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盛洪义在《前卫报》做美编时,还是个稚气的小战士。那时,我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小编辑,经常带着副刊版上需要插图的稿子,到美编室去请他画插图。洪义很谦虚且有礼貌,只要我们一进门,他就马上站起来接受任务。
他的身上带着基层连队战士气息,口音有浓重的沂蒙山芳草和泥土味道。我一听他的口音就知道是老乡,洪义家是莒县,我姥姥家是莒南,鸡犬之声相闻,就比较有感情。
洪义的插图画得很有灵气,又有基层生活味,较受各版编辑们的喜爱,“盛洪义插图”的楷体小字在《前卫报》各版面几乎天天都有,在那个年代影响很大。上世纪80年代初是改革开放的春天,是思想活跃、人才冒头的年代。
《前卫报》的老领导们虽都是从硝烟滚滚的战争年代过来的,却很开明。他们很支持编辑们形成浓厚的业务学习和竞争氛围,也乐于跟年轻人一起接受思想解放的奔涌潮头。所以,那个时期《前卫报》的编辑们,竟出现了好几位著名作家。这一时期济南军区的文学、美术创作在全军、全国都形成气候,形成了颇有影响的“济南军区文艺创作群体”,在全军乃至全国的文学和美术创作中得到认可。军区的这些作家、画家,不论是年事颇高的艺坛骁将,还是崭露头角的翘楚新人,莫不是《前卫报》的忠实作者,也是我们常在一起交流切磋的挚友。在《前卫报》做美编的盛洪义有机会跟他们相熟,既是这一时代的见证者、耳濡目染的受益者,也是其中的一个年轻成员。在洪义此散文集中,对此也有记述。
那时的盛洪义已是有些名气的战士画家,获得不少斐然成绩和立功奖励。按说,像他这个成绩的战士应该提干。可那个时代部队提干必须通过考军校,这对只有初中文化的洪义来说,文凭无疑成了一道拦路虎。
后来,洪义在《解放军健康》杂志任美编多年,因为是一名志愿兵,不能评职称。因此,他选择了去中央美院中国画系进修后转业。盛洪义“拗”得很,本应平坦的路却走得磕绊,可偏偏又能遇上“贵人”相助。就在他刚从中央美院深造归来时,恰巧济南市公安局正筹备创刊《济南公安报》,急需美编,经朋友推荐洪义被录用,后来他被破格转为一名人民警察。当警察多年以后,盛洪义又“拗”上劲:他谢绝了省厅留待调动的机会,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让他到中央美院研修一年的书法篆刻,圆了他多年想再入中央美院研修书法篆刻的梦。当恩师魏老得知他放弃了调到省厅的机会,而选择了去进修,也表示赞同。正应了那段话:“一个人只要心怀着善意,尽力与人为善,自己往往也能在此后收获意外的惊喜。善良带来幸运,幸运总爱眷顾那些善良的人。”
我还觉得,洪义的某些不顺,除了造化弄人,他的“拗”也是其中一个主要因素。我曾多次为洪义撰文介绍过他的书画和人生,我是在和他渐渐加深的交往中发现他是个很“拗”的人。
如同他在烟火气十足的《摊煎饼》一文中的描述:“我把鏊子烧得过热,手抱着的糊团放到鏊子上滚不住,并且糊团热得烫,烫得我暴跳。如果把鏊子烧得不热,那糊团滚到鏊子上的煎饼,又揭不下来。烧鏊子的火把我烤得火烧火燎的。特别再遇上潮湿又难烧的柴草,冒出的烟味十分呛人。那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只是自己坐在那不听使唤的鏊子旁,流下了那伤心的泪水。这时,我就想起了在天堂的妈妈。虽然,我连俺娘长得什么模样也不记得。”读着这些文字时,我都替盛洪义着急:“至于吗?摊个煎饼难道比登天还难?三个哥哥都学会了,可是盛洪义就是学不会,宁肯吃煮地瓜,宁肯和父亲一起,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等着嫂子们来轮班帮忙。”当然,盛洪义在鏊子旁的暴跳也是对命运的愤懑,对母亲过早去世的抗议,也证明着他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
被摊煎饼的湿柴火烫鏊子整得暴跳的盛洪义,经过北上中央美术学院和南下中国美术学院的多次造化,南北画风交融,书法功力扎实,使盛洪义的书画,变法极为叱咤,真的像在滚烫的黑鏊子上跳着挥舞笔墨。这风格让许多人说盛洪义很狂,或许吧,不狂不放不人生,何况这种没吃过多少母亲乳汁的娃儿。
“为儿子找媳妇是我父亲最要紧的头等大事。俺爹找儿媳的标准,不识字没文化不要紧,但首先要身体壮,那五大三粗型的‘识字班’以及能担、能推、能干农活的是父亲最看重的。我当兵前父亲经常向我唠叨:‘你看看王家的大闺女长得高不说,还又白又胖,一定是个干农活的好手;你再瞧瞧吕家的闺女真厉害,一担就能挑上百斤。’其实,我心里透亮,俺爹这是又馋儿媳妇了,是在向我敲边鼓。可,我曾心仪过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同学。父亲得知后向我直摇头,并且严重地向我声明:‘那个可不中啊!她可干不了农活。’”(《父爱如山》)
盛洪义的妻子李玉萍肯定不是“干不了农活”那样的,玉萍长得很美,聪慧贤良,他们相濡以沫,度过那样的困顿日子:“在张安新村租了两间农房……这两间农房,不仅潮湿还漏雨。到了雨季外边下大雨,屋里漏小雨。”(《乔迁》)
毫无疑问的是,盛洪义因为有了李玉萍,才让许多的困顿日子甘之如饴,充满希望。“我游学于坐落在美丽江南西湖上的中国美术学院,而妻也随我进了美院书法专业进修,这使她对书法有了系统的研究,在书写上也有了更大的提高。如今有很多书画界的朋友都说,李玉萍的字比我写得好,每听到这样的赞誉,我心里就感到很美……”(《笔墨缘》)
“绕着曲径通幽的小路,我一路寻着花香。那一对花蝴蝶儿扇着美丽的翅膀;一群小蜜蜂伴着小曲友好地为我引着路……走着走着,我就看到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花牡丹正高兴地向我招手,我似乎还听到了牡丹花在说:‘盛洪义,你快过来给我们画个像吧。’我问花蝴蝶儿:‘牡丹花是怎么知道我要来的呢?’花蝴蝶附在我耳边悄声说:‘可能是小蜜蜂弟弟在采蜜时,为了讨好牡丹花姐姐,而提前透露了你要来为她们画像的风声吧。’听了花蝴蝶儿的小报告,我偷偷地笑了。”(《花开牡丹动泉城》)
读着盛洪义的散文中这些童心未泯的章节,深深感受到这些文学作品是他的人生和创作道路的一颗颗结晶。他的辞藻是泥土味的,是韭菜香的,蝶舞花唱,无复杂旋律。他的意境是不着过多色彩的山水、人物和花鸟画。不是伟大,不是罕见,不是轰轰烈烈,他行走在简单的人文和自然当中,领略历史、人生的欢乐与沧桑。
他即使写很痛苦之处,也仍然充满幸福感,充满对父母、亲人与社会的感激、感恩之情。而且,他会隆重地回报——报答父母,报答朋友,报答社会。
□苗长水
艺术家简介
盛洪义,1963年6月生于山东莒县。现为山东画院高级画师、山东省美术家协会第六、七届理事、山东省美协山水画艺委会委员、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第十、十一、十二届政协委员。曾被山东省美协和美术报社列为山东中国画百家。出版有个人专著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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