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在人生的历程上，一个人未走到殊途裂帛处，是体会不到那种苦涩与凌烈，感受不到那份沧海汉篦的孤勇与挣扎。阎君因刘坤开仓盗粮一事，隐瞒不报，民愤极大，毁了自己的前途，回到了生产队，一个人也变得十分暴戾，在家时常打儿骂妻去泄愤心中的不快。
虎崽年小，但十分懂事，他整天在父亲打骂母亲，折磨自己的煎熬中学会了坚强，虽然常常困扰在泪痕未干又添新珠的非人日子里，已是习以为常，只有默默地忍受，希望总有一天能改变他母子俩这样痛苦的生活。
贞贞日夜操劳已是面黄肌廋，虎崽见母亲这般，心里隐隐作痛，家中的杂活他无奈地承担下来，贞贞感到无比欣慰。
一九六七年，〈时年腊月二十八〉，又是一个漫天飞雪的深冬，洪亭村十几户人家都忙着清扫房前屋后的杂物，迎接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
辛勤一年的人们此时正半带悦色排在生产队的仓库前，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挑着稻谷，领着拾元、伍元、貮元、壹元等角分不一的人民币往家里奔走。可他们之中有面带喜悦的，也有愁眉苦脸的。
在当时的楚南，这样的景象不足为奇。
贞贞拿着领回的十几元钱坐在床上，望着面黄肌瘦的儿子，泪水打湿了衣服。此时的虎崽脸上昔日那活泼可爱的样儿已荡然无存，无情的病已折磨他很久，死神是否也向他招手。
阎君走进房里，看到满面泪水的妻子，板着面孔嚷道：“人还没死，你哭什么哭。”
“儿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枉为人父。”贞贞从床上站了起来。
“有什么病，是他命薄。反正人是要死的，早死一天少一点痛苦，给活着的人多一点安宁。”阎君甩下这习话转身出了房门。
如此的言语似一把尖刀扎进贞贞的心窝，她万万没有想到世上竟有这般灭绝人性的父亲，愿自己的儿子早死。上天啊，你是不是瞎了眼。
毕竟母子血肉相连，贞贞也顾不得多想，尽管新年在即，抱着儿子泪如泉涌地出了小木屋，直奔乡卫生所。
……
春节过后，虎崽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贞贞急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整天窜个不停，想方设法筹钱为儿子解脱病魔的痛苦。
元宵节后的头一天，太阳刚刚从云端里爬出来，贞贞在外干活回到房中，用手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脸“虎崽，妈去外婆家借钱，下午回来，你不要乱走。”
虎崽微笑着“妈，你去吧，我在家里睡觉。”
贞贞望着躺在床上的儿子，泪水一下打湿了脸，转身出了房门，就直奔娘家。
从阎家去她娘家有二十多里山路，路陡地滑，又是煤矿开采地，至少要走三个多小时，可怜天下慈母心啊。
……
中午过后，阎君吃过饭坐在大门口，手上捏着一支香烟，摇头晃脑地哼着小调：
正月里来探小妹是元宵
我见那个小妹子长得这样妙
抬头看见你呀
知道不知道……
歌声吵醒了睡梦中的虎崽，于是他翻下床，在房里哭喊着”妈妈……妈妈……”
尽管儿子在房里怎样哭喊，阎君仍在哼着他的小调。
虎崽起床走到门边用手拉门，可外面反扣着，加上巳是午后饥饿难奈，坐在地上哭得更加伤心。
哭声肝肠欲裂。
邻居们听到虎崽的哭声，不约而同地来到阎家门口，当他们看到阎君坐在大门边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只好各自回家。
虎崽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时邻居大山走到阎君面前说：“你是聋子啊，儿子哭成这样不闻不问，难道非要世人遣责你枉为人父吗？”
“我不在意别人对我怎么说，反正也封不了他们的嘴巴，如果你同情他，就收养做儿子，我千恩万谢。”阎君大发雷霆。
大山讨个没趣，也只好无声地走了。
阎君怒气冲冲地打开房门，对着儿子就是一巴掌“你这个哭丧星，家里没死人就哭哭啼啼，给我滚。”
巴掌煽在虎崽的脸上，显出了父亲的五个手指印，然而他捂着脸一声不吭地离开房间，直接走出了村子。
“哒……哒哒……”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吓得正在公路边的虎崽惊魂不定，不知不觉“扑通”一声，掉进公路边的小河里。
“哎呀……”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几个中年妇女惊讶地站起来，只见虎崽在水里拼命地挣扎。此情此景，她们也毫不犹豫地卷起裤管下河把虎崽抱了出来。河水虽然不深，但有些冰凉，冻得虎崽直打哆嗦。
“怎么办？”几个妇人目望着脸色难看的虎崽，焦急万分地样子“送到他家里去。”
刚走进村口，迎面踫上了贞贞。
“范妹子，你儿子掉河里了。”
贞贞从那妇人怀里抱过湿淋淋的虎崽，脱下儿子的湿衣，用自己的外衣裹着他，就直奔区卫生院。
人活着真的成为一个负担，一种浪费，一项痛苦吗？那么这痛苦不是自身根源，主要在于外界的方方面面……
没有残酷的现实，根本就不会有人生的悲哀。
一九六九年秋，虎崽即将进入他人生新的旅程，走进了学校大门。
书是人的良师益友，书是在黑暗中的明灯；书能开启人的智慧大门，是文化知识的载体。
入学后，因家庭的各方面影响，虽然是上学，可他却没有领到新书，由之使他养就了孤僻的性格，很少与同学交往，加上自己衣不遮体，师生们也冷眼相看。但他不在乎这一切，立志用心学习去达到内心的平衡。
不知是命运的作弄，还是上天的无眼，灾难和不幸偏偏总缠着弱不经风的虎崽。
在校，师生冷眼以对，在家，父亲打骂相待。一个六岁多的儿子，他每天天打亮就去放牛割猪草，下午放学又要上山砍柴，过着旧社会奴隶般的生活。
一天，虎崽因在学校搞劳动扭伤了脚，回家后反被父亲大骂：“断脚断手回来干什么，我养不起你这只收帐鬼。”
虎崽望着身边凶巴巴的父亲，一声不吭地从柴角里拿起柴刀，眼含泪水地出了家门，一拐一拐地向后山走去。爬上山坡，已是有气无力，肚子又饥饿难奈，加之腿也越来越疼，只好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枫木树枝发呆。
过了一阵，也许饿得更加难受，不由从地上爬了起来，砍了一根棍子，只得拄着棍子下山去河边抓鱼虾充饥……
天色渐晚，夜幕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洪亭村，虎崽坐在小河边，目望着淌流的河水，月色沁凉，夜风冷寒，水波笑逐颜开地荡着波纹，带着几分的嘲讽望着虎崽。
这时，贞贞沿着河边喊道：“虎崽，你在哪里？妈找你回家。”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河岸。
虎崽听到母亲的声音，从地上站了起来“妈妈，我在这里。”
贞贞听到儿子的回音，循声走到他身边：“傻儿子，这么晚了不回家呀，把妈都急坏了。”
“怕爸爸打我。”虎崽依在母亲怀里，泪水如春雨般飘落。
虎崽的眼泪如硫酸似地烧着贞贞的心，她紧紧地抱着儿子，泪水也夺眶而出。
“都怪母子俩命不好。”
虎崽用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妈妈莫哭，我跟你回家。”
贞贞拉着儿子的手，母子俩慢步地走在回家的河堤上，淌流的河水如一面清澈透明的照镜，直把天上那盘在云端里的阴缺冷月映在里面，并不时地眨着眼睛，望着他母子俩回家的背影……
夜深人静，辛劳一天的人们早已不约而同地进入了梦乡。
阎家的木屋依然闪亮着昏暗的灯光。
虎崽躺在床上，贞贞端着一碗米饭坐在床边，对着儿子说：“傻儿子，一天没吃东西，起来吃点吧。”
“妈妈，我不饿，你吃吧。”虎崽望着母亲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也知道母亲端着的饭是自己没吃留给他的。
贞贞把饭放在儿子手中，轻轻地说：“快点吃吧，吃了好睡觉。”
虎崽端着碗，望着母亲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
饭还没到嘴边，阎君冲进房里大声嚷道：“不做事，还想呷饭，哭鬼头呷娘娘。”
阎君这一怒骂，虎崽只好把饭碗放到床边的小凳子上，便无声地躺着。
“虎崽年龄小，不懂事，再者脚都伤成那样了，根本做不了事，我们做父母的应该关爱儿女，这样大吵大闹，影响邻居休息，人家也会说闲话。”贞贞劝说着丈夫。
阎君推开妻子，怒气冲天地走到床前。
“好，他年龄小，不懂事，今晚我要他懂事。”
贞贞伏在床上，阎君一手扯开妻子，三下五除二地把虎崽从床上拖到地上，拉到堂屋里的楼梯边，然后找到一根铜线，扎着儿子的手脚。
虎崽无力反抗，只好任父亲宰割。
丧失人性的阎君把儿子吊在木梯上，并用竹枝使劲地抽打，痛得年幼的虎崽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妈妈……”
贞贞夺过丈夫手上的竹枝，岂料，阎君揪着妻子的头发使劲地把她按在地上，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她鼻青眼肿，遍体鳞伤，无反搏之力。
此时此刻，虎崽也昏了过去，可阎君仍不放手，从床上抽出一捆稻草放在木梯下，接着划燃火柴梗，稻草慢慢地燃烧起来。随着烟火的上升，虎崽在剧痛下苏醒过来，阎君便从水缸里打了一盆冷水，泼在儿子身上，稻草火也因此熄灭，他转身进了睡房。
贞贞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好不容易爬到大门边，打开大门，使劲地对外面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凄呛的呼救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惊醒了熟睡的邻居。
没多久，邻居们却陆续地来到阎家，把梯子上奄奄一息的虎崽解救下来。
夜，尽管静得冷寂，可阎家木屋里已如沸水……
三
时间改变了很多事物，但无法改变虎崽悲惨的遭遇。
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的人生道路越来越坎坷，因此，不幸的遭遇如云彩般地追逐着他。
这是一个盛夏的黄昏，虎崽坐在灶边泪眼汪汪，他无法再忍受饥饿的煎熬，用手捧着灶里的冷灰渣往嘴里塞，他的模样就象一个冥界的小鬼，让人看到惊魂不定。
此情此景，被邻居一位老妇人路过而发现，不由起了怜悯之心，于是回家盛了一碗白米饭递给虎崽。（那年月能吃上一碗白米饭是件多么好的事）亲切地说：“虎崽，饿了吃灰渣会生病的，吃了奶奶这碗饭。”
老妇人用手指勾出虎崽嘴里的灰渣，满是皱纹的脸也挂着泪珠。
“奶奶，你干嘛哭啦？”虎崽用手抹着老妇人脸上的泪水。
“你妈妈去哪了？”
虎崽眨着眼睛说：“去外婆家了。”
“你爸爸呢？”
虎崽连连摇头，望着慈祥的老妇人微微一笑，接着依在她怀里。
“虎崽乖，先吃饭，等会奶奶要回家做事。”老妇人坐在板凳上。
饥饿难奈的虎崽三扒二咽地把饭吃光，拿着空碗递给老妇人“奶奶长寿！”
☆ 作者简介：
陈湘斐：湖南新宁县人，汉族，笔名寒露，网名仗笔天涯，天生偏爱文学，获全国《现代好诗词》2018评选大赛三等奖，荣登2019年中华文化形象大使、《文学与艺术》签约作家，《中外华语作家》文学院士，获2019年全国首届“木兰杯”诗词大赛最美诗人奖，作品入选《2018年诗歌年鉴》，《中华当代诗典》，《中国2019—2020诗歌双年选》，《中国汉语诗歌典藏》珍藏版，获2020年中国文坛十佳作家（诗人）桂冠，2022年二十一世纪文学骑士勋章，北京汉墨书画院院士，一腔热血敢怒天地言世象，半生情怀不惧风雨写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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