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梁雨情
引子
老黑哥从原先的扶贫工作点撤了下来,由於扶贫工作做得相当到位,所以要调到别个点做工作队长去了。邻村东瓜林寨的李二妞,听说老黑哥要调走了,硬是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村委会,无论如何也要留老黑哥到自己家里吃一顿饭,以示感恩。
1
这东瓜林寨,坐落在无量山腹地、澜沧江畔的一个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距县城一百多公里。距小镇70多公里,由於隔县城和小镇较远,再加上交通十分闭塞,所以十多年前,确实是被知道该寨的人们俗称为“山高皇帝远,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点不带形容色彩,就算是小偷过路,也要抹一把眼泪,因为什么东西也偷不着。前看后看是大山,左看右看还是大山。偶尔去过的人,无不为之发牢骚的:“天哪!这种地方都来得,连屎也吃得。”所以一直以来很少有外界人士光顾,或许牙根儿就被遗亡。所以就算上面有什么领导人下来,不知道该寨子的,该管辖地的村委会也不会带领导人去的,不是路不方便和太远,而是这寨子太穷了。唯一能吸引眼球的是小村庄的周围团转,森林植被相当的好,都被满山遍野的水东瓜树包围着,若撇开人们的生活,用另一只眼睛去看环境,这还真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东瓜林的寨名便因此而得名。
二十多年前,我在某单位做宣传干事,由於搞“两粮入库”,所以我被无条件的派进了该下乡工作队伍中。其中的两位同士和我,由於都是十七八岁的花季年龄,所谓年纪更轻(农村人俗称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为小亮角,年龄小的牛牯子的角的意思),我们的催粮点就是这个东瓜林寨。我仿佛就像昨天样记得,派送我们的212吉普车,马达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在弯东复西的山路上颠簸起复的行驶了半天,差不多下晚近六点来钟,终于才到了该寨的管辖村委会。刚下车,该村委会的粟支书(村支部书记)早已泡好酽茶等着我们。不用介绍,粟支书说乡上早已电话通知过了,他算着我们差不多这个时候才能到村委会,所以就等着我们了。喝茶间,粟支书说,我们的目的地东瓜林寨距村委会还有十多公里的山路,车去不了了,只能在村委会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一个早再干上东瓜林寨去,由他带我们去。
2
吃过晚饭,我们三个和粟支书围在一盏煤油灯旁吹牛,说吹牛只是代名词,其实是有意无意的聊一些两粮入库的话题。顺便再了解了解我们要前往的东瓜林寨子的情况。问到东瓜林寨子,粟支书喝了一大口茶,挠挠头发说开了——
东瓜林寨,由于离城比较远,交通又不方便,所以祖祖辈辈都靠人背马驮、日出而凿、日落而息、刀耕火种的生活着,寨子里文化人又没有,所以是我们村最穷的寨子。由于寨子穷,故好多户数都几乎一年才有半年粮,於是年年公粮尾欠便成了必然,是我们村的尾欠公粮大寨,看着他们的生活,连村委会也无法了,但是交公粮是每户公民应尽的义务,又不得不去收。每逢上级领导下来,不是特殊的要事,有时我们连提都不敢提这个寨子,更别说带领导去了。而收公粮不同,不管能催收多少,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所谓“瞌睡免不了枕头”。说了这些,粟支书又说:“明天一大早要赶十多公里的山路,还是早点休息,否则去慢了,老百姓就下地去了,东一处西一边的难找拢人,一定要在吃早饭前进寨子,这样大伙拿拢开个短会就好做事了”。
这一夜,我们三人被安排在一间土擊墙的格房里卧榻,回忆起在村委会卧榻的这一夜,我刻骨铭心,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我没有睡意,躺在矮榻上,我开始打量卧房里的一切。矮榻下面是土地板,略潮的,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霉嗅味,木板门的左边有一道窗子,说窗子,其实只是砌墙时留下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四方框,然后用几根圆木棒站起来固稳的那一种,窗帘是一只蛇皮口袋划开掉起来的,由于窗子不密闭,所以偶尔就有风从窗口钻进来,时不时就将煤油灯的灯苗吹得偏头偏脑的。点煤油灯的旧木桌上,放着30来分高的一摞报纸,窗子左边墙上,用图钉固定着一张海报,是“计划生育”的,海报下角有“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的特大红字。其它的就是两张矮榻床。另两位同士可能是白天被吉普车簸透了,所以已经发岀有节凑的鼾声。没有椅子,看来是用矮榻的床尾巴抵用的。虽然是没有睡意,但听见两位同士的鼾声,我也只能强眠了。可煤油灯吹灭不久,房间里就开始热闹了,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房间的蚊子声,仿佛就像一窝分家的蜜蜂声,给整个房间争添了一首无歌词的有节凑音乐,再加上同士的鼾声和偶尔翻身弄响矮榻吱嘎吱嘎的声音,在这些音乐的伴凑下,又加上随时都要驱撵蚊子的叮咬,这一夜,我彻底失眠了,这一夜我毕生难忘。
3
第二天早上,我在疲惫的朦朦胧胧中,被同士叫醒,说是快起来了。由于一晚上被蚊虫和同士的翻身打鼾所侵袭,所以一点精神都没有,但我一下子想起了我们的任务,於是很快的就起来了,洗刷完毕后,猛一抬头,看见东方开始有魚肚白的光亮,此时,粟支书的大锅懒面(一整锅煮放点油盐那种)也已经煮熟,每人一大碗懒面下肚后,带上所需的笔纸,一群四人在粟支书的带领下,便向着东瓜林寨的方向进发了。
我们一边走路一边谈笑着,虽然年轻,却几乎追不上粟支书,他走一段又稍稍等我们,待我们跟上了,他又走,走一段我们就问一次粟支书,要到了吗?粟支书总是回答还远呢!就这样停停等等的走了三个多小时,大概九点来钟,我们终于走到东瓜林寨子的村口了。这东瓜林寨,由於四面都被茂密的东瓜树包围着,所以真正的要进到寨子才看得见寨子的容貌,整个寨子二十多户人家,都同点坐落在一个斜偏坡上,故一进村口便将整个寨子收入眼帘。我四周一扫,一种酸楚楚的感觉便莫名其妙的就注上心头来。家团家转有好多好多的台面地,地上种着的麦子都呈现黄色了,只是差不多才有一筷子那么高,麦穗也差不多就是筷子头那么大,看去就是营养不够,所以长势很不好。再加上麦地埂子又高,埂子上的杂草比麦子都还长,所以咋看是种着麦子,咋看又橡慌凉着一样,横看竖看就是给人有一种慌凉的感觉。特别是那房子,几乎都是栅片房,村头有一两家是瓦房,可是没有墙壁,四周只是用竹子破成两半站起来抵墙用的。全寨子没有一家有大门,从四面八方都可以进任何一家。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冉冉升起,开始照着村头那几家,再配上栅片房头袅袅升起的炊烟,一进村的那种慌凉感,差不多又被这眼前的视境所取代,心灵的另一种安慰便油然而生。另外的替在美开始展现了。
粟支书带我们往村中的一家人家走去,到了这家的院场角,粟支书才说是组长家,我又开始注目起来。组长家也是栅片房,院场上满地都是杂草杂物,好在我们去的是干季,所以院场上的杂草已然干枯,院场的一角,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柴,客脚下,一只歪着半边脸的塑料盆,一看就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被火整残疾了,里面装着一些连土带杆的弱麦穗,看样子是装着喂鸡的。客头上的堂屋(农村房子的正中空)门前,支着四五个竹槽板凳和一张破篾桌,一看就是吃饭用的了。组长刚好在家,看我们三四个人进到他家,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打招呼,似乎这样的场面他已见惯了。把我们迎坐起来后,他便去泡茶,一个大土碗里装上半碗茶叶,从一把五磅温水壶里倒上开水就成了,然后他又一一给我们倒茶。他边倒茶边问我们,问明来意后,他连说好……好……!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只见组长到自家的院场边大吼了几声:“喂……喂!大家快来我家开会下,上面的工作组来催交尾欠公粮,请大家快来拢一下”。
不一会,村头村尾的村民都来拢了,首先由组长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我们的去意,然后我们便将催收尾欠公粮的相关事项一一作了解释,接下来就是公布数据,张三家的尾欠80公斤,罗二家的35公斤,李大顺家的120公斤……就这样,我们一一将公粮的尾欠数据和定交的时间落实到户,中午12点过后,粟支书我们一行又从原路返回村委会了。回程中,我的内心久久难于释怀。说真的,这东瓜林寨子太贫穷了,不知哪一天才会改变面貌。这就是二十年前东瓜林寨子的模样,那里留下了我们的足迹,也触动了我纯真的心灵。
4
近几年来,国家对民生政策作了前所未有的改革,於是村村寨寨、寨寨村村都几乎全方位的享受了“扶贫攻坚、精准扶贫、不落(Ⅰa)一人”的实惠恩赐,前文所提到的“东爪林寨”也不隔外,同样也享受了国家的好政策。
半年前的一天下午,几个朋友邀约,说到小镇里相聚吃饭,酒席间,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老表,是另一个朋友约来的,互相打听下,那老表说他是西山东瓜林寨子的。约他来吃饭的是我们的朋友,就是去帮他们东瓜林寨盖房子和打硬化路的。听说他是东瓜林寨的,我便和他热谈起来。原因是二十多年前我去过他们的寨子,对於东瓜林寨,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只是没去二十多年了,所以提起来就使我回忆起二十多年前去搞两粮入库的情景。心中就难于平复的跌荡,想多问几句。那老表边整小二两(小锅酒)边和我说开了——
他说:“我们村子以前是穷透了,姑娘大起个就往外跑了个,根本没有在家在着的;光棍伙子三四十岁讨不到婆娘,根本没人嫁。还被邻村的百姓们编得个顺口溜:‘有妞莫嫁东瓜林,家团家转黑树林。不管天晴和下雨,根本听不见鸡叫狗咬声。一年才有半年粮,山高坡陡无人行。若是姑娘瞎了眼,嫁到此寨受苦刑。一年三百六十天,吃不饱饭诉苦情,。可现在政策好起来了,我们寨子全变了样,不信你搭我克望瞧”!
我忍不住就半信半疑的问他:“老表!二十年前我去过你们寨子,确实有点穷,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那老表又整了一口小二两,然后满面红光的又说:“现在家家户户都通了水泥路,阿几年你们克时的栅片(用直直的木头,锯成一米左右的长,然后用刀和斧子削成手掌宽的短木板,以做房子遮雨的盖头,俗称栅片)房,现在已无影无踪了,全部换成青瓦红砖房了。自个稍为更有钱点的,都盖成小洋楼了。并且连进寨子的硬化路边都有太阳能路灯了。有几户种“七叶一枝蒿”的农户,连小骄车都买了”。
我还是半信半疑的又问他:“老表!咋会变化得这样好”?是不是跌倒碰到金娃娃了?
那老表又说:“不是,是习主席领导的国家政策好了,我们寨子二十多户人家,有半数都享受着建党立卡户,还有危房改造、毛草房改造等,基本上都占着国家的扶贫好政策了!若你真不信,我就讲我们寨子李二妞家给你听”。老表又整了一口小二两,开始声音略大的讲起来。
5
李二妞,点型的瓜子脸,上宽下稍窄,看去像一颗倒立的瓜子,大眼睛,高鼻梁,嘴不大,一笑起来就藏不住嘴中的那口大白牙,按古人的审美标准还真的达不上美,所谓笑露牙齿。一辨大长头发,随时扎成三绞型背在脑后,上身一件咖啡色紧身T型衫,被胸前的那对略大的相思果撑得老高,再配上下身那条将屁股箍得紧绷绷的牛仔裤,近40岁的她,横看竖看也是东瓜林寨子的美少妇。特别是说起话来,那种贤惠温柔的口气,听了就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有歪邪念的另类男人,若遇上她,可能就会邪念随生了。就这样活脱脱的美少妇,原来是六七年前东瓜林寨子的小金三去城里打工遇拢投缘领回来做媳妇儿的。那老表款没嫁小金三前是城里一家歌厅的服务员领班……
小金三将李二妞领回东瓜林寨子不久,李二妞看看那路不通、房子又破栏散壁,再加上家团家转那些近似慌凉的高埂地,心里有些儿酸,但是想想在城里的那些日子,天天被这男人拉过去陪酒,又被那男人拉过来陪吹牛,现在有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对她,心就甜了起来。她内心想:“嫁人又不是嫁财产,嫁的是良心”。所以她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对这个男人。并且要扶持这个男人撑起这个贫穷的家。
这样想定后,她就和小金三商量,没有钱盖房子,那就到隔家七十来公里的小镇先打工,整得钱后再想下一步。就这样互相决定后,她两就来小镇开始谋生了。来到小镇后,李二妇找在一家快递店做快递员,包吃包住1500元一个月,而小金三因原先打工攒下了一部份钱,又加上李二妞也有一点,七拼八凑,不够的部份又托人帮借,终于买了一辆两万多块钱的农用托拉机,开始拉货拉土石方运作起来。他们是这样想的,先这样做着,待东瓜林寨子(家)的路挖通后,小金三便可拉货跑运输,攒够钱后再建盖新房子。他们的路是选对了。所以半半年后,两口子的思路还真就做对了,李二妞有了固定的工资,小金三也顺顺利利的苦到钱了。看来他两口子的梦想,在他们的努力下,不远的将来就快实现了。於是开始拼命的努力起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小金三在拉石头的山间便道路上翻车了,翻下了路边10多米的深沟,车子麻只是将驾驶蓬整变形了,而小金三就惨了,没压死,从此住进了大医院。李二妞也被迫停下工作去护理他。一个多月后,小金三出院了,人虽未死,却整成了终身残疾。余生只能坐在轮椅上看庭前花开花落,很难再看天上的云展云舒了。
他两的梦从此破裂了,光一个多月的就医费就整了将近10来万,加上自己所有存款,连带改卖拖拉机的八——九千元,光私人欠款就有七八万,虽然有医疗保险,但开始是要自己垫着医的,哎!这真是一个不幸的家庭。最让他两伤心的是因为拼搏人生,连孩子都没顾上生。无奈了,出院后,李二妞只能将丈夫接回老家东瓜林寨了,生活又回到了起点,一边种地,一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小金三。这种处境,真的就是那句古话“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触感了。若由得人,谁又想遭遇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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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俗话说:“上天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失去一方,总会得到另一方的补偿,哪家娃娃会天天的哭”?前两年,“扶贫攻坚、精准扶贫,不落一人”的改革春风终于吹进了东瓜林寨子的家家户户,特别是寨子里最穿最难的李二妞家,更是得到了国家好政策的最高恩赐。这话得慢慢说来。
老黑哥是该村扶贫工作组挂钩东瓜林寨子的工作队员,由于年龄已过四十,个子又高,说话大声扩嗓的,面部又黑,所以工作组的其他同志已习惯性的都称他为老黑哥。但为人面善,做事负责任,是出了名的好大哥。第一次摸底到东瓜林寨子,最让他纠心的就是寨脚李二妞家。老黑哥第一次走进李二妞家,李二妞还不在家,在地里干着农活,是组长去叫回来的。李二妞从地里回来,看到家里坐着三四个陌生人,心情有些没底(不知要说什么)的就笑问道:“你们来家哩,有什么事吗”?
看着这个劳作歇下中略带美丽的女人,老黑哥便先回答道:“我们是县派来驻你们村的扶贫工作组,而我们又是挂钩你们寨子的工作队,我姓罗,你叫我老黑哥就行了,我们那些同士都喜欢称我老黑哥”!
李二妞听了后便不大适应的问道:“老黑哥,什么是扶贫?主要要我们做些什么”?
老黑哥接着回答:“现在国家政策好起来了,首先是要帮你们修路,然后再扶贫盖房子”。
李二妞接着说:“唉!修路都是好事,出多少工我们都克着,但是钱斗不起,致於盖房子,我们连想都不敢想,连吃饭都有问题,就別说盖房子了”。
老黑哥又说:“听村委会反应,说你家是寨子里最困难的,所以我们先来看看,了解了解情况,然后再考虑下一步咋整”。
听到这里,李二妞乞求似的看了老黑哥一眼,然后含泪的诉道:“我真的无奈了,和小金三结合后,本想好好努力苦做,攒上点钱修下房子,没想到几年前的那次车祸,将我两口子的梦打灭了。近几年来,欠着的债也还不上,又要边做劳动边服侍他,说着顺手指了指一边轮骑上坐着的小金三,太难了,有时几乎连饭都吃不上,可为了他,为了真情,不瞒老黑哥,我都像寡妇样过给四五年了,哎!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了李二妞的诉苦后,老黑哥又接着说:“不要怕,任何困难都会过去,你们寨子已拿入重点扶贫了,特别是你家,我们会如实上报的。挂钩你们村的单位是省人民银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主要要先扩修从总路进到你们寨子这段路,有三四公里,不几天修路队伍车辆就进寨了,路扩好后再扶贫你们盖房子,等着吧!快了”!
这天,工作队几乎理解了李二妞家的全部内幕,也看清了东爪林寨子的全貌,回村委会的旅程中,东瓜林寨子的容颜,特别是李二妞家的处境和视貌,那个土火笼窝、那斜腰靠跨的破木屋、那大通四亮的篾片栅(Zha)栏墙、还有那几个竹槽板凳子以及李二妞那伤心乞求的目光……久久印在老黑哥的脑际里,难於释怀。他想:“不到穷地方,哪能知道穷人的苦难;身为扶贫工作队的一员,既然国家赋予了自己使命,就一定要负起责任,使东瓜林寨子真正的变个样子,真正的让老百姓竖起大母脂来”。
7
两星期后,真的如老黑哥所说,扩修寨路的队伍真的进寨了,三四辆挖掘机轰轰隆隆的响彻了方圆几里的户户家家。特别是东瓜林寨子,更是震耳欲聋,好多老人都很少出山,所以对这新来的大铁家伙,半懂半不懂的,都好奇的前来观看。心想:“时代真的变了……真的变了,老子拼命干几天,还不如这大铁家伙一抓子”。一个近80来岁的老牛倌更好笑,他吧哒吧哒的抽了两口老旱烟,问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这大铁家伙一天要吃多少饭?这么大的力气,干活这么候,咋苦得到给它吃”?小伙子是一起随挖掘机队伍来的,他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望了望老人,然后好好回答:
“大爹!它叫挖掘机,专门挖路挖地用的,他不吃饭,只吃水还有吃油”!
老牛倌听了后又说:“哎呀!吃水倒是好搞,满箐山沟都是,虽然是来帮我们挖路的,可吃油就难办了,我们寨子连年猪都杀不起,哪有油喂它”。小伙子听了后,无法理解的连说着不用……不用的走开了。后来竟被当成了笑话。那老表说:“不是吹牛皮,是真的,我们寨子的老人十有八九都没上过街,一辈子土生土长的在山里劳凿(作)着,所以没有见过挖掘机,顾所以闹出上面的笑话也实属正常”。
一个多星期后,进寨的便道路基本修好,一般的车辆(比如农用拖拉机、吉普车等小型车辆)都可以直接开到东瓜林寨子的村口了。工作队的老黑哥们又来了,这次老黑哥们连他一共就两个人,也就是直接挂钩东瓜林寨子的工作队了,另一个叫小李娃,基本上是给老黑哥打下手的。这次是开着车来的。正经八百的来定该寨子有几户危房改造,有几家建党立卡户以及串寨路的总长共有多少米……
晚上,整个寨子都来组长家开会了,男女老少、大人小娃加起来有百十来号人,老黑哥告诉他(她)们,到会的人数要统计,小娃除外,哪家合扶贫什么项目大家来讨论,还要举手表决。整个会议还要做记录并要照相上报。以做将来抽查备用。老黑哥将会议的大体内容介绍了一下,然后就由大家来讨论发言。会议上听了老黑哥对扶贫政策的宣传、解释后,大家都很活跃,由于寨子自史以来都比较贫穷,所以整个寨子都是扶贫对象。只是还是分着等级,首先得从最穷的人家开始。那么李二妞家就是第一批扶贫对象。有毛草房改造、危房改造的,有拆除重建的;其余部份更困难的基本就是建党立卡户了。会议上,小组长也发了言。他其实四十多岁左右,但由于山里人劳动量大,所谓更苦,所以一眼看去就像是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头发有点乱,下巴上还留了一撮山羊胡,穿得朴朴素素的,最明显的是嘴上的那一口大黑牙,可能是长时间不洗刷,所以使他整个人更显老样。
他是这样发言的:“管他妈咧那个屄,我们这个烂穷鸡巴山沟沟,养着几个狗,连恋裆(公狗和母狗交配)都要跑到别个寨子去,恋好了才回来,连那个狗鸡巴日出来的小偷过路都要哭(没东西可偷)”的鸟不拉屎的屄地方,谁会想到国家的政策这样好,来帮我们修路、扶贫建新房。我们不能给国家丟脸,大家要团结起来,配合上面的工作队,把老黑哥讲的工作做好,日他妈那个屄咧也过两年好日子。特别是村脚那个小屄李二妞家,你看她来到我们寨子后,没享过福,活守寡四五年不变心,一直服侍着小金三,无论盖房做什么活计,大家要帮帮她,你们看小金三那个小背失(时)儿子也太可怜了”。一听这小组长也不识文化,满口粗话,弄得大家时不时就大笑,但他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所谓话丑理真。这一夜,会议开到好夜深,老黑哥们才回了村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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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这次会议后,东瓜林寨子开始热闹起来了,外头(别处)来帮打水泥路的;来帮盖房子的,天天车来车往,就连晚上间电灯下也有吹牛酗酒的人了。这原因很简单,盖房子修路的老板小工们,基本上都住在寨子里。再加上寨子里的那些建房户们,原本宁静的死角村寨,热闹起来也是必然。
老黑哥和他的助手小李娃,更是将工作做到了全方位。这段时间,他们差不多隔三岔五就来东瓜林寨子一次,有时来做统计,有时来开会宣传新政策,更主要的是他要亲自视察自己挂钩扶贫的寨子工作进展如何。但他们每次来东瓜林寨子,都要到李二妞家一转,原因是这李二妞家是最困难的。也是直接挂钩户。老黑哥每次来,都要给她家带点生活补给,因为,轮椅上坐着的小金三,那种绝望的眼光,还有李二妞那种从困难失望中转化为乞求的眼神,在一个扶贫工作人员(老黑哥)的脑际里,成为了永桓的定格。
其间的一次,老黑哥们又来东瓜林寨子了。这一次,老黑哥和小李娃的补给礼物太重了,小李娃的扶贫日记里是这样记录的:“被子一床,180元;电饭锅一口,240元。电磁炉一个,300元。20公斤东白大米1袋,120元。4圆铜心皮线10米,16元。荣兴开关插板1个,10元。一并合计766元。老黑哥出500元,本人(小李娃)出266元。私钱。2017年4日6日”。李二妞看着老黑哥和小李娃抬进家的东西,激动得双眼噙满泪水,想下跪似的,她看看轮椅上的小金三,又看看老黑哥们,再看看那些礼物,说什么也不敢收,这对她来说太贵重了,若收了,拿什么报答人家。
老黑哥似乎看穿了李二妞的心思,於是他心平气和的说:“别怕,请你收下,小李娃我两个商量,你一个妇道人家,又要做活,又要煮饭服侍你老公,太苦了,我们给你买这点东西,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可以解下燃眉之急。并且请你放心,虽然我们也没有更多的钱,但这真真实实是我们的私钱买的,我们不会用国家的钱买,别处搞扶贫的工作人员像我们样的多,看到实在困难的人家,用私钱买点补给(jⅰ)给人家,很正常,所以请你收下”。李二妞听了老黑哥的话后,礼物是收下了,感动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接下来就是小李娃给她家接好了插板,从此,李二妞可以用电煮饭做菜了。从本质上来说,负担稍微要减轻点了。
对於老黑哥和小李娃私款补给李二妞家的礼物,东瓜林寨子的有些小家子气(专想贪小便宜)的人是内心不得的,有的就在小组长耳边吹风,说什么老黑哥偏心,不公平,别家不给,专给李二妞家。是不是对李二妞有私心。看看!看看!这些小人就是见不得好,硬是把人家的好心变想成了驴肝肺。小组长虽然天生说话粗鲁,但是个明理人,听了这些耳边风,你听,他的粗鲁话又来了:“你一个个牛日马搡的烂屄养咧,不帮人家不说,还在那里乱嚼牛屄,人家老黑哥们是看李二妞家可怜巴巴咧,用自己省吃俭用的私钱买给人家点东西,你一个个他妈那个歪屄咧,又看不顺眼了?谁想过小屄李二妞家那种日子!以后哪个牛踏马蹬的再乱嚼牙巴骨,看老子不撕烂他那张狗屄”。在小组长的制止下,后来的日子也就再没听见哪个乱说了。不过寨子里的这些小人疯语,李二妞是不知道的,试想,一个正在接受生活摧残的女人,她哪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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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从老黑哥们第一次扶贫走进东瓜林寨子到现在,掐指一算,也是一年多了。现在的东瓜林寨子,从村头到村尾,从村东到村西,无不充满着勃勃生机,曾经那个“小偷过路要哭、山高皇帝远、鸟不拉屎的地方”东瓜林寨子,现在已全新的变了样,变得美丽起来了。进寨的道路全部铺成了水泥路,房子一家比一家的更新更洁白。
小金三虽然坐在轮椅上,可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了,皮肤也变白了,有人扶着还可以下地强两步了。看着自家原先的破栅片、篾片栅栏墙、土地板的几乎算不上房子的房子,变成了现在的青瓦片、红砖白粉墙,以及厨房里的电饭锅、电磁炉,客厅里的彩色电视机……他既高兴又伤痛的笑了。是呵!若不是那场车祸将他整残废了,现在是多好的时机啊!那老表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有些飘飘然了,所以我们的吹牛也到此结束。
那天,李二妞听小组长说,老黑哥爱心。所以她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村委会,无论如何也要留这个给东瓜林寨由于扶贫工作做的到位,受到挂钩单位的好评,所以明天要调到另一个点去做工作队长了。她看看寨子里的一切变化,想想老黑哥从第一次到她家至现在,不知道给了她们寨子多少帮助,特别是她自己家,房子、道路、炊具和彩电,这一切的一切,虽然又差起了小部份钱,可都是老黑哥无微不致的关照下所得到的现实。不但要感谢党的好政策,更要感谢老黑哥的无私给予和爱心。所以她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村委会,无论如何也要留这个给东瓜林寨子带来幸福、给自己家无私关爱的好心人老黑哥吃一顿饭再走。但这一次,不知道老黑哥是去还是没有去她家。
“扶贫攻坚、精准扶贫、不落一人”这是国家的好政策、好恩赐。但老黑哥从做扶贫工作起进到东瓜林寨子以来,无论步行也好,驾车也好,他确实履行了国家赋予了他的使命,完成了他的执则。东瓜林寨子留下了他的烙印,村里的户户家家留下了他的足迹。
尾声
在国家扶贫春风的吹拂下,东瓜林寨子从20多年前鸟不拉屎的地方,变成了今天如诗如画的新模样。老黑哥调走了,小金三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了,最值得为他们一家高兴的是李二妞怀孕了。
本刊作者:梁雨情
梁雨情,彝族,笔名,草根创作人。函授大专班文秘毕业,从事写作10余年,自由创作者,云南省普洱市镇沅彝族哈尼族拉祜族自治县人,云南省普洱市注册作家,镇沅县作家协会会员,镇沅县苦聪人民族研究文化会会员。作品多见“普洱微太和网、百度、印象镇沅、今日振太、今日头条网”等,2019年出版散文、小说集《最后的谷子》,专写小说、散文、诗歌,现专攻民族民俗民间文化探研。
本刊编辑:高山雪莲
高山雪莲,女,原名李春莲,河北人。中国微信诗歌学会会员,中外诗人注册会员。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泊头大运河诗社副社长,星月诗社副社长,紫罗兰文学社副社长兼蕙兰诗社副社长。喜欢诗歌、散文、古诗,更喜欢画画,主画莲花、人物、马匹。心语语录:一本书、一盏茶、一份安闲、一份淡雅。做个素人:随心、随缘、平平常常、自自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