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把夏夜的天空写满爱情

                    文/杜劲松

——思念多么熟悉

小锅文炖，烟火的意义

被揭露得体无完肤时，

剩下的   才适合满怀

撞上  羞于自见的晚风。

夏夜，月亮贴着

井口的边沿。虫鸣

微弱，追踪稻田上空  

提着灯笼的萤火像星光。

“要慢嚼细咽，才能读破

一首诗   羞于出现的话语”

掸去手指夹缝间的烟灰。

——如果烟圈腥红   那些

蜕变光的两样东西：

火。和欲望。

从今往后，我们才能奢谈

爱情的话题。沐浴过乳白

月色的石头它会告诉你，

“沉重本身  只有沉重拯救。”

并给所有坚持皈依的

女人  不灭的灯烛。

又见恭谦姿态的君子，

拥抱这样的良宵。

这样的执念，一颗

唾沫星子  入木三分。

钉子般镶嵌于对方

身体的微澜。

只有我知道它是缩影，

星辰大海的一个关联。

那样的浓烈

也从不说出——

有血肉的模糊和愈合

如同玉碎，亦如瓦全。

                  2、花谢志

阳台上，月光寒凉

茉莉凋零一地。

较比前一天，

略微少了一些。

许多陨落都是

无心之作。她的

影子里，有许多燃。

她说，“你看，七零

八落  盖不住悲伤，

渐变的白发  也盖不住。”

“如果一阵婉约的回响  她就

会领悟  离落本来的痛楚。”

那个时候，图书馆已经

闭门歇业。讲解员

温声细语，犹在耳畔。

人世所拥 都是

上天所赐，这就——

好比湖水安顿的忧伤，

好比，假把式的祝福。

只是要你明白：

一些拯救是徒劳的。

譬如，花蕊重新

回到枝头  输给了

一阵箫笛之音。

而慈悲，是多么

不足挂齿的一件事物。

临午夜，时有小雨。

遥遥致敬  万籁的消寂

但我无法适应 哲学

思辨的附加议题。

暗香，生而其时；

坠落，谢也其适。

绿意曾编织天空，

嘻嘻，我认出她

——保持生硬的蓬勃。

噢，这绿植里

剩余的绿，谁也

无法在沉稳的神情中

鄙夷  陈旧而平庸的活。

不管秋风

是否清扫过落叶，

但，她的绿

留有你对景仰事物

单薄的愿望。

作为一个生命体，绿会

萎去，但芬芳的密码，

会一直坚挺。这是要和

陡峭的生活  

叫板的节奏吗？

她脉管里的韧，

不可一见的慈悲。

隐秘一隅的足够丰盈，

歪下去的挣扎  倒出大地

悲歌 起起伏伏的声线。

仰头，总能在

枯黄的季节  找到

薄荷  其中的一株。

恰恰疼痛吹进了

古老的身体。噢，

一片充盈刚需的生机，

替你我在呜咽的

绝望里受虐，或受死。

然后，我们选择

模棱两可  或形而上学 。  

这是一个族群宿命的

哀叹调，一个看似

不够真实的注脚。

子弹不停地喷射，

击中了她。

也命中了——

我们的要害。

       4、仿佛，有风走露了消息

岁光黄得透亮。

石头喜欢骑在河岸边，

她把从田坎上

挖来的芦苇根洗净。

一起洗净的，还有

掌心掬捧的两颗野果。

一颗野山楂  另一颗

则是带着刺儿的沙乌溜。

有不在场的你

错失良机的 分享

或掠夺  一对灰喜鹊  

划过浅瘦的河面。

贪嘴的人   在水中，

鸟鸣    也在水中。

而风从落叶的根部

陷入   寂静的时辰。

柿子沉坠坠地

长熟长透。它的红，

被粗略的霜白涂抹。

天色黑下来。只有

纷繁的人海  寻觅  

静坐河滩收留的倩影。

想起以往，每一枚

迷失的足音 都不曾

在人世遗失。

可不是吗？

你我都站在平行

宇宙  回不去的故乡。

那些跋涉过的昨天

泪流满面。明天无限

靠近河岸，更靠近

晃动后的澄明。

我踏歌经过爱情，

爱情  又将我俘获。

仿佛有风——

走露了消息。

                5、岁光的皱褶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虚拟的

构想。某种被时光的利斧

劈开的事物，这微不足道的

裸露，流年需要得到康养。

开裂里，来过恋人。歇过

漫不经心的旅人，找了很久

直到被我看见：它还在树冠

孤悬，被苦修者纠缠追问，

掌心纹理  掉进天空的蓝。

现在，空山里有了一粒

鸟鸣。雨珠初成的时候

它又惨叫了一声，

而后，颤巍巍下潜至

湖心贴近的  淤泥层。

湖面拨弄心弦良久，

风才将至。那些太阳

耀照的群峦，山色有无中

落鸟松林静。纷涌下坠的

生活  撞击着旧的裂痕。

兴许它们有着难言的

隐痛，藏于峡谷的幽深处。

……这是一列从额头上

跳下来，想把自己安顿在

岁光的皱褶。湖水的密室

接受的是   爱情的微澜。

……它在看得见或看不见的

地方，像不像上天恩赐一样

情绪管理  折叠或者舒展，

噢，如此娴熟地收放自如。

你怎么安排都是清爽的，

关于裂纹的幽冷

一寸寸晃动暗绿的獠牙，

青面，也有妆敛师疑惑

不解的  朱砂眉心痣。

                  6、壁 虎

柜子搬动了一下，

它的头脚扭动后

又拼力策跳了一下。

“嗖”地——趴在原地

一动不动。我想象过

翻身的咸鱼，或沙漠里

行走  干涸受死的巨蜥。

它体内透明的警觉，

是向死而生的

生物样性的代码。

凝视生灵的神啊，

请宽恕我吧。

我的罪，注定会被

更粗粝的后半生救赎。

它被更深的黑  

拖进  永恒的沉寂。

挣扎  也如此了，

匍匐，也如此。

只是我能听见：它粗重的

喘息，它有两个或两个

以上的未成年

正在读书或读小学的

孩子需要抚养吗？

上面有老人需要赡养吗？

断尾已断，壁虎的世界

有或没有工伤鉴定的机构？

它没有来得及嫁接

或生长   一条新尾，

也许它像赤脚走在

盐碱地的90后00后一样，

继续做着996的工作。

已经尝遍了足够的

骨肉分离，

只有温慢的躺平

和我互不推诿。

不用担心睁开的小眼

被剥夺光明，和热爱。

昨晚，我躲进这样的

疼痛里睡去  旋盖

被子之前，对着

逃匿的壁虎说：

晚安，明见……

被断尾反复噬咬的

清晨，一个屏住呼吸  

贴身诗歌取暖的灰衫者，

张罗近乎绝迹的火柴盒

和半世纪积攒的儒学，

装敛到了  那段无力

抗命  僵而不硬的断尾。

我想，壁虎已在光线里

隐匿，或在黑暗中

泅渡。连同安葬的

悲悯，我们各自走向

不属于自己的新生。

                    作者简介

【杜劲松  青年导演/编剧 诗人/词作家】编剧院线电影曾获“五个一工程”奖，入选【改革开放40年中国电影成就影展】，获第四届意大利中国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最佳女演员”奖；获第11届新西兰中国电影节暨首届华语电影“金蕨叶奖”等；执行导演纪录片曾获“NICFF“尼维斯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提名、“最佳纪录片人物金奖”、中国公益影像节“金蝴蝶奖”等，参与创作过多部电影电视剧及主题曲、插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