龙岗区布吉村XX街
她用很轻微、可原谅的方式
在出卖自己
我摸摸自己的口袋
想：十块钱可以让她暂停
这样的出卖十分钟；
五百元可能就是一整晚。
但若有五万元
我想：拿到钱后兴许她就从良了，
从此消失于这有辱人格的地摊儿，
也消失于这条
嘈杂又熙攘的街。
2024.08.11
投胎
多年前
一条被污水毒死的鱼
多年后投胎为人
想看看急吼吼建了那么多
冒烟排尿的工厂后
人间生活是不是很好了
它褪去了鳞片 是个女的
投胎于凡门
长大后只能去打螺丝
她的表姐命好
是个白领
没想到去年失业
被房贷、车贷压垮
投海死了
这天她坐到海边怅然地想
不知姐姐是否会投胎为鱼
陆地上是死、海里也是死
如果现在再投胎
不知该投到哪里去
2024.08.04
捞尸人想到的
越过美丽的岸景、水景
他要潜至河床
去找没被泥沙掩埋的一只脚、
一只手或一撮头发
将一些不想被宣示的死亡
再次搬运回遗弃他们的人间
在清晨的时候数星星
寥寥几只
在黑暗降临的时候数星星
数不胜数
捞尸人是无数次见过
地狱之门的人
这一天心里也发怵了：怎会有
这么多寻死的数量和品类？
天空依旧 但这条河因有
太多的人加入而膨胀了
生活给过人们浪花
现在它又遍布漩涡
他想：一旦被那些漩涡旋进去，
则回头无岸，就永久地
告别了人间。
而且那些漩涡会繁衍和扩大
它们越来越多了
2024.08.18初
2024.09.01改
废墟
所有的门店都关闭
这条商业街沦为废墟
据说最后闭门那家店的
胖女老板 是被警察带走的
明着 那家店只推背
暗里什么都推
精油很廉价
小妹们不丑，收费也不贵
精油店一枝独秀地撑了许久
后来 被相邻原米粉店的
女老板举报了
她男人是VIP，一直享受着
最低的背推折扣
纵使自家店倒了，也没妨碍
他继续去鬼混
女老板摸着越来越瘪的钱袋子
看着夜里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丈夫
常觉得气儿不打一处来
她给警察的举报辞有这么两句：
凭什么良家妇女的店都关了，
那个偷鸡摸狗的店还大门四敞着？
2024.08.04
去东门唱歌
深圳罗湖区东门
不说你也知道
几十年来有多热闹
这辉煌的几十年
不知养活了多少商人、
骗子、小偷和皮条客
现在它已门可罗雀
那天我走到那里
假装心情很放松地
唱起了歌
我唱的是《何日君再来》
后来发现这首歌好是好
就是有点儿滥情
有点儿软
我准备再去唱一次
唱《掌声响起来》
假装我是明星
假装我一开唱 整条东门大街
都会报以呱唧呱唧的掌声
也假装那些离去的繁荣
和人群 在我开嗓前
都也已经回来
不用问你也知道
这怎么可能呢
2024.08.16
桃子全没了
千亩桃林
数以千万计的桃子
一夜醒来
全没了
这是时代玩的戏法吗
一众人看着空荡荡的枝头
全都傻了眼
请教一个写小说的：
如此巨量的果实，
怎会在一夜间消失殆尽？
他写了个人物：
衣冠禽兽
他又写了一大群帮凶：
荒山野岭的众多恶（饿）鬼。
主要情节是：
几个衣冠禽兽领着
一大群恶（饿）鬼，
一夜之间把数以千万计
的桃子全吃了、偷了。
你不信？那不要紧
哄人的话说一千遍
就会有人信
信的人多了
自然无人会再去追究
谁是衣冠禽兽
谁又是那些恶（饿）鬼
2024.08.15
把钱都给你吧
我有几件衣服
一共十六个口袋
面对前面拦路的众神
我是多么地无力和灰心
好了不用你们开口
我先把所有的衣服铺好
自行开始翻口袋
翻出来的大额钞、小硬币
凑一小把
你们都拿去
而后麻烦你给我贴个标签
“穷鬼游荡在人间”
而后麻烦你告诉你同僚：
别理这个人，
此人已被榨干。
2024.08.31
耗子洞
这座山可以吃
耗子们把值钱的土吃了
石头也吃了 甚至连石间的小孔
都没放过
已富得流油的耗子们
越吃越贪 越贪越吃
经过几代的不懈努力
终于吃出一个漏风漏雨
漏天漏地的大洞
贯穿山的西东
一座山就像被掏空了内脏
屹立在其它小动物死绝的禁地
屹立在下一秒随时都可能倒毁的
人世间
2023.12.09
孟加拉国的陷阱
我跟小禾说
孟加拉国有很多陷阱
我给你举几个：上学、
升学、就业、看病、置业、
结婚、育儿、购车。
每个陷阱
都针对的是人们欲望的死穴
有的人不小心
跳进去一个 又跳进去一个
有的人是没选择
一个一个接二连三地跳
跳进去受不了了
就跳楼去了
后来更多更多的人受不了了
他们就集结起来 上了街
2024.08.11
前方高能
有几条神秘的小管子
倾斜着通往高寒之地
一些魔幻的手代表一些
低贱木讷的手
日日夜夜往里面塞金粒
金矿快被掏空了这还远没完
要金子的人也要蔬菜和肉
要冬靴、要武装，还有炮灰
一些没有标识的灰白飞机
在滑翔
一些装人装物的闷罐子火车
在无惧脱轨地
一路走到黑
一颗、两颗、三颗
埋在前方的雷越来越多
而且体积在膨胀
药量在增加
前方高能而我是个
胆小的孩子
如果这是部电影
我会战战兢兢拿起遥控器
把电影关了
而后躲到墙角哆嗦着捂起耳朵
即使这样 我还是听到了那些
火光冲天的爆炸声
2024.09.01
王春芳，男，1970年出生于山东即墨，1993年开始发表诗歌，有作品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新诗排行榜》《新世纪诗典》等书籍。原就职于深圳，现旅居海外。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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