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燕诗五首
一棵塔松长在缺氧的地方
一棵塔松,选择一块空地
欲想长高,走进天堂
它长到哈尔盖死了
我拉来倒淌河的水喂它
生命又扎在地上
它踩着白骨,蹚着黄沙
又长了三蓬青翠
长到格尔木,它又死了
我拉来昆仑瑶池的神水
一勺子一勺子喂它
滋养它的根,洗它枯黄的叶子
它活过来,扑楞楞像神一样
装一腔上天的理想
窜过昆仑的胸口,窜过唐古拉的额头
一直长到拉萨
这棵树是春天的文成公主
成为太阳城的新娘
一路伸展的松枝
覆盖四千里青藏
诗歌,我的高原
捏几片意象,抓一把文字
描述高原有趣的事物
每件事物,有不同的角度
充满言说元素,吐着诗的口音
诗,在这里彩色斑斓,五花八门
雪山,草原,大漠,戈壁
各自是诗的独立,又是一个整体
我口袋里携带一块石头
它代表昆仑,给我的诗一个广阔的背景
我捧一掬沱沱河的河水
它代表三江源,浣洗诗,并给诗歌押韵
我在高原写了许多诗
山水批评我,那是你自己的言词
没锲入一种高原独立的意志
诗的价值,应该像戈壁的石头
千万年,与残酷的环境建立亲密的关系
诗,若为其诗,不是凭借某种观念
涂脂抹粉,改变高原的气息
一行诗泊来,都是生死亮起来的含义
都是高原反应拧成的影子
都是漂泊天涯无悔的雄心
都是向西垦殖不屈的意志
诗的高原与地理的高原
那里有诗意,那里也缺少氧气
不是想象的那么惬意,什么都能追求
步入诗的高原,未必成为诗人
目标是,不后悔,曾经参与
高原的阳光
氧气无力,吐一缕细丝,维持我的心肺
肥硕的阳光,像大海将我沐浴
在西部的边陲,在大地的苍穹里
缺少的部分和丰饶的东西,两者相牴
阳光,把我瘦弱的身体,晒成会说话矿石
超越一切石头的硬度,用苍茫砸实西去的路基
我被阳光锻炼,被阳光尊敬,成为西部的必须
故乡带来的关节炎,被阳光抽走,埋进沙里
阳光在我身上攀爬
把我爬成节节向西的里程碑
日子爬成一出又一出大戏
是的,高原没有玫瑰
狂风天天吹来,没有声音的阳光,把风当作声音
高原寒冷,是紫外线太强,上帝施舍的安慰
敬爱的阳光,每天伴我而行
光明的眼睛,记录下我的劳作与我的持存
我入睡,它并没有入睡
摇身一变,成为照耀夜空的星辰
高原的阳光,过滤了我的灵魂
我和云一样白,沙一样黄,草一样青
称呼的哲学
那时,她致信昆仑
总称我:解放军叔叔
我在雪山上,被暖暖的阳光照亮
感觉长出五千米的高度
后来,她以平视的眼光看我
称我为朋友。她说:相差三五岁
称呼要纳入同代的秩序
经线与纬线,在一块平坦的大地
几十年过去,我问她称呼里的哲学
她不解释,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想法不需要翠绿的词语装饰
那曲
那曲,这名字甚美
多杏花春雨江南之韵
在藏北,披着深邃的翠绿色
躺着的姿势,睡成万种风情
唐古拉,念青唐古拉,冈底斯山,环抱着它
裸露出绿茵茵醉人的赤胸
这里,一条叫那曲的河
住着歌,搅乱人的憧憬
河与歌,互相抚摸着对方的日子
成为你我互存的一种结构
天似苍穹,海拔甚高
穹庐之下,无树,唯有风,没有归处的大风
是的,唯有风,把大草原
吹得抖出全部心情与个性
风吹草低见牛羊
那是大草原的灵魂
那曲,不甘于宁静
不满足草原这么高,这么宽,这么平
要享受风浪一样的牧马生活,逛外面的世界
于是,跃身冲出西藏,流出一条滔天的怒江
脚步,洗去草原漫长的芳踪
呜呼!在我眼里,那曲是一首歌
若不是歌,将是草原毕生的隐痛
将愧对天高云淡下的放牧姑娘
只有歌声,才配这浩瀚草原的青春形象
草原才拥有永恒的生命
只有歌声,才能唱出这里,天打的喷嚏
才能喊出这里,大地的呼吸
吼出风在草原上的角逐
让世界听到放牧的口哨,以及马嘶羊鸣
天涯海角,共同享受马背上民族的文明
河水孕育草原,草原孕育歌声
河与歌成为快活的伴侣
成为生死与共的知己
而今,远方而来的天路,是一条黄金运河
一首响彻大地的歌
朝那曲大地上一站
隆起一曲天长地久的交响乐
百度图片 在此致谢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系中国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 李汪源
文字校对 張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