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画鄠邑文艺石井”征文选登
之二十三
东边那条沟,童年的美好记忆
文/ 耿振昌
近日回到老家,看到一股清澈的水从沟里哗哗流过,不免有点儿兴奋,这可是近三十年未曾见到的。
静静地站立在沟边的小路上,观望着流水,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童年,那条四季如画、幽静神秘的山沟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条沟位于我老家东边,当地人称为耿家沟。
据家兄多地寻访考察,清乾隆年间,耿姓两兄弟随二老从外地来到这里。眼前双峰凸起,林木茂盛,峰下多处泉水叮咚,沟里流水潺潺,遂选择一片缓坡处,邻水而居,开垦荒地,繁衍生息。从此,这里的山水草木就与耿姓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双峰宛如饱满凸起的母乳,一股股泉水犹如甘甜的乳汁,滋养着耿氏的后代。耿家坡、耿家沟也就成了以姓氏定名的地理标志,成了这一支耿姓人世代生活的地方,成了我根植于斯,难以割舍的故乡。
耿家沟南起双乳峰下,北入栗峪河,长不足十里,窄处仅几米,宽处达几十米,是流水下切侵蚀形成的山区沟谷。
耿家沟上陡下缓,上游沟道主要是裸露的花岗岩,陡峭而光滑。沟底可见几个高低不等的基岩陡坎,雨水丰沛时常常形成多级小瀑布。下游平缓宽阔,积水潭、聚水坑较多,常见蜉蝣水中跳,螃蟹岸边横。沟里的水属于季节性水,雨季哗哗流淌,旱季仅涓涓细流,但终年不断。沟里树木以洋槐树为主,夹杂着柿子、核桃、白杨和苦楝树,连片成林,遮天蔽日。夏季阴凉,是消暑的好地方。冬季水面结出厚厚的冰层,是孩子们天然的滑冰场。
别看沟不大,却有着独特的风景,独特的魅力。
春节过后,大地回暖,万物复苏。沟里水面上的冰层慢慢融化,一天比一天薄,最后只剩下水流两边石头上、枯草上的冰渣,清凌凌的溪水露出冰面,欢畅地流向远方。
每年正月十五左右,沟岸上的野樱桃花似乎比迎春花还急,一枝枝、一束束、白的粉的,开了一片又一片,淡淡的花香随着温暖的春风飘散。一场春雨后,沟两边的野草就会呼啦啦冒出嫩芽。干枯了一冬的洋槐树也换上了绿装,整个沟里一片翠绿,一片鲜亮。
迎着春雨,伴着暖阳,小草们一个接着一个把紫色、黄色、红色的花儿举上头顶,星星点点的野花布满了沟畔,在阳光下闪耀着。
沟岸边几处不知名的细藤缠绕着旁边的杨树,嗖嗖地往上疯长,稀疏的叶子紧跟着探头探脑的藤尖一路向上,黄亮黄亮,在微风中摇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娇柔妩媚。
春耕时,几个庄稼汉牵着牛走在前面,跟在后边的人提着竹篮,掮着镢头锨,走一段沟边的小路,又下到沟底,再折返沿着“Z”字形的爬坡山路盘旋而上。耕种的人,走过的路,就像一首灵动的诗,硬弯就像击打的回车键,分隔出又连接上意境相近的诗行。
每到四月初,沟里的洋槐花开了,一树树一片片,由沟口到沟里再到山上渐次开放,一直到五一节后。洋槐花的甜香味迎来了蜜蜂、土蜂,也引来了黄蜂、人头蜂和拇指般粗大的葫芦蜂。站在树下,看到的是不同大小、忙忙碌碌采蜜的蜂儿,听到的是忽远忽近、或浑厚或轻柔的嗡嗡声。甜甜的花香弥漫在整个沟里,也随着悠悠的下山风,飘到了沟的两岸,飘到了周围的农家,飘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夏日里,家家户户都把捂了一冬穿了一春的棉衣、夹袄,被里被面拿到沟里洗。妇女们坐在水边的石头上,双脚踩在水里,挽起袖子,把砸碎的皂角荚裹进衣物,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块上,用棒槌轻轻地砸一砸、揉一揉,几次反复后再把衣物抖开,放进旁边的水潭里,漂洗干净。她们一边洗着衣物,一边哼着曲儿,有时还撩起一把水花甩向同伴,撩逗戏耍,那种娇美而嗔怪的嬉笑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
不远处,几个小男孩儿搬开水边的一块块石头,寻找着螃蟹。不时会听到了“抓住了,抓住了”兴奋的叫声,偶尔也会传来被螃蟹夹疼了手指的哭喊声。
在距洗衣池十来米的地方,有三块巨石互相支撑着,其下形成一个几平方米的天然淋浴场,阴凉而隐秘。夏天是男人们冲凉的好地方,也是男孩子们戏耍的欢乐场。
秋天,沟里洋槐树和白杨树的叶子由青渐渐变黄、变灰,随着一阵阵秋风慢慢凋零、飘落,成了竹耙耙下的柴禾 ,被一背篓一背篓背回家,烧了锅煨了炕,煮熟了饭食,暖和了炕头。沟的两岸,一簇一簇野菊花开满细密的小黄花,在秋阳中显得格外鲜艳亮丽。几棵柿子树上的柿子也由青绿逐渐变黄、变红。当叶子落尽后,满树的柿子就像一个个火红的小灯笼,透亮透亮的。随时都可以看到一只或者几只长尾灰喜鹊啄食着熟透的柿子,粘稠绵软的汁液,滴溜在啄开的柿子下,滴溜在喜鹊的尖嘴上。有时碰到人,还会在人的头顶来回俯冲,嘎嘎地叫,霸道地拒绝与人共享美食。
一夜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白茫茫一片。洋槐树柿子树的枝干上留住了一绺一绺窄窄的雪。黝黑的树枝托着白白的积雪,黑白对比,分外明显,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幅鬼斧神工的素描画,简洁明快,素雅脱俗。
沟边的路上,六七个孩子正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学校走去,雪白的路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此后的早上,沟边的下坡路上未清扫干净的雪和前一天融化的雪水冻成了光滑的冰,常常会看到几个小伙伴一字形排列,坐在木板上,后一个蹬住前一个的屁股,一声吆喝,出溜溜向下滑去,常常会因为磕绊或方向没掌握好而人仰马翻,引起阵阵欢快的笑声。
但是,就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气候变化和几次不该发生的人为活动,彻底打破了这条沟的自然平衡,撕掉了它优美而华贵的面纱。沟变浅了,水断流了,岸边水流冲刷留下的波浪状痕迹隐没了,一段像艺术品一样上凸下凹、柔顺光滑的峭壁不见了,沟的幽静和神秘感也随之消失,原来满沟的洋槐树也只能在沟的上游勉强看到。
近些年来,经过退耕还林,自然保护,沟里的树木已经恢复,基本成林。只是与过去那个千百年来自然形成的沟相比,总觉得形似而神韵不在。
看着这条沟,我眼前不断地翻片着我小时候看到的样子,那种神秘、迷人的样子。
看着这条沟,我在感慨,是它给了我无穷快乐,也见证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我就是喝着这条沟里的水长大的,就是在这条沟的四季轮回中认识了春夏秋冬,认识了花草林木,飞鸟鱼虫。 我就是沿着这条沟边的小路早上去学校,晚上又沿着这条路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家。
看着这条沟,我在想,经过环境保护,水源地修复,这股清澈的溪水能长流不断,让我的家乡既有山的伟岸、山的厚重,又有水的柔美、水的灵秀,真正实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那该多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