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河(小说)简介:周长生,笔名天恩,1956年生于西安,1975年在西安郊区下乡插队,1979年回城工作。出身于工人家庭,自幼爱好文学,发表过一些文章、诗歌、散文和小说。曾在《西部教育导刊》,《西安商报——社会周刊》工作过。历经生活风雨,见证时代大变革,目睹祖国从贫穷走向繁荣强盛! 古河(小说)
作者:天恩
一
康德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走出大森林,来到一条古河边的。是不是真是条古河,他开始也没在意,只觉得河岸上一片荒凉和凄惨,古里怪气的石头到处都是,参差不一,坐卧起伏,巉岩突兀;凶悍的鹰隼在高空滑翔,凄厉的叫着;巨大的枯树横向躺着,有些埋在泥土里,有些则半裸着躯体,在河岸上斜刺刺伸向空中。一些草蛇吐着火信子,像花花绿绿会动的麻绳似的,“蹭蹭”地窜出,又“嘶嘶”地离去。但是这一切,目前对于康德来说都算不了什么,因为有了水,他脱险了,得救了! 这里是大山的脚下,原始森林和丘陵边沿,虽然,前进的道路又被这条大河阻隔住,河流的那边却是广袤的丘陵与平塬,是有人烟和盼望的 。顺着河流方向走,总有过去的地方,而且,有了水,就有生命和希望。康德兴奋地想欢呼大唱一番。他扬起双臂,张着干裂的嘴唇,只听得喉咙眼里“嗷”的一声,便哑火了。那声音像杀鸡样难听,而嗓子随之也像撕裂般疼痛起来。他已经有三天多时间没有喝到水啦,只靠了些野蘑菇和蛇肉蛇血充饥解渴。现在,他喜悦的向大河奔去,顾不上疲劳困顿,也顾不上腿脚的疼痛,拄着木棍,艰难的像个老头一瘸一拐地进入河滩地界。越过那些怪石树干,他找了一块相对平缓的地段停了下来,四周观察了一会,便下河去用水壶取了水,一屁股坐在那里“咕咚咕咚”猛喝起水来。 二
康德歇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他几天没睡好觉,困得两双眼皮直打架,脑子还算清醒,抬头见日光照着正影,已是午时,他困得不行,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去睡一觉。河边风大,他靠河岸往上攀了攀,寻得一块背北面南的巨石,放下背包,又捡了些树枝木棒,围在了四周,便穿上他仅有的一件防寒服,抱着双臂,靠着树枝睡着了。
康德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再有四天就要高考了。他父母都是老牌大学生,母亲在某大城市担任中学教师,父亲是某大学哲学和历史系教授。康德的父亲康明常常和儿子探讨历史哲学问题,对中外哲学都很精通。中国古代三大哲学儒家、道家、墨家,对他来说那是如履平地,如数家珍。对于西欧古典哲学,现代哲学更是津津乐道。什么泰勒斯,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柏拉图呀,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康德,休膜,伏尔泰,卢梭,黑格尔,尼采等等,没有哪个理论体系或人物是他不懂不知的。他给儿子起名叫‘康德’,还曾被妻子取笑过一番呢。
那时,生过孩子才三天的妻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儿子甜甜的小脸蛋,问他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康明毫不犹豫的说:“就叫康德,这名子响亮,又有涵养!”妻子咯咯笑了起来,嘴一撇说:“你啊,三句离不开本行。当个哲学教授,平时说那些学究话也就罢了,有了儿子,怎么就敢取名‘康德’?……!你是姓康,如果你姓‘黑’,那么是不是该叫‘黑格尔’了?”
说的康明哈哈笑了,康明挺胸昂头,神气十足的对老婆说,“你真以为我不敢吗?我要是姓‘黑’,就给他起名‘黑格尔’,有何不可,有何不敢?名字只是一种符号,是要让人叫的吗,有意义就行。名人的名字有特点,又好记好叫,响当当的,而且,还能启迪鞭策孩子将来成大器呢!……”妻子捂着嘴直笑他是个哲学迷,说孩子长大成不成器,和名字有什么关系?康明却不以为然的和妻子争论了一番。 上高中时,要分文理科班,为上那个班,全家三口争论得不亦乐乎,车说车的道,马说马旳步。儿子爱好数理化,想上理工科,将来搞科研报效国家。老子坚持让儿子学文科,将来考大学上中文系,学哲学、历史和文学,当学者,传承老宗留下的文化宝藏。母亲保持中立态度,说学什么都行,只要孩子快乐成长,将来干什么工作都行。
儿子康德理由充足,他抬起胳膊挥手说:“我想上理科,将来研究光学,去突破一个科学极限。大家都知道,光速是每秒钟三十万公里,现在世界还没有一种物质的速度比光速还快。我们老师说过:‘如果世上有一种物质速度超过光速,比光速还快的话,那么一定能追上过往世代一切空间影像和信息,将会了解和追溯到任何一段历史时期实际状况,或是参与、亲临其境,或是观摩,像看电影一样。’根据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和狭义相对论,这种可能是存在的。我想,将来如果能做出一台时光加速器,制造出时光飞船,人们便可以像电光似的进入时光隧道,到达他想要去的任何时代空间。”康德兴致勃勃,眉飞色舞,仿佛已经拿到达摩克利斯剑似的站在了世界顶端。
康明听罢前仰后合,几乎能喷饭了,他笑歪了嘴,指着儿子说:“真是个天才!儿子啊,你这想法太绝妙了。可是,也太离谱!你可知道,这要比登天还难。登天,尚有火箭,宇宙飞船。超越时光,你凭什么呢?也许等你老得只剩下两颗牙时,时空加速器的轮子还没见个影子呢!别人可能都从月球或火星上来回旅行不知多少次了。他们和你同岁,却比你年轻一半还多。”说罢,康明坏笑的点指着他,取笑儿子幼稚,仍然坚持他的文科‘好处意义’。羽毛未丰的康德终究没能扭过知识丰富,口才流利,意志坚定,眼光远大的老子,被“乖乖”“统战”到“同一”中,去继承老子的‘事业’。
自从高中分班后,父子两便‘更贴近’,他们有了更多‘共同语言’。康明一有时间就给儿子灌输历史、哲学。历史到还可以,从三皇五帝,一直讲到明清正史,儿子康德也像听故事,煞有兴致,外国历史也颇感新奇,世界各大文明兴衰存亡,有什么成就或影响,及每个国度地理位置大致方位,生产什么,有何文化遗迹,旅游胜地,以及它们的河流、航运,他都感兴趣。儿子这些特点,博得了老子大大赞誉,而且,老康明还发现儿子的兴趣还拓展到天文、军事。现在哪个国家有什么样的新型战斗机,什么样的导弹反导弹,国际战略布局是怎么样?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和它的综合国力强弱关系,某个国家政权人物的内幕矛盾及困境。老康知道,儿子知识和兴趣的“拔高”,有点超出他的意料,会不会旁枝逸出,斜么茬来个顶天立地?那可就出轨了呀!这该如何是好?打岔掐头?掐了斜长的棉花头,棉花才能长好,结出好果实来。儿子的哲学并没学好,政治、军事这方面却极其发达。老康实在不知是该批评还是该表扬儿子,思考再三,还是严肃指出了这个问题。儿子先是默不吭声,不理不睬,之后就直截了当反驳起来,说得又是头头有道,把搞了一辈子哲学,研究伦理思辨的专家说得眼睛一白一愣地,口拙词穷木讷起来。
临到高考前一个星期,康德却告诉父母,说他已经复习好了,不用再看书,他要出去和同学旅游玩上几天,轻松一下,换换脑子。康德父母都是文化人士,不主张死读书,见他说得有理,也知道他那点“歪才”德性,便同意他出去。但是只准三天,三天后必须回来。但是今天已是第四天了,他还被阻隔在这荒凉的古河之上睡大觉呢。
三
七月初的广大平原已经过了如火如荼的麦收季节,土地上开始冒出嫩绿的玉米苗子,大地与空中正蒸腾弥漫着狂烈的热气。在多云而且有风的山里,正午的温度却还如春天般温暖平和。康德先是靠在柴草上想打个盹,后来就蜷曲着腿睡了过去,再后来两腿伸直平躺在那里,呼呼打着鼾声睡得香极了,就像睡在自家席梦思软床上一样舒坦、过瘾。他云里雾里的做着梦,几天的困倦一起集中袭扰在身上。 康德今年整十八岁,长得白皙洁净,瘦长脸,鼻子有点过高,眉骨也有些外凸,就显得眼窝微微凹陷,有同学曾开玩笑说他像个外国人。他身材硕长,还是个高中生,个头就长到了一米八六。好在从小爱好体育,坚持长跑,游泳,打篮球,所以,身板灵活,协调,一点也不显得单调文弱。
他是三天前和几个同学分手的,第一天他们共同欣赏了好些景点,游历了山川风光。第二天同学们都想去南山头一座古道观里去看看,到那里得用半天时间。听说那儿风景独特,道观里老道的卦象算得极准,大家都想去问问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唯独康德对此嗤之以鼻,她对自己信心满满,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里。他相中了原始森林的探险,大家却都不愿意去,怕有危险,也不同意他去。他便玩了一个小计谋,说自己哪也不去,就在刚才路过的山间溪水潭里钓鱼,明天中午大家在这里碰头,然后再一起到别处去。
同学们走后,他一下蹦了起来,“这回可自由了!”他收了鱼竿,拉开拉链,塞回背包。这鱼竿只有尺把长,可以伸缩,像一只笛子。他轻快的顺着一条小路往森林里走去。他想去瞧瞧西双版纳的野生大象、麋鹿、长猿臂之类的动物。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遇上几只天真可爱的孔雀或赤颈鹤什么的。 当他兴致勃勃地进入原始森林后,沿着一条小路走去。他取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一把利刀,一边开路,一边前进。他砍下一根直溜溜的一米多长的树枝,作为拐杖,边走边拨拉着草丛,小心翼翼的走着。这根棍拿在手中,给他增加了不少勇气,它有三个用途:一是探路,二可防身,三能壮胆。尽管康德胆大,又有几次野营军训经验,懂得一些野外生活和应急常识,可是独自进入原始森探险,他还是第一次。 白天在森林里行走,处处只感到新奇可爱,各种鸟儿欢快的在树丛间飞来飞去,动听悦耳地鸣叫唱歌,无与伦比的美妙。太阳透过高大浓密的树丛间,把一速速掃除般光谱长长的探了进来。康德一路上不时遇上一些小动物,如松鼠、野鸡、灰兔、獾什么的,就是没有见到大型动物。走着走着,太阳就落山了,他还想前去碰碰运气。
又走了一段,天就黑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返不回去了,包里带着有吃的喝的,他索性选择好一块较空的地方,把周围的草清除干净。然后,点燃起一堆篝火,又在旁边两个树中间拴上布袋吊床,从背包里取出半只熏鸡,一瓶矿泉水,坐在火堆旁边烤边吃喝了起来。正吃的得劲,就见几只猕猴伸头探脑地围了过来,是面包和鸡的香味惹的麻烦。康德一见却高兴了起来,他摆摆手说:“过来,过来!你们也有份,孬好和我搭个伴。况且咱们远祖都是一个科的。”说着,把面包掰成了几份,给每个小猴都扔了一块,剩下的一点鸡肉骨头也都给了他们。小猴们活泼的跳来跳去,你争我抢,倒也毫不客气,大大方方领了自己分得的一份,眨巴着喜悦放光的眼,叽叽喳喳,不一会就吃完了。康德一笑,说:“蛮麻利的,再给你们分一个。好不好,看缘分;亲不亲,同科人。你们是我今天近距离接触到的动物,奖赏你们了。” 康德拉开包,掰着面包,每个猴又分给他们一份。这回,小猴们满意多了,也不怕康德了,个个围着他蹲坐着,只是面包太干,小猴子们吃得急,噎得直打嗝。康德哈哈大笑,指着猴子拍手说,“活该你们噎着,已经给了你们,吃那么快干嘛?”有些小侯也学着样儿拍起了手,那噎着的小猴子嘴里咕噜着什么,捂着喉咙转了几个圈。康德惊诧道:“我的妈呀,怎么你们打嗝也和人类一样?”便把喝剩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了那小猴子。那打嗝的小猴眨着眼,露出疑惑的眼光。康德示范着做了一个喝水的样子,那猴子立刻理解了。摇了摇瓶子,水在里边晃荡起来,他先是舔了舔瓶口,之后一仰脖便‘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别的小猴一见,不乐意了,纷纷上前来抢过瓶子,你喝一口,我喝一口,瞬时就把瓶里的水喝个精光。小猴们意犹未尽,围着火堆和康德转圈玩。康德心想,这是个不错的夜晚,有这么多可爱的猴们伴陪,我也够浪漫的啊!兴之所至,便从背包里取出口琴,攀上吊床,斜躺在上面吹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自创的一首《深夜我在森林里》的歌曲。小猴们见他上了吊床,有的也跟着攀爬到树上,有些或抓着绳索,或是蹲坐在地上着听他吹口琴,有些则在火堆旁玩耍。 半个小时后,康德渐渐觉得有点不对了,几个原先在他身边玩的猴子,竟然都悄悄溜了下去,重新上来的手里又都拿着东西。他定睛一看,哎呀,不得了了!那些小猴们拉开了他的背包,正在抢着里边吃的、喝的。面包、饼干、糖果和一些零食都被洗劫了,而另一半只熏鸡也已被撕扯得面目全非,所剩无几。小型的物件也未幸免,都被它们拿着玩来看去,兴趣高昂,却不知怎么玩。康德失望极了,自己刚才取口琴的时候,拉链没有拉好,又被小猴学会了方法。一个猴子拉开了拉链,见里面有好多东西,便一个个拿了出来。众猴们见状,便都围上来你一个,我一个,吃的喝的全抢了。两只猴子打不开瓶盖,直急得用嘴咬,有的还拿石头砸。尺把长的鱼竿被一个猴子拎着,当棍棒玩耍,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玩具,瞅来瞅去,怎么也弄不开它,索性随手扔在一边,又去包里寻觅更好的东西。两个猴在争夺康德的太阳帽,你戴戴,我戴戴;一个猴子拿着墨镜被另一只猴追着到处乱跑,它一手戴上墨镜,猛一回头,那另一只猴子吓了一跳,立马刹住闸,往后逃去。康德惊傻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一翻身跳下了吊床,先奔背包而去,轰开了调皮的小猴子,抢过背包,又上前拾起了鱼竿,眼见帽子被争夺的猴子们撕破,墨眼镜也断了一条腿,矿泉水被石头砸破,水流了一片,剩下的被小猴抢喝一空。康德检查包里剩余的东西,吃的喝的全完了,只有用具还在,另一些则还在小猴们手里。康德耐心地哄着索要,有的要来了,有些它们不给,你走过去,它就跑了。康德无奈的摇头道:“我好心招待你们,你们却把我打劫成了穷光蛋。看样,明天我得赶紧返回,不然,我也得像你们一样成为森林流亡者。”康德重新上了吊床,把背包枕在头下,不再理睬这些调皮捣蛋的精灵们了。小猴们也吃饱喝好了,个个蔫蔫的耷拉着头蹲在火堆旁,扔下所有拿走的东西,安静下来。它们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不时偷偷望向眼前这个好心的人类,夺了本不该属于它们的东西,好似都在愧疚不安。
康得在想他自己的心事。这次高考十有八九能过关,他有这个自信和把握,可是考完后,上哪所高校,选择什么专业,他和父亲各持己见,分歧较大,这也是烦人的问题。他想报军事大学,或是航空大学,父亲却一心想让他上清华或是北大,学哲学或政法。弄得康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思来想去就睡着了。有个猴子蜷缩在他旁边与他一起睡了。 半夜篝火燃尽了,小猴们就围着暖烘烘的灰烬安静的坐着。突然,一只小猴子惊叫了一声,群猴都跟着惊叫起来,陪康德睡觉的小猴突地跳了下去,群猴都边逃边着急的朝康德叫着。康德一骨碌惊醒,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慢慢朝他挪来,同时还带着笨重的喘息和一股浓重的骚臭味。借着树缝间透下的一缕月光,康德看清了那是一头雄性的大野猪,它的嘴巴极长,鬃毛倒竖,一对长长的獠牙外突着向上翘着,两只绿色的眼睛像黑夜里的鬼灵灯,后身却像个牛犊般健壮粗野。 康德吓得差点没有叫起来,他一动不敢再动,他知道,野猪是顶凶猛的家伙,虽然不会上树,但是光用嘴拱,碗口粗的树木几下就能拱倒。这野猪可能是奔了熏鸡残余的剩骨头来的,它在地上闻来嗅去,走到火堆旁,“嘎巴嘎巴”吃着掉在地上的鸡骨头,并没有发现树杈间吊床上的人。突然间它停住咀嚼,脖子上的鬃毛一下子竖的又直又高,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和身体都转了个方向,嘴里哼哼叫着,凶狠的瞪向前方。康德双手紧抓着绳索,哆哆嗦嗦,生怕自己掉下去,同时往野猪的前方看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差一点把他的尿都吓出来:对面分明也有一对绿色的眼睛,而且更亮更大些。“哎呀我的爷爷呀!怎么又来了一头野猪?如果两头合击自己,非得给牠们撕成肉片不可。”对面那双绿眼睛也越来越近,分明是直逼了上来,那气势分毫不差于先到的家伙。两头野猪能打起来吗?要真能打起来,自己或许有脱险的希望,千万别惊动让牠们 发现,他惊愕地屏住呼吸,紧紧抓住吊床。康德虽然吓得要命,脑筋却在飞速转着。 忽然,火堆旁的野猪一伏身猛吼一声冲上前去,对方也大叫着冲过来。两头猛兽瞬间撕咬在一起,互不相让。对过的那一头显然与先来的这一只截然不同,那是仰起脖子拖腔稍长的吼叫,这动物抬起前爪,一下就打在野猪脸上。野猪转了个圈,回过身低下头又一次冲向对方。那动物躲过前身,又一掌打在野猪头上,同时牠的后腰却被野猪抵住,痛得“嗷嗷”叫了几声,闪在一边。野猪也转着圈,“哼哼”的不进攻了。牠似乎给打蒙圈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两头动物对峙的站立着,直喘粗气,缓歇着。康德看清这后来的是只大黑熊,牠有雄壮的身子和柱子般的腿脚,厚实的熊掌像一块大铁饼,狠狠扇在野猪脸上。第一回合,野猪没占着上风,稍停片刻,野猪又发动了第二次进攻。两相撕咬在一起后,滚上滚下,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激烈。两兽团团紧逼,打得天昏地暗,风卷残云,树叶哗哗作响,纷纷飘落。有些树木都被撞断,康德栓吊床的树木有几次只是擦了个边,就把康德的吊床震得猛烈摇摆起来,他在上面荡着秋千,野兽在下面打着架。康德紧紧抓着吊床绳索,吓得魂都要飞到九霄云外。好一阵,黑熊好像是打败了仗,想撤退逃跑。野猪皮糙肉粗,又认死理,顽固到底,黑熊怎么也打不败牠,就想溜之大吉。那野猪却死缠不休,又蛮力十足,黑熊只能灰不溜秋逃向一边。野猪不肯放弃,紧追不舍。声音渐渐远了,一忽儿,又似乎要回来的样儿。
康德谢天谢地,他不敢再停留片刻,刚才几次都差点给震下来,得了这空,再不跑,谁知后来是个啥情况。他急忙拽下背包,拾起白木棍,也顾不得解下吊床,就往两头猛兽相反的方向飞跑逃逸去了。 他在黑暗恐怖的森林里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总之是实在跑不动才停下。康德扶着一棵大树,大口喘息着,好一阵,他才缓过气来。月亮完全沉落下去,四周黑的像坟地一般,厚重的黑暗包裹了天地,重重的大山像铁桶包裹了森林,伸手不见五指。一切想不到的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他不能也不敢往前再走一步。他突然想到可怕的死亡,眼前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充满了危险。他紧张地思考着怎么办?只有一条方法可行,那就是立刻上树,待到明天再说。天亮前是野兽最活跃的时刻,他需要保持头脑的清醒,不敢再乱闯乱行。如果明天能寻到返回的路,那最好。如果不能,他就得做最坏的打算,同森林与死亡作斗争了。生存是第一,好在他学过野外生存的一些常识和技能,靠了平时爱运动灵活,他没有费太大劲,就攀上了一棵大树。他不停地往树冠上爬去,足有十几米高才停下。他骑在一股粗壮牢固的树杈上,用包里栓吊床剩余的绳索做了一个套拴在腰间,绕着树主干缚绑住自己。他怕自己一时睡着掉下去。就这样,凶险的一夜过去了。 然而,第二天康德并没有寻到返回的路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该往哪儿走?这一天他像只苍蝇到处乱撞,在没有路的森林里钻来窜去,又是阴天,没有太阳的指引,他不能辨别方向,便使用刀具砍下一根树木,借树木年轮阴阳面分出了方向。他往北面走了一整天,翻过几座山头,依然没有走出森林。当然这一天他收获也不小,先是看见了梅花鹿,接着在山岗上又遥遥的看见了下面大象群,后来还看见孔雀和别的动物。只是没有吃的喝的,肚子里“咕咕”直叫,他只能在树下找一些蘑菇,在森林里找点野果充饥解渴。又到了晚上,他只能上树艰难的再次度过了一夜。但是,树上也并不平安,他不敢实睡,不说那些会爬的动物,光是蛇类,就让他一次次心惊肉跳,神经时时紧绷着,睡觉也得半睁着眼,耳朵丝毫不敢偷懒。那把刀具和棍棒从来就不敢离手。好在,第四天中午他终于摸出了森林,现在森林已抛在身后,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好好睡上一觉,这比什么都重要! 四
康德回到了他住的城市,回到了温馨可爱的社区花园。就见妈妈在自家阳台晾晒衣服。康德喊了一声,妈妈抬头往楼下看着,立刻惊喜地叫到:“儿子,你可回来了!妈妈还以为你丢了,再也不回来了。”说着就哭了。康德刚要说话,只见爸爸黑着脸站在阳台上望向他。
“你说出去三天就回来,看看,现在几天了?”
几名一起出游的同学也都露出头趴在那里。
“康德,不是我们来告状,你妈妈打电话要我们来的。”
“你怎么不讲信用?我们找了你好几天!”
“你跑哪去了,康德?你欺骗了我们。”
康德一下子红了脸,想躲又躲不开,大家都拿眼瞪着他,很是生气。
忽然,他们那些眼睛怎么都变成绿色,渐渐就连身形也开始变化,一忽儿就变成了各种动物,全都是些豺狼虎豹幻化而成,现在全都变回了原貌,连父母也都是一对花豹子幻化而成的,城市和房屋一瞬间全都消失。一群凶恶的眼睛向他逼近,康德回转身,飞起他那大长腿就跑,一群绿色的眼在后面紧追不舍。多亏康德平时坚持长跑,有坚实的功底,他在森林间跳跃奔腾,奔跑如飞,一直把牠们甩在身后。前方突然出现一条悬崖深涧挡住去路,那沟壑宽有五六米远,深度却一望不见底。康德停住脚,犹豫了片刻,眼见那些猛兽们追了上来,康德豁出去了,后退几步,加快脚步腾空而起,一下跨越了过去。那群才狼虎豹们大眼瞪小眼,“嗷嗷”叫着,谁也不敢向前一步,牠们怏怏地掉转头走了。康德胜利了!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他下了山,那儿是草原,是游牧部落生存的地方。他很渴,也很饿,那里的部落首领招待了他。吃过饭,他出去散步,外边在训练士兵,在这里,古代的标枪、长矛,弓箭,长短剑一样不少,还有盾牌,身体护甲。日耳曼的长枪叫永恒之枪,伸缩的铁锤叫雷神之锤,还有护脸的铁面甲。“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已经过时了的冷兵器时代武器,现代战争是用不着这些的呀?”正想着,一阵悠扬洪亮的牛角号吹响了。 一个士兵递给他一把长矛,让他与另一个士兵对阵试练。康德一愣,自己只在电影上见过这些东西,从来还没有摸过兵器呢。可情势紧迫,语言又不通,不由分说,他便被人扶上了马。我的个爷,那长矛沉甸甸,怎么使啊?他在学校只玩过标枪,这物件模样虽然与标枪相近,可绝不是体育锻炼玩的,用途迥异啊!怎么办?康德心一横,管他呢,既然一直在凶险中度过,现在又箭在弦上,姑且什么也别考虑,照着刚才看到别人练兵的架势招数,学着比划就是,先应付过这一关再说。
对方穿着铁盔铁甲,而自己则是一身布衣,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吧?在这节骨眼上,康德也只得硬着头皮策马迎上。只见那士兵一身金属闪光,飞马过来,一杆长矛枪直捣康德心窝而来。康德一阵心惊肉跳,忙侧身用长矛一挡,只听“嘡”地一声,他手中的铁矛差点没飞出去。自铁器碰撞后,第二回合,康德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竟先带马朝那人冲去。他自小看过杨家将岳家兵驰骋疆场的小人书或影视画面,那英勇无畏,那激烈搏击的一招一式,就已深深印在脑海。他上翻下舞,铁矛似乎也比刚才轻了许多,就像运动会上拿着标枪似的,也能玩耍几下花样,也能上下飞舞,游刃有余。他心中一喜,竟得意地虚晃一枪,重重刺在那士兵腋下。那士兵叫了一声,翻身坠马,康德获胜。全场一片欢呼,一个将军装束的人走了过来,问他愿不愿意加入他们的部队,他们就要去攻打罗马和希腊。 “什么,什么?去攻罗马和希腊?是古罗马古希腊吗?”康德眼睛直泛白。
“现在是公元375年吗?”
“是的,”那将军说,“你既然来到日耳曼的地界,这个时代,每一个年轻人都该该尽守兵役的义务。”将军严肃庄重地对他说。
康德直眨着眼睛,“这怎么可能?古希腊不是早已在……”我难道进入了时光隧道?……是那条沟壑?怪道我跳过去的时候,就像飞过去一样轻松呢?同时还有一道极亮的闪光划过。对了,难怪那些野兽们在枉然大叫呢!牠们远比人类要跳跃的远,可这是时空隧道,兽类是能感知到的,牠们不敢跨越。康德内心暗暗地想着。
在康德还在犹豫思考的当儿,那将军已命士兵给他穿戴上了全新的盔甲,而康德此时内心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体力到精神都仿佛增强了十倍。“我要真正的加入野蛮的北方日尔曼游牧民族军队吗?去攻打世界上最辉煌的古罗马或是古希腊艺术殿堂,去亲手毁灭那两个古文明地区吗?可是这已是历史了,是既定的天数。虽然古希腊是被马其顿所灭,我从2000年后的教科书里已经读过它们。现在亲历一次,那将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康德在加入的部队训练了半个月就开始西征了。他们彪悍、强蛮、粗野,一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无坚不摧。康德体会了一个古代战士的强悍,英勇无畏的荣耀。当日尔漫沉重的铁蹄雪踏了古罗马,那些壁画,雕像以及建筑在烈火中毁灭。雅典的雅典娜神庙倒塌了;角斗场和奥林匹克运动场焚毁了。无数精美的艺术品一瞬间成了瓦砾,成千上万的世界经典著作成了灰烬。康德真是痛心疾首,他无力阻挡这种历史浩劫,他哭的像个泪人儿,眼见着他父亲崇拜的哲学大师,艺术大师,雕刻、绘画大师,一个个的上了断头台,他却救不了他们,好像自己就是罪恶的同谋者。康德在2000年后的世界历史书上读过这一章,他是无力回天的。他只能远远的叹息这高度发达的古罗马、古希腊文明一时间就要被落后蛮愚的北方游牧民族所毁灭,他们没有强大的抵抗力来拯救自己,这怨谁呢?只发展文明、文化,忽略了武装,国防、战争的危险性,一切只能是历史的既定和遗憾罢了。 那低沉悠长的号角又在吹响了,部队集合了,又要往新的战场上去。康德想要退出这场愚蛮残忍的杀戮和毁灭,不愿再多看他们一眼,想立马来到时光隧道的来处,跳过悬崖,返回两千年后二十一世纪。他偷偷藏起来,躲在一块儿巨石后,避开士官的眼睛,等他们走后自己再出来,可是有人似乎发现了他,不时偷偷在他脑后挠一把,又藏了起来。他想肯定是那将军发现了他的行为,让一个士兵来寻他,这士兵却和他玩儿起了捉猫咪。后来玩的越来越厉害了,弄得康德脖子骚痒的难以支撑,难以承受,心里直发火,他偷偷抽出宝剑,一翻身刺向那后边的士兵,心想我得赶快脱离你们。 睁眼儿一看,只见两只小松鼠正在自己身边玩的开心,见康德醒来,叽叽妞妞叫着,吓得往树干的树洞跑去。康德揉了揉眼,这才明白,原来是南柯一梦!这一觉睡得好香啊,可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梦还历历在目,清晰的影像,就像刚才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康德伸了个懒腰,坐了下来,又细细的回味了一回梦中的事情,他觉得非常奇怪,自己又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它们怎么就进入梦境中了,是不是真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存在,他还想再回忆下去,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他脑子一时糊涂了,转不过弯儿了。 他重新站立起来,抬脸见天边的红霞,像鸡血似的泼洒在空中,夕阳把原始森林的上空和古河道畔金碧辉煌的涂抹了一遍,展示出它的无限亮丽和魅力,随意挥洒着艺术的笔触,美得无与伦比。在流动的快感和色彩富丽的变化中神奇莫测,远古的幻像和古河的苍茫浑然一体,分不清楚哪是哪一出,哪个是最真实的。 五
康德知道他目前面对的主要问题是:第一,虽然走出原始森林,有了生的希望,但河水太宽太深,过不去,即便过去也是草岗和沟壑,还看不见人烟。还需顺河再寻出路。第二,天已太晚,今天是走不成了,他太疲劳了,整整睡了一下午,现在,他得赶紧搭好窝棚准备过夜。第三,必须在搭好窝棚后寻找一些食物,不管什么,只要没有毒,能充饥就行。他肚里叽里咕噜,叫个不停,他只喝了点水,饿的浑身没一点儿劲儿。刚才猛站起来时,眼前直冒金星,他扶着大石站了好一会儿。窝棚就依着大石头,很快就搭建起来了。再回到森林里寻找食物,他却犯了难,只有一些不太好的蘑菇,别的什么也没有找到。森林浅处尽是些杂木,杂木,荒草和干巴巴的土地,连蘑菇都少得可怜。只有蛇类可以食用,可是,他本来最厌恶蛇,喝那蛇血他直想呕吐。康德转了一大圈儿,眼见天快黑下来,只抱了一捆干柴回到窝棚,扔下树枝。他无力的一屁股坐在一块圆柱形石条上,望着黄昏中苍茫的天空,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凄凉悲壮的感觉,他想现在就这点吃的,自己怕要饿死在这里了。虽说已闯过了种种险境,但又有何用?还不是一样要死去,康德悲观到了极点,他后悔自己的莽撞了,他此时多么想家,想父母啊,在家里他是要月亮有月亮,要星星有星星,啥好吃吃啥,啥好玩玩啥,尽耍尽用。现在呢,他感到自己快要饿晕过去,此时就连大街上的乞丐都不如,都比不上了,哪怕有一块儿剩馍头头,都能让他感到馨香无比。可是这显然是妄想,荒凉的石头堆里就更不用说了。这下面的河水,河水?康德巡视的眼光瞬时明亮了起来,活跃起来,喜悦起来,怎么把这条河忘了呢?有水就有鱼啊,自己包里不是还带着钓鱼竿儿呢,真傻,他重重的拍着自己的脑门儿跳将起来,精神气一下提起来,有了力量。只几秒钟他就背上背包,又抱了一堆柴火。他要马上在河水里试试运气了。 康德一口气跑到河边儿,选择了一块儿较好的地形,扔下柴火,快速取出钓鱼杆儿,栓好了钓线,挂上吊耳就抛下去,试着浮漂的深浅。这里流水较缓,是个回水湾,前面有几块大石阻挡了水流,激流蜿蜒曲折的从稍远处奔泄了过去。玛瑙色的天边投下了最后一片光亮,把幽凉的河水映射的光怪陆离,神秘莫测。铅坠儿还没沉下去,就有东西拉着浮漂跑。康德一喜,忙抖手上提。一条二三两重银白色的鱼在空中扭动着身体,被康特伸手接住。康德边摘鱼钩,边乐的直张嘴。口里还念念有词地叨叨着。
“啊,谢谢你了,朋友,我第一个见面礼。好大的白条鱼呀!想不到这种野杂鱼也能长这么大,看样,我能好好美餐一顿了。” 接着他试好了鱼漂,先是七星横珠票,光线越来越暗了,他使劲儿睁眼的眼睛都看不大清楚。便又换上夜光立漂。鱼儿都不大。三两半斤的,但上鱼很快,什么鱼都有:鲫鱼、白条,嘎子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一会儿的功夫,就钓上了七八条鱼。康德肚子里直打架,翻腾着饥饿的姑姑叫着。他忙扔下的鱼杆,先剖开一条鱼洗好,生着便大口吃了起来,也顾不得鱼腥味。吃完一条鱼,心里不那么慌了。他便在河边架起了一堆火,拿出刀子,十分急切的开膛破肚,清理干净洗好。又从包里翻出一瓶惨了盐的五香粉和孜然粉,散在鱼身上、肚里,用几根树棍插在鱼嘴里,两手翻转着在火焰上熏烤。烤鱼冒着热气与香味滋滋啦啦响着,往下滴水滴油,康德还没等鱼完全考好就忍不住又吃了起来,他边撕扯边吃,恨不得一口吞下一条鱼。饿过火的人无所顾忌什么,伸长的扁舌头不时被烫的出溜一下缩了回去,可还是不记疼痛,瞬间又吃上了。那香气在口鼻间缭绕着,直通肺腑,康德觉着这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大餐。肚子里有了点货,人的生气一下子就鼓荡起来,不像先前那种要了命的难受。他开始有条不紊,不慌不忙享受阶段。他一边咀嚼鱼肉,一边吐着刺儿,吃鱼很内行的。三下五除二的当儿,他就干干净净报销一条又一条鱼。鱼的主干被整整齐齐吐出来,他看到那些鱼刺上或多或少还带着些血丝,鱼肉却又嫩又白,盐的轻重恰到好处,调料面激发了香味,刹住了鱼腥味,真是美妙极了!当他摸着黑嘴巴,用手把最后一副鱼架子扔到火堆时,心里荡漾起一种说不出的舒坦、满足、喜悦、自豪。这是一种胜利,一种战胜自我,战胜大自然的胜利喜悦。康德拍拍自己肚皮,仰天哈哈大笑了。 篝火的四周是漆黑与寂静,只有夏风轻轻抚慰着河岸,像摇篮似的一阵阵荡过,河水低沉的咕咕响着,不时有鱼儿戏着水玩,噗嗤一声跳出水来,随之又回到平静。各种夏虫在草棵子里用不同的音调,不同的频率喧嚣着生命的歌声与悸动。森林那边,树木与山脉黑压压像一堵极高的巨墙,绵延着沉重的走势向两端伸延,处处隐藏着凶险、杀机与神秘。只有树叶微微摆动的声响,偶尔有鸟儿鸣叫,或一些动物的声响才显得世界的真实。月亮还没有出来,星星们显得格外活跃灿烂,它们像正排演着一场巨大的舞蹈,各有各的角色,各有各的闪光,各有各的姿容。它们像天灯似的摆出各种图案、阵势,优雅地挪移着,调皮的眨着眼看着你。它们就悬浮在古河的上方,离水那么近,有的干脆就映照在河水里,让人感觉这水天是连在一起的,两厢间距不过三尺,似乎鱼儿轻轻一跃就能蹦过星星一般。 康德吃饱喝足,蹲下身洗了把脸,他还想钓会鱼,便抛下鱼钩在水里,姑且坐在岸边欣赏起夜色来。他想,现在自己独赏这美妙夏夜,确乎有点承载不了。如果同学们一起围在这儿篝火旁唱歌跳舞,边吃边钓鱼的话,那该多惬意啊!可是,这光景只能让自己独领风骚了。他感到这一切几乎匪夷所思,变化太快了,幸福与自豪的同时,确实非常的奇妙,经历得到了最好的补偿,却还是有一种孤独的凄凉。一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处在极端的落魄,失意和悲鸣之中,人生最惨的时刻已经到来。一个人面对荒芜的森林,孤独无援,恐惧凶险、饥饿和死亡,重重关卡在考验着他,他疲惫至极,虚弱至极,饥饿至极,无奈至极。突然间,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却给了他生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绝处逢生,风光旖旎,而且心旷神怡。看来,人是多么的易于被打到,又是多么的容易满足,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能变化整个人的生命状态,心里状态!就能拯救或消灭一个人的生命和意志!
康德正想的入神,觉得手中的鱼竿在晃动,慌忙往上一提,就感到沉甸甸的,鱼竿立马弯成了九十度大弧形。 “呀,是条大鱼!”他叫道。大鱼猛烈的在水里挣扎开了,它像头野猪似的,忽而冲向左,忽而又转向右,力大无比。康德双手把握鱼竿儿,颤微微撑举着,不敢松劲,也不敢太紧,像牵着一头不听话后拽的犟驴,慢慢顺着劲悠着牠,哄着牠听话归来。顺着河岸来回溜了多半个小时后,鱼也累了,人也累了,康德咬着牙一点儿也不敢松下来,他慢慢把鱼拖到岸边,一手上去摁住鱼,另一手扔掉鱼竿儿,双手抱起一条十来斤重的大鱼。康德欢喜的几乎跳跃起来。他来到火堆旁,把鱼扔到一边,任它翻打扑腾,他看清了那是条大鲤鱼。他从包里拿出栓吊床剩余的绳,从鱼嘴穿过腮把鱼栓上。月亮升起来了,他又钓了几条一两斤多重的鱼,给每个鱼嘴里都塞上草,听说这样能活的时间长点。康德又在岸边挖了个坑,用草裹严实,一个个放进坑里,引进水后用沙土围固好,上面又放了些树枝石块儿,压的死死的,这才放心。他把那条大鱼放进河水里,一头拴在石头上。安排完毕,康德想再玩会儿,又下了一杆,半天不见动静,就想收杆儿,忽然看到夜光漂轻轻往上顶了两下,又沉稳的拉下去,他眉头一仰,我的妈呀,又是一条大家伙了,晚上钓鱼咋这么火,好像鱼排了队,都迫不及待想上来观光似的。心中想着手却早已轻快的向上提起了线儿,鱼线斜斜的向前拉去,康德把鱼竿儿插在一地上,来了个顶天立地,鱼竿几乎弯曲成180度。那鱼似乎感到疼痛的“哇”地叫了一声,转过头又向一侧逃去,康德吓了一跳,他分明听到水中传来低沉的小孩儿叫声。 他惊愕地张着嘴,“我的爷爷,这就是小孩声音,难道钓到了金娃娃?看这声音叫得凄厉的!”康德忙放松鱼线,之后他怀着一种好奇,又敬畏又害怕的心里轻轻悠着。又转了十几个圈儿,见水下的东西不再反抗,便悄悄拉将上来,双手打着颤抱住了它。这鱼有一尺多长,足有五六斤重,椭圆的身体滑溜溜,有点儿像鲶鱼。康德小心翼翼的轻轻摘下沟,这鱼突然又哇的叫了一声,又响亮又凄婉。康德吓得差点儿没有扔了它,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鱼,双手哆嗦着抱到篝火旁借光一看,这小东西黑油油的,在火光中泛着黑色和金黄色,扁宽嘴上方两只亮晶晶的眼在看自己,真有点儿吓人。他的前后脚也像小孩儿的手脚,整体形象确乎像个小人儿。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娃娃鱼吧,康德想,他惊喜了起来。“你就是金娃娃鱼吧?”他对它说,“你长得真可爱,真漂亮。”康德不由地低下脸在它头上亲吻了一下,随即抱着它坐了下来,像抱着个小孩儿一样。康德想 ,要是能带回家去养着它,那该多好!那是多么新奇,全家人一定都会高兴。听说娃娃鱼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这个娃娃鱼,从经济角度说至少也得值一两万元呢!可是国家的珍稀动物是不能随便捕捞的,何况自己也带不走,即便能带走它,离水久了也活不了,康德十分清楚知道这点。他抱着它。非常珍爱的抚摸了一会儿,便决定把它放回水里去,当康德把它放回水里后,那娃娃鱼回游了一圈儿,朝着康德又哇哇的叫了两声,便一摇摆尾巴,潜入水底游走了。康德恋恋不舍的看着水面沉静了几分钟。他想,这水中真是富有,再钓下去,还不知会遇上什么更让他吃惊稀奇的东西呢。够了,已经太够了,不能再贪心,走人吧!否则可能会有不好的结果。他记起了小时候常读过的一些童话故事,默默的笑了。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得走出河道,找到人间烟火。还有两天的时间,第三天就要高考了,他还在千里之外的这条原始森林边际,还在这条古河边啊。也许自己已经来不及考试了,这样,爸妈是会责怪难过的,可只要能活着回去就是胜利,他知足。他历经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历险。想到这一切,他想自己不能再贪玩好奇了,收拾好钓具,背着背包愉快的向窝棚走去。 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康德就起来了,他先是去准备好柴火,然后在河里打了水,扒开昨晚藏起的那几条鱼,开肠破肚,收拾干净,拿到窝棚前点燃树枝,给鱼抹上盐和调料,架起火便烤开了。他看着火苗伸吐着红色火焰,星火飞舞着,飘向晨空,煞是好看。晨曦中萌动着新一天的快乐,鸟儿在森林里那边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两只野鸡咕咕飞过,河床里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在远近拉着声音唱着叫着,东方的几片残云越来越亮。他一边欣赏一边续着树枝柴禾,不断哼着小曲儿,翻腾着烤鱼,心里却还一直想念着昨晚的那个娃娃鱼。它多可爱呀,他觉着他放它走后,它那两下叫声似乎在感谢自己呢。在森林里那些小猴儿们临逃跑时不也在呼叫自己吗?他觉着万物生灵,实际上都有各自的灵性和表达方式。 要是像神话故事中所说的,一夜之间,从美人鱼变成一位美丽姑娘,突然出现在河水旁,出现在我的眼前,那该多好多美妙呢。康德一手拿着拨火棍儿拨弄着火焰,一手托着左腮支撑在膝盖上,沉思遐想着,不由嘴角处露出一丝甜甜的、痴情的微笑。他想起小时候妈妈曾经给他讲过的美人鱼的故事,想起故事音乐影片天鹅湖中王子与公主的爱情。他们诚挚而坚贞,那圣洁的力量,让石头般坚硬的魔法都能被破解。可是,那些都是美妙故事,现实毕竟是现实。此时,他心里委实想有个伴儿,便不由下意识地站起来,绕过大石头朝古河边望去。河岸上空蒸腾着浓浓的青涩的水雾,河岸上依然荒芜凄凉,零落着杂草树木与奇形怪状的石头。他清醒的意识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和困境,还处在看不到人烟的荒凉中。他怏怏地回到火堆旁,看着几条鱼差不多快熟了,又翻了翻,抽掉柴火,减小火势。之后搬了几块儿石头,放上自己带的不锈钢小锅烧起开水。鱼也烤好了,水也开了,他一口气吃了个一斤半的鱼,剩下几条包裹好放进包里。他想起那条大鲤鱼来,十几斤重,自己怎么带走呢?整个拿太沉了,分割了它带着,一时半会儿吃不完,天热,会很快坏掉的,放了呢,又有点儿可惜,康德一时犯了难。且先不去考虑它,收拾好一切再说,他把该装的东西放进包里后,就开始熄灭火堆。先抽掉未然尽的柴禾,又用沙土埋上火灰,并用双脚狠狠地踩平踩实。刚才扒土时,他隐隐觉得火堆旁坐过的那条长柱形圆石,像是一节木桩,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灭完了火,突然又想起来。心想明明是块石头,刚才从横截面挖土时,咋觉得就是块儿树木桩呢?低头蹲下,扒开土仔细查看,果然有许多纹络层次,分大小圆圈,阴阳两面,还有中心园。这分明就是树木年轮嘛,和新伐下来的树木并无异处。 这难道是块古木化石?康德惊诧地想,用拳捶捶,硬如铁块儿,用手指扣扣,坚如磐石。康德找了块锋利的石头,把圆柱形石头四周的土掏了掏,试着用双手往起搬搬,很沉很沉,根本弄不动。这块石柱有两米长,直径有半米,树木年轮就有几百圈儿,是个大型树木。可是他是在什么年代生长的,又是怎样倒下变成化石的呢?是古生代,中生代,是白垩纪还是侏罗纪?康德一文不明,他又惊又喜,又不甘心,索性找了块石头使劲儿砸下一小块,装进自己背包里,带回去研究或留作纪念都不错。他兴奋至极,忽然大胆的想到,这里既然有远古的树木化石,会不会还有动物化石,像剑齿虎,恐龙或是恐龙蛋之类的化石呢?这些未必没有可能。康德想到这里,一下来了精神劲头,先是极快的扫视了一下河岸,看有没有近似动物形状或圆形石头。他立马放下背包,跑上跑下寻找开了。兜了一大圈儿,他在地表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古动物或类人猿化石,只看到某些地段横断面,颜色土质有明显区别。偶尔间镶嵌着一些漂亮的贝罗类,他收集了起来。当他有些失望的往窝棚返回时,无意间惊奇的发现,有些怪石中含有珍稀的贝类化石,形状奇特,大小各异。康德无法取下他们,只得放弃。后来又寻到一块儿较小的镶嵌着类似海马的石块,这巧小的东西有眼睛和带勾的鼻子,同时还有几个圆锥形的贝罗。这让他又一次欣喜若狂,而且,他回到窝棚时又发现了他背靠窝棚的大石中也含有一些钉螺,扁贝壳,三叶虫之类的东西。他想他的发现一定有很大价值,对古生物的研究,对海陆的形成演变及当地地貌的变化状况,都是极有价值的。 一轮骄阳光芒四射,给森林、古河以及河岸上下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越发显得沧桑古老壮丽。康德收拾停当,满怀喜悦,就要出发的当儿,隐隐想着还有件什么事给遗忘了,是什么事呢?他摸摸脑袋,一时没想起来,把窝棚里外看了个遍,觉着没发现有什么遗漏的事儿,无意间往河中瞟了一眼,他猛然用手拍着脑袋笑了。
“哎呀,那儿还拴着条大鱼呢,咋就忘了?干脆放掉他算了。”康德忙奔了下去,解开石头上的绳结一拉,绳索轻了很多,咦,是不是让它跑掉了呢?但又似乎不像,水里那头还有些重量。拉上来一看,康德傻眼了,绳索上栓的鱼倒是还在。只是已经死了,身上的鱼肉被咬的面目全非,只剩骨架和少量一些肉。康德懊悔极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昨晚上就放了它,是什么东西把它咬成这样子呢?这河水里真是稀奇古怪,深不可测,赶快离开吧。康德自言自语道,便取出刀来割断了穿鱼的绳索,把鱼骨架扔到水里,收拾好东西,沿河道向下匆匆走去。 先要找到人类,回到有交通的地方去,这样,三天的时间,还来得及赶上高考。可是自己发现了这条古河与化石怎么办?难道还让他继续沉寂下去?默默无闻吗?要是能把这条古河的准确位置及情况反映给当地文物部门,让他们来探测,那不是一个壮举吗?也许在地质考古,生物历史等领域能获得重大发现。那不是我康德的一大功劳吗?也许在今后的教课书中,这一页上就写着:此古生代发现的第一个人系某某城市中的一位高中毕业生康德,他在一次独自的探险中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怎么怎么等等,哈哈。那是多么光荣的事儿啊,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两个伟大的康德,一个是德国的哲学家康德,一个是中国的史前文明的发现者康德,中国的康德将在今后的事业中同样取得最辉煌的成绩!是呀,什么事业呢?是如父亲所期望的哲学,历史或自己所喜悦的军事国家政务,还或是什么考古生物,地质之类的?康德既迷惘又兴奋,将来干什么?自己着实还没有拿准,可是他明白一点,他一定得向文化高峰攀登,先接受高等教育,然后逐步前进,丰富壮大自己,绝不能当个庸才!否则,就连康德这个名字也不配再叫了。
康德一路上得意洋洋,兴高采烈,忘乎所以的想着,他爬上爬下,左转右拐,一直沿河道向下走去。太阳已经偏午了,还没有见过个人毛呢?自己怕也走了几十里路了,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坐在石上歇歇脚,吃掉一条烤鱼,喝了点儿水,他就又抬脚走了。他心里很急,知道如果还找不到人间,自己只能在河床上再度过一夜,可是离高考只有一天半的时间了,爸爸妈妈现在可能都急死了?那几位同学呢?还不知到底在怎么寻找自己呢!他们也都是要参加高考的呀!不知他们回去了没有?按理,找不着自己,他们应该回家了。可他们怎么向我爸妈交代呢?学校也一定急疯了呢,唉,康德呀,康德!你惹的麻烦大了,你把多少人害苦了呢?所带手机的两块电池板都没电了,谁让你在第一晚上兴奋的猛听歌儿呢,他早早就变成哑巴了。你没戏了,现在你要靠自己,全力以赴的投向人间,弥补一切的过失。 康德拼命的往前赶着,脚都打了泡,他越走越累,越走越艰难。脚疼的不行,两个肩膀也像扛着麻袋似的沉重,恨不能拉下背包扔掉算了。可是他咬着牙依然走着,又到了下午,再有两个时辰,天又要黑下来了,他坐下匆匆吃了点儿鱼。喝了水起身又上路了,从早上到现在,怕走了有百十里路了?怎么还不见上个人毛呢?康德恐慌的朝四野望着,森林一直跟着河流,河的对岸依然是荒野杂草,康德急的要疯了。歇过片刻,缓过一口气,身上也有了力气,他咬紧牙关继续走,不信就没有个尽头,他嘟嘟囔囔着。又走了一截,森林忽然收敛了些,渐渐向南斜着跨去。爬高山了。河流却稍稍偏北。往地势低的地方流去,两相分家了。康德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继续沿着河流走,他感觉就要接近人间,便拼全力加快往下赶的速度。 阳光又偏西了,再有一个时辰,太阳就会落下去,康德想,今天弄不好真还得在河床度过。他现在精疲力竭,完全没有早上的愉快和神气,可他还是怀着使命一样,怀着一种负罪感拼搏着,哪怕只有1%的希望也要去争取。又走了十来里路,夕阳更斜了,它似乎在快速往下坠落着,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蔫儿吧唧从空中毫无生气地掉下去一般。康德恨恨的回头看着连浮云也在快速往下飘去。康德赌气般闷着头,继续往前迈着一拐一瘸的步子,忍着潮湿的衣服和汗水遮住的眼睛,咬牙往前走着。突然隐隐听到汽车喇叭声,猛抬头向前方望去,三里之外河面上有座大桥,一条公路穿过南北。不远处还有一个村镇桥头,公路旁有个车站和几间房子,一些乡下人在那里等车。“这不是海市蜃楼,是真实的!”康德双眼发亮,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所看到的一切。
他兴奋极了,“哎呀,我的爷爷!可找到人烟了!”康德扔了手杖,双膝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公路就磕了一个响头,他惊喜的泪流满面。之后蹦跳起来,垫着脚,一拐一瘸,连滚带爬快速往桥头奔了过去。他一边跑一边疯狂地大喊着:爹啊,娘啊,人间那,我可回来了!
2007年10月22日至
11月3日草于陕西大荔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