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陈咸伯/原创首发
凌晨3点,我拎着独腿板凳,带上一把陈稻草,头顶皓月,脚踩露珠,滚落的一地晨星,震醒了青蛙,惊跑了蛇。
秧田里人影绰绰,有些半坐,有些半跪泥水里,两手轻快地拔着秧苗,拔满一把时就用稻草系上,嘴巴则从不安静,说荤的说素的,说展昭,说潘金莲,朴实粗放的嬉笑声,不时撒向沉寂的旷野。
收工已是7点,回家能吃上大米饭,腌菜里放了猪油、炊皮,算是幸福的味道。饭后,到队部集中。有扛犁的,有扛耙的,有扛稻桶的,有扛打稻机的,有扛锄的,有赶牛的,每人裤叉带上都斜插着一把带锯齿的割稻㦰,浩浩荡荡。他们皮肤黝黑,腰杆挺直,眼睛里闪着纯净的光,路两旁,金黄的稻穗,正在点头致意。
抢收抢种战场在田边拉开。弯腰割稻的,奋力拉稻船的,直立打稻的,手脚并用绕稻杆的,担稻杆和担谷的,身负重压,在泥淖中缓慢行进。接着,牵牛犁田的、耙田的,踩稻株的,筑地沿的,捧着栏肥撒放的,用便勺洒大粪的,插秧的。在层层热浪拉启的帷幕中,一声声粗旷的吆喝声,打稻机的轰鸣声,稻桶脱粒的撞击声,协力演奏着豪迈的希望之歌,构成一幅绝美的农耕画卷。妇女、姑娘们的汗水则洒在晒谷场。 晌午,把分到的稻杆挑回家,晒在空地上,一碗蕃莳丝饭,冬瓜𡙡,蒸茄子,极速下肚,转身又迎着正午太阳,拿着锄头去路边削草泥,等晒干后即可化灰,是蔬菜植物必需的绿色肥料。家中长凳是午睡的床,摇着的蒲扇掉落时,人也醒了。两点多继续上工,修理一丘又一丘粮田。树上知了,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唱着鼓动的劲歌,鸟儿已不知去向,身上汩汩流淌的汗水浇灌着养育我的土地,穿汗衫的,前胸后背上印着白花花的盐渍;赤膊的,后背已呈黑色,烤焦的皮一层一层往外翻,黑里有红。牛在喘着粗气,蚂蟥争抢农民的两腿,我把脸摁向泥水,热气刺鼻,闻不到泥土的芳香,但手脚受伤时,会抓一把干土,糊住伤口,消炎止血止痛,原是圣土呀。弓着的腰直立都觉得酸痛,只有忍着,因为偷懒的人会被讥笑,终生抬不起头来。此时队长发了慈悲,叫老农挑拣田中的西瓜、甜瓜、蒲瓜犁解渴,片刻喘息,老牛不言,静静咀嚼着稻草的味道。
下午收工6点多了,晚餐菜干嵌麦饼,蒲瓜𡙡,一碗加了水的鸡蛋酒,有烀猪肚,乃是富裕家庭。夜幕拉起时, 我用锄头挑起岙桶,去往田边井口,用插销把岙桶固定在岙杆底端,上下用力拉提岙杆,为缺水的稻田注入生命。月亮很圆,星星眨巴眼睛,问候流了一天汗水的我。即使手中老茧愈来愈厚,也从不祈愿明天来个台风可以休息,农人深知农时农事不等人,只愿四时八节有收成,碗里有饭有菜。偶尔轮到管谷,就在生产队堆放稻谷的阁楼上睡一个晚上,有香喷喷的稻草垫床,聆听老鼠的低吟,蚊子高歌,夏虫唧唧,入眠。 这一天能记上一工,或一工半。生产队到年底核算,每工分红3角6分,当然,也会有多几角或小几分的年份。双夏双抢持续约一个月 ,直到金黄的田野换上绿装。
种田的农民,终生操着庄稼的心,干着修理地球的活,在古老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流不尽的汗水换取播种和收获的快乐。
作者简介:陈咸伯,实名陈国谊,浙江台州人。上山砍过柴,下地插过秧,部队拿过枪,机关当过干部,写过材料,喜欢思考,喜欢文字。相信天道酬勤,吃亏是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