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写薛峰水库有感
2015年2月初市政协文史组约我编写《薛峰水库》一书,由于自己平常也喜好胡乱写一些游感、散文之类的文章故欣然答应。四月初,在政协秘书长办公室商议此书编写若干问题。几经商议,我们初步确定了编写提纲,并明确了“三示、三亲、三真”编写原则:“展示艰苦奋斗的一代人,提示‘吃水不忘打井人’,启示当代人传承艰苦奋斗的精神”;坚持“亲历、亲见、亲闻”采访原则;体现“真实、真切、真诚”的情感原则。避免平庸的史实记述、提炼修建过程的经典。指定由我和丁继坤同志执笔完成此书。
“一头雾水、心肌梗死”形容我领受任务后十来天的症状并不过份。因为从何处着手,从哪里着笔,心中所知相当于入园前的幼稚生。薛峰水库、红旗渠、隐隐约约的南干渠,这是我在编写这本书之前对薛峰水库的所有印象。好在薛峰水库管理处关于修建水库的档案保管的非常完整。好在薛峰水库管理处的领导和同志非常理解和支持我们的工作。
按编写计划我们只查阅有关部分档案,我再三向领导表示我们不怕麻烦,为掌握第一手资料,我们要把从1972年10月到1980年的永久卷和长期卷全部阅完,做到了胸有成竹。四月中旬到五月份上旬档案室没水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我边查边记、边记边把有关文件复印整理成册。闷热的天气把人热的心慌气短。没有办法,我就给水库管理处的同志申请可否让我们把档案带回家查询,一次带二、三本,阅完交回,再领。
得到他们的应允,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好多。十多本战报,六十多册档案、几百万文字,一个多月时间,使我对薛峰水库的轮廓有了初步的了解。一张张图纸、一组组数字、一个个名字,无时不在我脑海翻腾,无处不在我眼前浮现。大坝、放水洞、天井、隧洞、渡槽、南干渠、北干渠、干、支、斗渠。上劳人数11000人,大坝设计投资770万,南干渠设计2700万元,移民1276人,南、北、中干渠总长70余公里。丁福禄、牛春亭、石启田、卫千德、丁绪成、周秀文、刘会平、以及在水库不同工地上的人员,还有牺牲的武福来、赵全恩、冯玉珠、程有才、刘琴媛等人名。这些图片构画出一湖润韩塬的宏大画面。这些数字呈现出当年修建水库所付出的心血和获得的成绩。 这些鲜活的人物把我带到当年修建水库沸腾的热潮中。
查找资料、翻阅档案,这只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因为这毕竟是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下乡去采访,采访谁,采访的对象都是哪些人?这个对于我是一片空白,更是一片茫然。一是因为我1975年5月高中刚毕业在西泽西边山上的胜天大坝突击会战中仅有15天的经历,时间太短。二是我的职责是板桥公社火炬连的灶房管理员,由于灶房距工地有一段距离,中午送过几次饭,那个大坝起什么作用,没有留下任何记忆,何况对整个水库建设的组织机构,运行规律更是一无所知。
第一篇文章从写谁开始、如何着笔,我心里深感这小小的圆珠笔如水泥电杆一样沉重,几度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这绝不是开玩笑,因为我深感编写这本书的重量。薛武辰主编在关键时刻对我鼓舞打气。他多次讲,不要有太大压力,也别急躁,这本书没有成型的标准,正常发挥就行了。 薛武辰曾以五星连一普通民兵、民兵排长、副指导员、连长、红旗公社民兵营营长、指挥部政工组副组长的角色在水库先后工作达八年之久,识人数百、阅人过千。
是他源源不断地提供了采访对象及联系方式。各个区域、各个界别、各个阶层的人都有,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以至于我多次调侃他,赫鲁晓夫的丈母娘你好像都知道叫什么。面对众多的采访名单,第一个采访谁,采访什么内容,我列出了时间顺序表。5月18日,首先采访韩城市第一任土地局局长,原红旗民兵营营长高怀旺。民主路一小区单元房,进门一阵寒暄后,直接进入主题:高局长,今天约你谈谈当年修水库那些事。“我年纪大了,也有病,修水库的事已几十年过去了,好多事已记不起了,印象最深的是丁部长这个人了不起,他是韩城的功臣,但我在水库上学会了挨刺(批评),挨丁部长的刺(批评),时间长了听不到挨刺还好像缺了什么。
指挥部的喇叭里天天喊让我跑步到指挥部的帐蓬去,我去了,丁部长就批评工程进度太慢,劳力没上齐等等。喇叭经常是让XXX,XXX,当然包括我跑步到指挥部,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索性我到营部门口,喇叭声不停,我就站在门口不进去,丁部长等不及,出来见我站在门口,问为什么不进去,我说你让喇叭停了我就进去。进去就是批评安全有问题,后勤保障不行。
总之每次刺人都有新理由。学会了挨刺,学会了挨丁部长的刺,这是我修水库最大的体会”。这就是老人对当年的修水库的收获和感悟.采访原水库技术组副组长八十岁的薛琪老人,他第一句说的是丁部长这个人不得了,没有他,咱这个水库肯定修不成。采访水库工地上的土专家相里安吉,第一句就是先说说丁部长这个人。
他在水库工地上爱骂人,但从来不骂民兵、不骂技术人员,他看起来大不咧咧,实际是粗中有细,刚中藏柔。采访芝北村委会计王存生,“让我说说丁部长”。采访芝阳上官庄村老支部书记冯占友,“丁部长是个了不起的人,对韩城的贡献功不可没”。采访原市人民医院院长王如舟,第一句话还是“丁部长那个人了不起”。采访当年跟随丁部长的通讯员郑健全,他不光大赞特赞丁部长,还送来好多当年丁部长在水库工地上的照片。
还建议政府应该在水库大坝上给丁部长立个碑或塑个像,说他带头捐款。原芝川民兵营政工组组长徐民贤,也要求给丁部长在水库大坝塑像,原在县革委会、县委工作多年的老干部薛宝丰更是力求在水库大坝上为丁福禄和死伤的英雄立碑。也许这就是民意、民心。采访薛曲村普通的负伤民工王成高,他还是开口,丁部长长丁部长短,以致于我大凡采访对象开口说丁部长如何好,我干脆把手一摆,今天咱不说丁部长,专门说你在水库的所知、所见、所闻。
丁部长何许人也,为何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和尊敬,这使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在以后的几天里,我就想方设法把丁部长这个人从以往的报道中另辟新径写出来。我和丁部长的二儿媳是同学,通过她,通过澄城县博物馆长王智博先生写出了儿女心目中的伟大父亲形象,这就是书中‘敬爱的父亲’一文的经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去嵬东、去芝阳、到芝川、上西庄,采访人数在增多、采访层面也慢慢铺开,虽然气温一天比一天高,我写作的激情也与日俱增,即使在三伏天我写作完一篇采访录后,心情好像建筑设计师眼看着自己设计的高楼马上要封顶,好像怀胎十月的妈妈即将分娩一样,什么热什么累,好像没有丝毫的感觉,一味的沉浸到下边去了解更多的人和事。累了,躺在车上或者爬在桌子上休息一会,渴了,只要是水饮一点都行。以至于政协领导发微信说:“你也太共产党员了,必须休息,这可决不是冯巩式的批评哦!”六、七、八最热的月份,每天工作最少在十个小时以上,星期天几乎没有休息过,因为采访中的人性、人情,是鼓舞、是感染、是激励,使我自觉不自觉的进入到当年修水库的行列,自己更是督促着自己把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人和事真真切切地写出来,把他们当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艰苦奋斗、无私奉献、团结协作、奋力拼搏”的精神面貌实实在在展现出来。
每次采访回来,那些情景老在脑海里翻腾,采访的对象是人,我却记住了那些不期而遇的美景,一眼望不到边的果园,蹒跚走路的鸭群、如黛的远山、古朴的村庄,还有那些纯朴的采访对象,一举一动、字里行间,都非常实诚,真有一面之缘就成了朋友的感觉。工地总指挥丁福禄砸石头的精神给韩城人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工地技术员薛琪、陈宗钦、相里安吉,他们忍痛割爱、背井离乡、伤痛无声,把青春和智慧全部奉献给了水库建设和韩城的水利事业。高怀旺、王米生、范金阁、薛抗祥、牛克勤、张浪民这些基层干部在水库工地上不光指挥得力,更是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哪里艰苦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哪里危险哪里就有他们的足迹。争任务、抢活干,别人不干的他们干,别人干不了的他们全揽下。他们忙的几十天不能理发刮脸,以致于人们戏谑他们是野人。他们有的距家几公里,连续几十天不回家,对他们来说已是常事。
“能人”、“铁人”、“硬汉”、“猛虎上将”是人们对他们最常用、最尊贵的称谓。政办组、广播室、宣传队,这些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是她们把指挥部的指示、工程进展情况及民工奋战精神及时传达到各营连。更是把先进单位和可歌可泣的模范人物、把修建水库中涌现出来的好人好事,通过广播、通过节目编排及时传送到工地,演出到工地,起到鼓舞和提高士气的作用。每一次广播,每一场演出,都使民工都得到鞭策和鼓舞。
尤其是宣传队编写节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八个民兵营,上万名民兵指战员,谁是大队干部,谁是劳动模范,总要做一番调查,掌握一些素材,然后才能动笔。编好、排练、改进、完善,最后到工地现场演出。没有演出任务,就参加填坝、修渠任务,同吃同住同劳动。当时在韩城大凡爱看戏的人都知道薛峰水库宣传队,而忽视了韩城县人民剧团。“营部管理员的酸甜苦辣”、“在薛峰水库的岁月”、“象山隧洞历险记”、“我见证了炭窑沟和白玉沟渡槽的建设”、“值得骄傲的时光”、“医务组在水库建设的日子里”……采访这些来自工地上的管理员、民兵连长、排长、下乡知青、医务人员,没有一个不是普通的人员,没有一个不使我身不由己的进入到他们的世界。他们个个可爱单纯、无私无畏,除了奉献,好像没有额外的渴求。爱他们谈不上,但读懂他们、写好他们成了我的必须。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1972年11月27日,城郊公社广场大队的武福来在修大坝时被滚石砸死,成为修建水库第一个牺牲的民工,年仅22岁。采访姚庄民兵连长薛抗祥,当谈到姚庄民兵连贾振武、牛建立在天井工地牺牲、受伤的过程时,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己的打了个寒噤。讲述者泣不成声,记录的我也在一旁唉叹不已。薛曲村民兵王成高在排炮时不幸将腰肌椎几处神经线压断,当时公社给他准备好棺材,写好了悼词,住院七个月,奇迹般的活到现在,落的终身残疾。
坡底村年仅21岁的女民兵战士刘秦媛在水库光荣牺牲后,身为人民教师的父亲又把大女儿送到工地。芝阳公社树果连的严增裕老人为修建薛峰水库,自己的独子严世强和弟弟严红玉牺牲在水库工地上,侄子严宪民也身受重伤,在这样天灾人祸的打击下,老人没有怨天尤人,反而给水库指挥部写了《一颗红心交给党》的感谢信,感谢县委修建薛峰水库南干渠的决定,认为这是造福子孙万代的幸福渠。尔后他接过弟弟和儿子的镢把、锨把,把他们没有完成的任务坚决完成。相里堡连五排因排险一次就牺牲了四个人,而他们的家属擦干眼泪,化悲痛为力量,接过亲人的劳动工具,又奋战在水库工地上……面对因修建水库负伤和牺牲的人员,我为他们的英雄壮举所震撼,为他们的事迹而感动,每每不由自主地默默地向他们致敬,为他们祈祷。薛峰村、牛家桥村、凿石村、土岭村,四个村264户1274人为修建薛峰水库失去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如画一样的家园,告别千年古镇,到人地两生的新地方去生活,分别被迁移到七个公社的三十七个村子,当时他们望着拆去的房屋心痛的号啕大哭。走在新址路上的人们不由自主的一步三回头,连原卫东公社党委书记王平恩家养的狗最终因留恋故土,几天不吃不喝、不离不弃地饿死在旧居的窑背上。
当时那种情景实在让人难受。大凡有造福千万人的工程时,都会有人作出奉献和牺牲。他们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在知他们家家都生活很好,日子过的也挺顺畅,这对于我心里多了些许慰藉。 大概人们都知道河南林县有个红旗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红旗渠精神激励了人们大半个世纪。
毫不夸张的说,薛峰水库修建的整个过程,也是红旗渠精神的再现。人们冲天的干劲、崇高的思想境界以及工程的艰险、艰难程度不亚于河南的红旗渠,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可比的话,那就是工程的规模没有红旗渠大,时间没有它长。象山隧洞、白玉沟隧洞地质复杂,碎层、断层、风化石较多,在挖掘过程中早上干中午滑、下午挖晚上塌。一滑十多米,一塌十几方。连续十多次的滑坡、塌方,工程量增加数千多方。南干渠有好几段修筑在悬崖峭壁、险峰恶崭上,北干渠的阎王鞭、溜沙崖等工点,至今仍在当事人的深深记忆中,这些困难难不倒参战的民兵指战员。他们不信天命干革命,不靠天才靠实践,自力更生、土法上马,硬是凭着一颗颗红心、一双双铁手,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打通过了一度被认为非专业队才能打通的隧洞,架起令人震惊的渡槽。嵬东公社小西庄村的党支部书记张浪民,吃饭想工程,睡觉想工程,连说梦话都是工程,白天干、晚上跑,把全部心血倾注在工程上。
芝阳公社路沉村的宁仲贤,锤砸在脚上肿的像鸡蛋大,脓水浸出脚面也不下火线。十八岁的同芬花被热水烫伤,双手起泡,戴上手套继续拉车。柏香村女指导员毋改荣三九寒天脱掉棉衣,连续工作创下每班3.96方(每班规定任务是硬三方)的工地最高记录……太多太多啦,这样感人的事例,这样动人的事迹,夫妻一块上工地,父子奋战在工地,兄妹携手战工地,可以说在采访中不胜枚举。他们逢山凿洞、遇沟架桥、下崭除险、凿石放炮、战天斗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发扬连续作战、不怕牺牲、不怕疲劳”的英雄气概和无私无畏、奋力拼搏精神,无不感动着我,无不使我一次一次为他们所流泪。说实在话,不少的段落我是流着眼泪写出的,不少篇章又是在感情十分不平静中成稿的。
薛峰水库在那个年代的建成充分证明韩城人民是改造大自然的主人,更是创造奇迹的英雄。谱写了一曲韩城水利建设历史上雄壮和恢宏的诗篇。她浇灌着南北塬上肥沃的田地,更激励和滋润着后人的心灵。从接手编写《薛峰水库》到要求完稿,我只所以用“要求完稿”,因为这是文史组约定的时间,而实际上这本书根本不会完稿,因为她发生在全市人民心中的事和产生的效应几年里是写不完的。就在我们“杀青”之际,仍有不少的人源源不断地给我们提供线索,送来稿件。回想整个过程,我十分激动。我感悟到,人们固然是在支持我们的工作,但,更多的是事情本身,是修薛峰水库这件事至今仍牵动着无数人的心,他象一根神经线,—动,就会使人身体产生本能的剧烈反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更能造就一方人。薛峰水库的修建成功,有韩城的自然地理条件,但我坚信更是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共产党的领导,有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有一个群雁高飞的领头人,从而造就了韩城伟大的人民,创造出了这人间奇迹。记得一天我从薛峰村采访回返,车在水库大坝上行驶,好像走在大坝的中央,我的眼前恍然闪现出一组雕像,丁福禄正挥起那千钧大锤告诉我们“世上没有砸不烂的石头”,他的身后有一群拉架子车的民兵指战员,正在用最原始的工具创建着人间天河。
周围肩扛、手拿各种工具的民工,面对群山在呐喊:建设美好的韩城,我们来了!这也许是幻想,也许是梦。而这幻想和梦不正是他们当年那种精神的浮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