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乡的小河
周基云
记不清是谁的诗句:“家乡的小河、家乡的小桥,家乡的小树、家乡的小草…..”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家乡像一坛浓郁的酒,几欲扑鼻而来。
我的家乡有一条无名的小河,她从我家居住的村庄西边蜿蜒而去,稍大一点的地图上,就没有她的一点踪迹。小河的源头是上游的一个水库的泄洪道,沿途夹带着地面径流和泉水,她流进苦驴河,苦驴河又注进派河,派河最终汇入巢湖。(位于安徽省合肥市)这条小河曾给我的少年带来了很多的乐趣。
这条小河和苦驴河,从西、南两面把我家住的郢子(村庄的意思)抱在怀中,似把我的家乡养在深闺,也使家乡变得比较偏僻。我的家处于两个乡镇的交界位置,家乡人赶集上街,必须要穿过小河。小河上有一座小桥,约三米多长,很窄,是水泥、钢筋浇铸而成。桥中心不明原因的烂了一个洞,一截锈蚀的钢筋,长年裸露着。这是家乡人步行上集的必经之路,小时候随着哥哥到集上看电影时,战战兢兢地走过。后来我在上初中的时候,走小桥算是如履平地了。小时候,听现已去世的大伯讲过小河的故事,现在后悔没有记下来太多。他说原来在小河的上游,是白茫茫的一片荒水渍田,河道上布满了芦苇,寻食、栖息的野鸭子和鹭鸶很多。他指给我看段祺瑞(民国军阀)小时候栽秧田的大致方位,还讲段师从侯先生读书的故事。小河中游旁边,据传曾是曹操屯兵的地方,听说在解放前,旁边一个郢子里的男人在河边解大便,用手无聊的在地上抠挖的时候,竟挖出一副金牌九(一种似麻将牌的赌具,有32只),后来他到南京当铺典当后,发了一笔横财,从此举家迁居南京。这是不是曹操军营留下的东西?还有没有其它的宝贝?实在是不得而知。在桥下游不远处,有一个我称为“蔷薇潭”的地方,我和同伴曾多次在水中摸鱼戏水。名之为“蔷薇潭”,因为在潭的旁边岸上,有一大蓬蔷薇,花盛的时候,小红花像是一张张灿烂的笑脸,给我提供了一个鲜艳的坐标。有一次,同伴竟从潭底泥中摸出了一柄二、三寸长的青铜小刀。我惊讶刀的外观像是历史书上介绍的战国刀币,要他给我看的时候,他却失手掉入潭中,我俩当即潜下水捞了几处,终无所得。不知道它是否还在河的什么位置,静静的躺着。
我在读初中的前两年,完全是跑校,七、八华里的路程,我每天用脚丈量,早出晚归。从小桥过去后不远是一个高坡,站在坡上向来路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在众多交错的田埂上,有一条蜿蜒的青白小路,显目延伸过来。看到路人步履姗姗的穿过村口,宛转走上桥头。有几次在冬天上学时,(可能是行人少的原因)我在小桥面上看到一分、二分或五分的硬币,有时硬币会出现小桥下方接近河水的泥土上,我把硬币捡来,回家和母亲谈起这事。她说这是新出生的小孩第一次从桥上过的时候,其家长献给河神的过路钱,让河神不要将小孩带去的意思。我总共捡了有四、五次,约有二毛钱左右。捡钱之后,这给我带来的妄想也多了,有两次我做梦,在梦中捡了好多的硬币。以至于有一次,我在醒来后,还痴痴的掏腰包自问:我的钱搞哪去了?
享受小河的真正快乐,是从梅雨季节到暑假这一段时间。梅雨到后,随着雨量急增,河两岸田地里的水纷纷向河里奔涌。赤着脚踩着泥巴和浅草走近河边,会见到附近河岸边十几条大小瀑布,溅出水花,“轰隆隆”的冲进河道。河水平时浅吟低唱的声音不见了,青蓝间带乳白的水不见了,变阔了,变大了,变混沌了,也变深沉了。偶尔会在河的转弯处,浑黄的河水打了一个旋发出低沉“哗”的一声,把原来河岸上杂草、秧苗、甚至是陈年枯藤漂浮抛到河边,使你感到十分的讶异。就象是一段时间未见到的童伴,长大了、长高了,突然变声站在你的面前。这时应该是捉鱼的好季节。每一处流向小河的水沟里,都会有鱼沿着水流进入沟内,尤其是梅雨季节的雨后,是鱼虾最为活跃的时候。家中有两种用竹篾编织的篮子,竹篾的粗细大小,有点像商店卖的挂面——粗面和细面的尺寸。粗篾编织的叫“挎篮”,篮中空隙较大,平时主要用来装洗过的衣服和采摘的蔬菜。细篾编织的叫“提篮”,空隙较小,可以盛黄豆、绿豆、小麦等谷物而不致漏洒出来。这两种竹篮也有大小之分。在雨歇的早晨,手提一个大“提篮”和装鱼的盆,喊上一、两个人一道,来到河边。首先沿水沟下到流进小河接合处,在稍上方一点用提篮拦住水流,篮底和水沟泥巴吻合,竹篮旁边再用泥巴和沟两壁糊上,这时一人扶住提篮,再去人到上面放水的田埂上把开口的田缺(口)用泥堵上,切断水流。刚断水一会,你就可以听到沟中的鱼“啪啪”打水游下的声音,有的鱼下得慢了,就躺在浅水处打水不停,或慢慢往下滑行,另外的人下到水沟里,一边用手捉鱼,一边从上到下,用脚在水里一通搅和。水中的鱼虾、泥鳅、黄鳝会一股脑流进提篮。然后再把关闭的田缺打开,不能妨碍别人家田的正常排水,否则会遭骂的。几条水沟忙活下来,顺利的话,会有四、五斤的鱼的斩获。如果这时,天上飘来小雨的话,肯定是被捉鱼者加以忽略。梅雨过后,沿岸水沟冲击下的水坑、深潭成为捉鱼的目标。用带来脸盆把水戽干,先捉水里的鲶鱼、鲫鱼、鲤鱼等,接着把水边的淤泥扒开,泥中会有泥鳅、黄鳝,还有一种形似泥鳅,但是嘴尖背部有刺,我们当地人叫它“刀鳅”的,也会被从泥中翻出来。有两次我运气好,竟从泥中翻出来一条半斤重的白鳝(鳗鱼)和一个将近两斤重的甲鱼。这战果让我回味炫耀了好久。还有一种我在淤泥里捉泥鳅的方法颇为有趣。这方法不管是晴天、下雨,亦或水多水少,都能奏效。把双脚站到淤泥中,然后用双手在淤泥中摸索。其实,要是泥鳅多的话,脚一踏下去,就能感觉到泥鳅在腿边、脚边,甚至有几条还在微微的拱动。这泥鳅贴在身上、手上,让你感到软软的、滑滑的、凉凉的,用手慢慢地在泥中调整方位,摸准泥鳅上腹部,用拇指和食指突然用力钳状掐住其身体,泥鳅就会轻松地被你拽出来。即使在小河水下的淤泥中也是屡试不爽。要是这样捉黄鳝,成功率就会低了。但是有时,会在淤泥中摸到麻麻癞癞走动的感觉,那就肯定是蛇,不过,别担心,在水中和泥中,它不可能咬到你,可以不理它。
在晴热的时节,下到河里,主要是消暑和摸鱼。开始下水时,我们还要带着鞋子和背心,在顺水或逆水跑了几公里后,拿着鞋实在不方便。还有,背心两次在水里一泡,回家再也洗不出来原色,干净的也像是脏兮兮的。被母亲一通数落后,我和小伙伴干脆只穿着裤衩,赤着脚偷偷跑出来。刚赤脚跑时,有硌脚、刺脚的苦楚,时间长了,除了防止被钉、瓷片刺伤外,不会再有任何的不便。这实在是苦中有乐、乐中有苦的体验。有时我想,挑战困难,适应环境,其实就是一个磨练的过程。摸鱼需要技巧,我摸的鱼以鲶鱼和鲫鱼为多。河岸边的水洞常常是鲶鱼呆的地点,只要洞不是有多个出口,要捉里面的鲶鱼十分简单,只需伸手堵住,就可以将鱼手到擒来。在河水主流冲下来两侧有回流的地方,是鱼多的地段。如果那里有浅凹下去的小坑,鱼最爱呆在那里,用两只手形成环状围堵,有时一股微凉的水暗涌过来,使你感到鲫鱼就在手边游动,切莫着急,需要迂回慢慢贴近堵截,会终有收获。很多人说钓鱼快乐多多,我不会钓鱼,但是摸鱼的快乐,我是实实在在的体会到,尤其是鱼刚抓到手的一瞬,激动雀跃实在难以言表。
我记事以来,家乡的小河,从没有断流过,即便是冬天也没有停止过唱歌。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一场大旱时,沿途各生产队争相在河段上拦坝抽水。小河为解决人畜用水和庄稼灌溉发挥很大的作用。当年好多地方稻谷颗粒无收,而小河附近的几个生产队,因为利用河水,除旱粮减产外,水稻反而丰收。不经意的小河,此时身价百倍。我想,或许祖辈当初选择傍河而居,就是这个道理。有些看似平常的东西,深究却有不平常之处。现在家乡早已被征迁,小河变成人迹罕至的去处。算起来,约有40年,我没有和小河亲近了,现在道路、水系都变化了。开凿江淮运河后,小河的上游变成了暗河。下游的河段成了江淮运河。这条流淌着传说和故事,流淌着快乐童年的小河,也只有留在梦中了。
作者简介:
周基云,男,1966年10月生,1988年毕业于安徽省人民警察学校,毕业后,从事公安工作,现在合肥市公安局经济技术开发区分局高刘派出所工作,爱好写作,为合肥市公安局写作协会会员,曾有零星作品在相关媒体或平台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