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文学研究院
作者简介：
唐梦，本名张铁丽。中国煤矿作协会员，中国林业生态作协会员，黑龙江省作协会员。
有文学作品集《落英拾零》《岁月断章》《满帘风动》。诗歌作品被《中国最美爱情诗》《黄浦江诗潮》《当代精英诗人作品选》等选本收录，散见各报刊及网络平台。
鹤岗煤矿一角的墙上，有一块铭牌。
黑白人生（组诗）
作者：唐梦 - 杭州
摄影：星如月 - 黑龙江鹤岗
1．我就是太阳
一顶头盔戴了半生
在黑暗中行走
相伴着一盏矿灯
亿万年前的绿荫锁在坚硬的岩层
打眼儿，放炮，解封
释放出原始森林倒地的轰鸣
享受着那林中小鸟的欢快叫声
有人说我是太阳
能驱赶黑暗
师傅说干了这行，就把
脑袋掖到裤腰带上
死生都是命
巷道湿冷，有时也很安静
能感到危险在逼近
隐藏在塌方、瓦斯、地下水中
死神窥视的眼睛
绷紧了神经
收拢工装，风硬
师傅，我不想总是提着心
我会主动搜寻，把隐患揭开
希望安全真的成为天
罩着我的父母，我的妻小
我温馨幸福的家庭
或许有一天
我会和二师兄一样永生
师弟，请关照我的小家
让我无牵无挂
是的，我就是太阳
地下的勇士
我和我的族群毕生的使命
就是给人间温暖，把黑夜点燃
让光永恒
2．矿山地质公园记行
用岩石堆砌的门框结实厚重
下车，行注目礼
阳光下的石块有些烫
我知道那里有亿万年前的收藏
还储存了当年矿工兄弟热血激情
走进去
电机风镐铁钎的雕塑
迎接客人
用它的坚强
目光掠过围墙
火种在高山和平原的交接处闪亮
铁锨揭开亿万年前的秘密
纵横的煤层，伸展着经脉
营养了这块土地
我们索取着，她终于老去
一代代矿工走进巷道把阳光释放
一幅幅浮雕书写矿山百年的沧桑
我需要细细地研读
才能了解大地母亲的馈赠有多么丰厚
我需要虔诚的礼拜
才能表达我对矿工兄弟的感恩
他们用血汗开辟的疆场
喝退了寒冷和黑暗
铸就了一座城市的辉煌
我肃然起敬
一处废弃的矿井建成的公园
记载了人类生存的历史
告诉我们拼搏的力量
3．故乡那些硬邦邦的词语
那是一处曾盛产煤炭的城市，红红火火
穿工装的人爱说自己是普罗米修斯，盗火种的人
那座矸石山是人工堆成的山，寸草不生，光秃秃的
并不好看
可诗人们说它是这座城的脊梁
有人在夜里听到它的骨节咔咔作响
拉煤的车发出呜呜的声音，诉说着地下的故事
我听着姥姥絮叨着巷道冷
盖着爸爸的工装进入梦乡
打高产、大战红五月、开拓进尺这些词语伴着我长大
多年后在江南我写小桥流水、细柳柔风
这些硬邦邦的词语仍不时跳进诗行
一句句透露出婉约中的豪放
别怪我在一片吴侬软语中依旧是醒目的东北腔
改不掉的乡音刻进了骨子里
黑夜里的旅人渴望前路有灯火闪亮
哦，骄傲地告诉你，我故乡的黑石头可以发热发光
4．该怎样丈量光明到黑暗的距离
该怎样丈量光明到黑暗的距离
有人说千尺井下
有人说深处有八百米
在我第一次下井的记忆里
掌子面很远
遥远的深处，更深处
黑暗逼迫着，累并莫名的恐惧
仿佛风筒布里的啸声
是自己沉重的呼吸
那段路，昼夜都是黑色的
煤的燃点很高
有血汗滑落，浸在煤仓里
很近，脚下的太阳石就是光源
很远，有人付出了或长或短的一生
矿洞空下来后
只剩下一个大门静静立着
仰头看天，满脸的横纹
仿佛把岩石的分层挪到了脸上
深深浅浅
工友们聚在一起
地面上，有晒不够的太阳
光明，触手可及
5．兄弟，你在矿山永生
一一写给死于矿难的矿工
兄弟，我知道巷道很冷
汗湿的工装，风过，直入骨缝
兄弟，我知道地下很黑
你们在黑暗的行进中化作了火种
从此离了人间烟尘
融入亿万年前绿荫形成的煤层
不再因肺的堵塞而大口喘息
不再笑谑被三块石头夹着的沉重
兄弟，没来得及喝的那口酒
今儿给你倒上
看着地上那快速洇出的水迹，就知道
那酒一定是被你一口倾空
你笑着说 痛快
用家乡的二锅头祭五脏庙
是升井后最难舍的情
相伴着同行的伙计也说不孤单
说说笑笑还是同一个班的弟兄
想起你我就抬起头
怕滴落的泪珠把沉睡的你们惊醒
兄弟，歇着吧
你在矿山永生
高高的井架就是你魁梧的身影
夜深人静时
地火默默运行
6．豪睹
豪睹，压的是一生
还有父母的期冀，妻儿的笑容
不见天日的生涯里
像翻书一样揭开
亿万年前历史的断层，日复一日
崩塌的岩石伴着昼夜颠倒滚动
烟尘散去
微粒进入你的肺中，成为日后的隐痛
顾不了那么多
为生存而搏，生命有时像纸一样轻
你的江湖，有壮志豪情
也有刀光剑影
闯入暗夜般沉沉的海
用钢铁的意志，用血和汗水把它搅醒
是今生的使命，一路的艰辛
都在不言中
没那么多高大上的言行
默默地打捞太阳
一生都在黑暗中爬行
搏的是生死，睹的是光明
7．井架
我的胆子很大，年轻时采访
爬过矿井那高高竖起的井架
我抓紧扶手摇晃
风从脚下穿过，地上的人变小了
队长说，我是惟一登梯的女性
后来我乘过飞机，还上过湾岛的101大厦
但还是觉得最高的高度
是老家的井架
蓝天下，他像一个钢铁的巨人
坚定地守护着地下宝藏
风刀，雪剑，暴雨，惊雷，阳光下
站成一尊武侠雕像
地火运行，送走一个个黎明，一次次晚霞
在矿山不灭的灯火中
执勤守夜，顶天立地
护着父兄们进山，守着我们一点点长大
看着矿山耸起一幢幢高楼大厦
我知道钢水流淌的炉膛中，绽放着从他脚下
八千里深处开采的太阳花
离家时，回眸不舍。他静静地站立，无语
钢筋水泥的丛林终于淹没了他
在那一方土地上，在我的心田里
任何华厦也难以企及他的高大
8．矿灯
那时帽斗上的灯常常要
磕一磕才亮
我提着灯跟在师傅的后面
一步步喘着粗气
走过上山下山
走过白昼黑夜，直到
把脚步走稳，呼吸走匀
矿灯是我的眼睛
它为我照亮前面的路
充满了电的灯光跳跃着
能织成最美的霓虹，眨出妩媚
流动别样的风情
有时，它也很安静
守护山区高高低低的灯火
伴随母亲的青灯和孩子的甜梦
乡愁焊接在矿灯上，无缝
链接了师傅的背影、香烟和二锅头
扫过一锨一镐，刻划
成碑，记载从荒芜到繁华
光和热的历史
9．心安的地方
心安的地方，坠落一行行思乡
词韵安逸地流淌进山城高低的灯火
携了熟悉的方言
把爱敲响
黑炭铸成的梦
结实不醒，透过风墙雨幕
斑驳着儿时的影像
没有小桥流水雨巷长廊
矸石山压低了都市的霓虹
心中，哪一个地名
也没有故乡响亮
废弃的竖井依旧在记忆里辉煌
暖阳下的黑土，存储了
尘烟往事
旧梦叠成新词，填写希望
儿时的伙伴在响亮的笑声中，送走
少年心事，青春过往
一望无际的青苗，粗壮的白杨
喧嚣集市，歌舞声浪
拍打着脊背的兄弟
安眠的爹娘
拼成了一个熟悉的故乡
乡情浓郁，凝成
酒肆灯火，曲水流觞
10．你也是英雄
黑龙江省鹤岗煤城矿史展览馆里有八个铜像，他们是上个世纪为中国的能源建设无私奉献的矿山人群体代表，他们是普通劳动者，是我们的父辈，是矿山的英雄。
你是一组铜像
一组矿山人的形象
有名有姓，平凡而普通
可我知道你是矿山的英雄
你的战场也有硝烟弥漫
也有炮声轰鸣
也会流血牺牲
虽然没有沙场秋点兵的壮阔
没有梦里挑灯看剑的豪情
也没有一枚枚军功章缀满在前胸
我知道，你不是神仙
却能在阴阳两界穿行
让亿万年前的绿荫重见天日
从八百米深处掏出火种
把煤车挂成长龙
你让发光发热的太阳石
呼应解放全中国的炮声
我知道，你不是诗人
却能让一车车煤炭平平仄仄运行
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夸张
怎抵得你一片丹心的火热
你让钢水汩汩流淌
点燃建设者热血沸腾的诗情
黑黑的脸膛白白的牙齿
你总是黑白分明
常常加班
饭桌上看不到你
睁开眼就是你刚刚升井
粗糙的工装还沾染着煤尘
熟悉的柳条帽上挂着
一生都没离开的矿灯
你是邻家的叔叔伯伯
都是建国初期的老矿工啊
看到你就想起了父亲
一样的年岁，一样的憨厚
一样的勤劳，一样的忠诚
为共和国的大厦奠基
为一家老小负重
父辈的脊骨像矿区的矸石山
顶起了头上的一片天
城市霓虹闪烁
人间温暖流动
站在铜像旁
让我喊你一声英雄，平民英雄
是你们用辛劳铺垫了儿孙们今天的幸福
是你们用血汗涂抹出矿区辉煌的远景
铜像，在展馆里流光溢彩
你们的奉献铭刻进矿山的每一道岩缝
你们的精神万代传承
首发於2019年12月20日
本期作者唐梦老师
杭州文学研究院
首席顾问：黄健
海外顾问：鄧瑛（德国）、静好（英国）
责任编辑：陈继业
2024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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