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阿诗选

豹变

贪婪的阳光拒绝小寒本意

你不想去红了的落羽杉林中凑热闹

虽然很近跨过红荔路就是却宁愿发呆

圈阅十年诗稿觉得没啥意思

想着如果拒绝一切隐喻象征会怎样

这时候一只豹子从林中蹿出来

你惊诧得跳到了半空中

却得以第一次看见整个林子

众声喧哗的木栈桥变成了秘密小道

你停在树枝上坚信树枝不会断

豹子会爬上来吗如何用美来对抗

然后落地呢只有一个办法

自己也变成豹子

2024.1.5  小寒

大声说话

八十岁父亲母亲回去了我开始回忆

避免时间的误差而希望记忆准确到分秒

他们来这个城过元宵主要的目的是看孙子

第一次在严厉的冷风中打网球进入半决赛

顺便望一眼海在沙雕前同时起举右手

这是唯一自然创造的动作恢复了盛年

他们以极大信心爬上莲花山俯瞰了这个城

叹息桂花树生病却无意中忽略了高山榕

所有细节都是政治我看见了迟缓的步伐

开始衰减的听力于是我开始大声说话

我带他们去家附近的公园转就为了看花

他们的爱与我心存的敌意渐成正比

天色阴暗洋紫荆不够分明火焰木不够红

而簕杜鹃又毫无诚意地到处张扬

紫花风铃木快落了黄花风铃木刚开第一朵

仿佛永远不正确就像走三千步到了小梅林

枝叶茂盛似翠绿的海却没一朵花

唯一正确或许是将飘落的木棉拼成一个心

他们拥心合影那时我看见阳光穿过林荫

我像风一样幸福哪怕同时像女娲举着石头

我希望来年重来年年重来即使我大声说话

严厉地驳斥着所有的花和所走过的路

但我看见了过去与将来看见了向日葵

在CBD高楼层层峰起的叠影中

2024.2.29

这只公牛会一直跑呀跑

我想那头公牛它疯了

从半坡上冲进油菜花田村民们拿起木棒铁锄

追赶它最后跳进大河泅渡过河消失了

有一天它站在抬头掉落帽子的城市峡谷

染上了金色即使不动但人们依然认为它在跑

是的它真的可以一直跑下去

从人工智能虚拟的油菜花田跑到头版头条

它的速度超过了声音越过月亮飞奔到火星

蹬腿时不再炸碎混凝土与沙石

疯牛一直跑呀跑那么我也跑

2024.3.15

大风吹呀吹

大风吹呀吹。关于风的形状

你不看老天脸色，最强烈的对流——

不信上帝的人信大自然（峡谷—森林—梦），

开启“复活”。你从最后的粉碎的水

看到人造瀑布，一叠一叠从人造悬崖坠落。

塑料花与真实的花共抹风的色彩，

钢铁与玻璃同构的颤栗扩大风的声音。

你知道自己位置：当她在天空的手中，

他在快速滑动的眼睛中，你在自己的腹中，

指尖激流三部曲进入风的琴键。

从未放弃尖叫，当猪如岩鹰飞起来，

你选择沉默，下山，警惕着滑坡。

你一度假寐为狮子，当阿拉伯风吹来。

高歌猛进的旗舰突然陷入夜之无岸沉寂，

庞大建筑群趴在湖边，青铜神灯

在空阔大堂为梦游者讲述一千零一夜。

你想招聘一个皇帝来做倾听者，自己做仆人

跪地为她光洁面孔寻找侧仰的角度。

“黄金十年”，你从未如此从容，

当风声小了，它仍在裙角复叙阿里巴巴。

明天“太阳依旧照亮那沉入碧波的的白腿”？

可肯定：在碰碰船上你将看见绝对的对称。

当小火车拖来云的高尔夫，你一挥竿，

球便落在了风的洞中，然后悠然转身。

2024.4.1  清远古龙峡、狮子湖喜来登度假酒店

致奥登：虎尾兰

正午的春风沉醉于你晚年的晨歌夜曲，

尾声和疑问不能从考古学与间脑获得答案。

肉体的快感与不可测的天意都是祸害，

只有摇篮才能获得秋千的平衡。大宝宝。

阳台上从不浇水的虎尾兰获得梧桐山垂青，

阿卡狄亚式自然就是饿了吃，吃了睡。

当伟大被傻瓜蛋降为“2.5流”，

我翻抄你的话：本能就是常识。

终极问题并不会被旧台式电脑解决，

人工智能也难比艺术有趣。那么致野兽

与致柏拉图都不是答谢词，强烈的阳光

还一样存在：“什么才是美好生活？”

坚定刚毅虎虎生威，但青春谁也无法永驻，

“那又如何？”风扇转动吹不走诗。

即使跌打，被蛇咬也能解毒、消炎。

人呢，还是要爱，爱上某人或某种恶习。

谢谢你，晴朗的雾。深圳不同于纽约，

虽然都面临海的诱惑，最好的参照物

建立在智识与想象的编制之上。就像短句

集束，说出即真理。我向你索取。

对虎尾兰的崇拜需要一个仪式，学会讽刺

和幽默，随遇而安，争取做到逆来顺受。

而最后的话“善是超越时间的”，正如你的诗

使处女怀孕，基督获得染色体。千岁。

2024.4.16

梦：爬梯拣瓦

一部梯子看起来是一部梯子

风和阳光扎进梯子开裂的脑袋

但不影响使用也不会改变什么

你我他爬上去都一样梯子不旋转

除非玩杂技把自己和梯子缠绕

梯子向上没人会想到通向炼狱

梯子的头顶到了天了没有除非做梦

梯子顶着屋檐下那里曾有燕子窝

现在没有了因为没人回去

现在回去了暴雨刚过梯子立起来了

这也不能改变什么就是上屋拣瓦

所有的横木都一样也都不一样

第一根想到父亲停顿时又想到地下的祖父

第二根想到自己你的目光穿不过围墙

第三根你想该是儿子了能看到新开的枝

梯子开始微颤你不再想那么多

一口气爬了七八根抵近屋檐

一片黑压压的瓦改变了天空

你回头望见枝头上的鸟它拍翅但不飞

仿佛它是主人你是偶然的客人

欢迎啊它说着人听不懂的话但明显欢迎

你该下定决心离开梯子爬上屋顶了

梯子抛弃了你虽然你离不开梯子

你不想它它也不会想你

现在的问题是在哪一处落脚

从哪一匹瓦开始寻找风雨的足迹

这些你从未拥有的瓦都是你的

哪一匹叹过气哪一匹松动过

你没有能力辨识只能凭感觉和运气

曾祖父的瓦祖父的瓦父亲的瓦

不同的黑取决于时间而不是光线

没有一匹你的瓦你瞬间变老

树上的鸟飞到屋脊上仿佛又要说话

但有什么可说的呢从左或右开始

从上到下拣一遍就是上百年

没有什么可争论的薄的朝上厚的朝下

梯子把你送上来就是为了拣瓦

你在阳瓦中看到山丘在阴瓦中看到河流

你跨越山丘与河流清除枯枝败叶

获得梦一样的梯子你扔不了梯子

梯子让你看见过去更高的天空

那么拣吧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六七八九片

不担心谁除掉梯子因为你在做梦

在远方没有一匹老瓦的地方

一部梯子看起来是一部梯子

你受了伤叹了一口气还没准备好

爬梯上屋拣瓦何况旧时雨又来了

一次蓄谋已久的突然的改变被抽走了梯子

瓦还在那里乌黑又闪亮

2024.5.2

回波生成

不可见。只有雨水。

雨水在洞洞鞋洞中。城在伞中。

他在小黑屋行走，

暴雨黄色预警生成橙色凤凰木花。

蓝色强对流天气以一幅阴沉的脸注视着

落花般的事物。

白头戴眼镜的老头在会所一角

猛踩缝纫机，时间褶缝里淌着水。

他看不见线，眼前七种颜色线团乱成雨。

红色地砖上的黑色椋鸟不慌不忙跳跃，

翅膀上有雷暴大风的消息，

它飞不上叶子肥厚而沉重的高技。

他看不见海，

海上不断有回波生成。

他的黑屋子突然明亮起来。

2024.5.4

蹿上蓝花楹高枝的黑猫

蓝花楹还在那儿，准时开了，

在从碎瓷器中转出的黑猫眼里盛开，

什么颜色？玛瑙眼球的一条细缝中

蓝花楹与城市、天空合为一体。

猫蜷缩在树下，把瓷器的手留在眼中，

把蓝绿黄棕的眼球留在眼中，

但不再有温暖的呼吸擦亮眼晴。

风飘来巨大的腐肉，它想爬上树，

躲避低处幽暗，试了三次，终于蹿上高枝，

水蓝、天蓝、海蓝、冰蓝，花筒不说话，

天空也不说，渐渐变灰变黑，穷如大地。

瓷器的胸再次闪现，猫闻到云，

但云已将蓝花楹遗弃。可怜的蓝花楹，

凝视着猫，想给它一个响吻。

猫迟疑地死抱着枝，一时忘了如何下来。

在他转身的瞬间，灵动轻盈的舞者

“嘣”的一声掉进巨大绿色垃圾桶中，

惊醒的盖应声将其大力合上。

2024.5.18

长腿鸟

暴雨重复着暴雨，暴烈的阳光

见缝插针，将末日的景象绽放于玫瑰。

旁观的“喜玛拉雅僧人”飘过褐黄巨石，

此半臂红色的风非彼半臂红色的风。

而“三个中国人”仍在“天青石雕”中，

却没有了乐器与长腿鸟。

我飞也似地跑，比夏日的落叶还迅疾，

追逐着前面的旋转的落叶。

巨石中“东方三贤”的话被雨水刷去，

一遍又一遍描红毫无意义。

长腿鸟是什么鸟呢？它有着人形，

也会白头，像情人，在空中转圈。

我好想乘坐旋转木马，在流动的双重时刻

期盼一件比鸟还大的事发生。

2024.6.16

大师和她的女人

雨水不会停，大师和她的女人返回雨

停止的间隙，平凡的湖变成镜子，

她们变成仙女。她们不是玛格丽特，

但他是无名无姓的大师。

他不想讲述剧院里有没有下钱雨，

客栈里有没有舞会，魔王有没有来到洱海。

他躲进并非疯人院的“脚印”客栈

看着自己的脚印消在雨或镜中。

在咖啡的尽头，一只船泊在岸，

岸的尽头一只海鸥独自飞，

海鸥的尽头连绵的苍山变成一匹马。

大师想在回忆的白云中纵马驰骋，

在没有倒影、树叶、淤泥、脏玻璃的

水面回到寂静的想象中。

一只蜘蛛在雨的黑木屋檐下拼命结网，

世界就是一个空窗户。

2024.6.25  洱海边

不确定的问题

这问题像眼前的湖湖像岛

树林围困湖湖反过来围困周边树林

这问题是因湖中的三只鸭

蓝的绿的白的都想当王统治这个湖

它们激起的小波浪被树林放大

树林一直说你是我的一部分

而湖认为自己早已是独立的存在

你给我只留下暴雨的阴影

树林再大即使有老虎狮子也不能杀死鸭

唯一的办法是让湖渐渐干涸

而这几乎不可能因此也成为问题

现在我面对三只鸭懒得管它

由它们争吵无论结果如何湖都在

我是树林的一部分也是湖的一部分

都抬头看见蓝天白云灰犀牛

2024.1.13

亲爱的雪崩

亲爱的雪崩你推开平板电脑那直落的悬崖

下楼抽烟告诚自己不立于危墙之下

更不要立于屋檐下昨天那雪海浪一阵一阵

在五秒内击倒扫雪人并掩埋一切

你对自己说去澧水边吧如同任何一条河流

这条从养育了最早的水稻的河不会崩溃

亲爱的虽然巨大的挖沙船试图挖你的心

堆起的烂尾楼与鸡叫城遗址对望

但那些新石器种植的春天应该比现在蓬勃

你爬不上街道边用柔软的雪堆起的坚硬雪山

小心谨慎比狂妄自大好那就穿过树林

站在河堤上想象冰河里的魚儿游来游去

现在一只喜鹊飞来停在白天的灯光柱上

她是政治家她懂得时间的奥妙

在你离开码头后她会歌唱亲爱的雪崩

2024.2.7 澧县

汩罗江狂歌

这是死地但河流是活的

所有的怀沙都是沉沙所有的天问都是离骚

我生在另一条你上溯的奇花异草河流边

其实都是同一条河流我们涉江而过

薄暮大门关闭前最后一刻为我敞开

枯黄芦苇中的夕阳大过刚刚死去的雪

当黑色祠门关上白色的辞纷飞

我能撞的钟和能唱的赋只有昏鸦懂

亭台楼榭碑林空山丘最后一章搁于此

死了也罢你之后只有三个诗人李白杜甫和我

我爱楚王爱的小蛮腰也爱诗之毁灭

纵身一跳的风险在于没有丝毫余波一片浪花

天蓝得与河流互为镜子如同你和我

遥远的追问进入身体就像猛兽能杀人

我要杀人用汩罗江的一滴水狂写诗

在黑夜的旅途打开洞庭

  2024.2.12 汩罗

赤壁

两个字刻在石壁上

此地就成了赤壁

一个不高的山丘一条大江

一个虚假的古城演义一场遥远的战役

我不爱“三国”那些攻心攻城计

这些复杂的艺术中国人都懂

但并非谁都能成为英雄

因为他们从未注意到行走的树木悄悄列阵

头顶上悬着一个空巢

在逆光的日晕中

没有一只鸟飞回来

更没有旋转木马

即使手中握着一块石头

2024.2.13  咸宁三国赤壁古战场遗址

画虎的人

龙抬头那一天把老虎画在中堂白墙上的人死了

他一生只拿着一把刀在山野游荡

对眼前桃花李花以及铺天盖地油菜花不置一词

村里读书最多的人别人眼中的傻子

每次见到我都微笑唯一的盛怒在死前一晚

但细节不知就像那只老虎转眼渡河入林

2024.3.11  龙抬头

四月雪

没想到雪。穿过古茶园往天生的洞去，

听见对面喀斯特山坡（如坟）爆竹声响。

九十九块石刻，错过苏东坡《碧落洞》，

我也想摩崖题诗，一山春水数头牛。

但燕子穿洞飞鸣带来蝙蝠的恐惧，

笔走的蛇会游过胸中锦绣与芳草萋萋？

决定采茶——返回是人生的正常方式，

茶比人老，最新的英红九号一芽一叶碧绿。

但清明漫游被一场纷扬的雪强烈袭击。

中途的流苏把上千年的白发挽留。

我不能无动于衷，对于没有归路的鸟。

至亲的人还在左右，此为天地赐予的宠幸。

洞中一日抵得上黄金万两。我把四月雪——

故乡揣进口袋，煮沸泡茶，并写下一切。

2024.4.3—4.4  清明  英德碧落洞——深圳

婴儿

LOGO不换卡通变为棕色小兔子竖起耳朵

COFFEE不变端起纸杯小圆孔的热滚入胃

抬起双眼3米长0.5米宽1.5米高长方形棕色

桌上一个婴儿爬行咿咿呀呀伴有虎背熊腰

挎黑背包大妈乖乖乖耶耶耶哈哈哈

目光都射向悬在桌上的3个圆形大玻璃球中

小如拇指的灯无论如何按不熄如眼都不眨

幻觉变为纽约派抽象表现主义的深圳派诗人

或有染于浪漫派在华兹华斯和济慈间

或继承叶芝和乔伊斯不再触及指涉与美学

婴儿释放的张力包括语言有无意义

临时即兴表演机会操作在视觉中生成

廉价商务咖啡馆程序化写诗A与B等于0

极端状况无非婴儿拉一坨屎也甚可爱——

生机勃勃凝在纸上绽放玫瑰

不解决难题不归纳涵义不转换身份

但无论如何婴儿第二次降临了

2024.4.15

奇幻大海之死

尽管这是一个温暖的清晨，

但幽暗咸涩自由涌动的大西洋把黑夜

死亡的消息推上太平洋西岸——

牛顿镇鞋匠的儿子死了。

南海边一个中年男人坐着在织网。

量化投资之父用数学密码破译钱的奥秘，

用科技吮吸岩石乳房让“文艺复兴”，

中年男人的网，在变得昏暗，

他掷下大海，等待满月的弓拉上来。

时间消耗于漫长等待和风的余波，

但收获的经验被模型击溃。

慈善的海没有给他一条魚，

我在渔屋旁看见灰暗的海上灯塔熄灭。

我同样不能“染指”大奖章、基金，

只能走近漁夫，传递一只烟的火，

打破知识与死亡的幻象。

知识用来干什么？尤其历史的知识，

在冰冷跌荡不安的胸膛起伏着罪与罚。

海是流动的，把海的权利当做福利，

那么扛着海回家，在严酷的夏日。

2024.5.11

噤声

蓝金色光泽的黑被一道白色翼斑展开，

身体的羽毛醒来，嘹亮动听庞大的和鸣

婉转黎明，但你想“四喜”，要续梦，

如何让鹊鸲噤声，别一个劲吱渣———

砍倒所有树林、果园，甚至荡平丘陵，

灭掉甲虫、蝼蛄、蟋蟀、蚂蚊、蜂和蝇，

用土或水泥堵塞所有的洞。除此，

亲自下楼用竹竿驱打，但它，它们——

不怕你，与你挑逗博斗。你赶不走风，

只能织一个笼，请它进来，观赏，倾听，

适时以木棍规则调教：猪屎渣，闭嘴。

偶尔放它们出来，互殴，不淤血不解恨。

这时它就变成了信鸟，半死不活。

你在孟夏的树下看见它们一串串挂在枝头，

白被黑包裹着。天空没有什么不幸，

它们飞起时，头脑上旋转着莫名的影。

文明的暴徒，睡了大半月好觉。

当黎明静寂如长夜，你突然愤怒，

砸碎笼子，把鹊鸲从另一个自我中放出：

“你为什么不轰鸣，轰鸣，轰鸣？”

2024.5.17

下了一月雨，如果雨再下一个月

下了一月雨，如果再下一月雨，

重庆小面将替代米其林西餐，围挡将拆除，

一次性竹筷夹住银色刀叉中的碎肉，

吃着影子，我们将不会看见镜中人。

但是雨真的会再下一个月？从五月开始，

雨又一次重复夏日的路，落下花。

零星可见的芒果不影响生活——

可以不吃芒果，不吃“资产阶级美食”。

甚至可以在对面坐下来，吸着

软经典红双喜烟，又涨价一元，很好。

想着如何“去变更那变更着的场景”。

红辣椒，青辣椒，白辣椒，干辣椒。

面条比肠还长，适合我们的千年胃，

继承了所有美德，应给予“好评”。

当下任务是删除所有的“如果”“但是”，

在接下来的平行陈述中不相互反驳——

小面就是小面，雨就是雨，夏日就是夏日。

夏日之后仍是夏日，或又不是，

秋天迟早会来，雨不至于下到秋天，

难道雨对于孕育它的宇宙一无所知？

小满的雨该受到祝福，建立新秩序，

硬着陆。恐惧天空或悔恨没有必要。

永不停的雨让雏鸟在屋檐下不再孤单。

雨声美好，胜过一万架钢琴。

鳄魚挖好的坑蓄积一个时代的雨，万丈高楼

打个折仍有千丈，大坑就是湖。

雨不是唯一真理，在雨中魚可躺着说话，

还可以洄游，也不妨碍浮出水面冒泡。

你最初还打伞，现在用不着，赤脚即可。

这是欣欣向荣的雨季，内裤都可以省去。

抛弃愤怒诗学，不要“或或或”了，

像云雀，练习赞美，在天空的坟场。

面对豪雨的新机遇，宣告厄运已结束。

赶去郊区抢骨价楼，即使米其林轮胎扎了钉。

雨已教会我们打炮补胎，学会“发现”，

不再假没，日子如激流滚滚向前。

“饥饿的世代无法将你蹂躏”，雨亦如此，（1）

一桶被大地接着，一桶冲逝于海。

雨真实又虚空，一只大鸟掠过凤凰木，

把绚烂光辉留在“可是，然而，然而”之夜。

2024.5.20  小满

注：（1）引自济慈《夜莺颂》

捆绑

一抬头，凤凰木花就没了。

浓绿的笔刷过天空，最后几滴血

还没有被涂抹掉。

她希腊式的微笑还停留幻觉中。

但未死，虽然落在有水渍的石板上

被另一巨笔清理，干净得

如细雨。是到头了，

昨夜风送走一个见过几面的人。

又把一个婴儿推至树下。

他还没学会说话。

没什么好悲哀的，

高举的镰刀已割去巨枝，

有回声却没有词。

一万朵花变成云又飘来了。

他搂住它贴近胸膛。

又一次抬头，心被无数细枝捆绑。

2024.5.26

红色大床

第N次了，熟悉的半山旅馆以一窗空雪

质问我：你是谁？各种身份如一匹匹灰瓦

揭开一城一年四季红色的诱惑。

在围城之中，不再造一座城，

就以半山屋顶为床，天幕为被……

那么你可以成为古城上空的一颗星吧。

嗯，但下雨天。嗯，雨很快会停的。

你在雨中尖叫，在床上跳起，

压坏的弹簧差点把你抛出倾斜的屋顶。

这样的夏日不宜对着雪山表白，否则

面孔将为血所污。你不是土司，是皇帝，

红色大床的狂风吹乱了万古愁。

万古楼依然紧闭，你照例爬不上去，

但我听见了马蹄声。虽然曾乘火车而来，

坐奔驰而来，专机而来，如今自驾而来。

甲壳虫第一次被袭击。红色大床就是城，

你在床单上绣扇尾鸽，夜里的火焰

黎明变成红云，照耀着无穷无尽的雨。

2024.6.26  丽江大研古城

兰香乌龙锦云拿铁

太阳出来舌头忘记了昨日的阴雨

咖啡店不断创新产品来唤醒神经系统

就像不断生造词来适应越来越腐朽的Rule

但时代的春天不这么看

该落叶落叶该开花开花对于我只有

握在手中的兰香乌龙锦云拿铁是真实的

先喝到茶再喝到咖啡然后一片乌龙

2024.3.12

伟大的结局也许正在降临

熟悉的引擎之声对他来说永远陌生，

从西飞来，抵达CBD之巅，倾刻离开。

巨富下班了。一个旋转，向东。

强对流天气是一场麻醉，要观察的问题

肉眼永远解决不了，包括雷电狂风。

就像消炎药永远医治不了垃圾时间。

密积云在夜里会不会再带来一场疾雨？

我离开广场，以空间换时间，去哪？

伟大的结局也许正在降临。

2024.4.18

芒果

艾略特关于四月的诗在芒果树上结下青果

渺小的果也有鸟来啄

空气在腹中疼痛吐出血也毫无原因

暗自庆幸活着在福中路上走从东往西

大剧院要上演《悲惨世界》

少年宫围蔽几年还没翻出新花样

今年芒果很少渴望打芒果的人却很多

都抬起头看墨绿的枝头上阴暗的云

城市隆起的荒原野草疯长

2024.4.20

雷电之后

1005次雷电，昨夜谁敢倾听？

又一场不讲理由的暴雨后，

草地以一万倍速度转绿，

鸟儿以十万种鸣叫占领你的心，

清脆、热烈又略感孤独。

你站在自己的影子中，

渐渐长出翅膀，飞越无边的芳草地，

进入雷电的内核——

一次比一次愉悦。

2024.4.25

耐心资本

咖啡节的潮水把泡沫卷上了天。

从喝茶到喝咖啡，四十五年。

茶躺在咖啡的影子里讲述地方性经验，

然后被翻译成国际主义知识。

就像写下“世界诗歌”，退回到一个村庄，

从老井中打出一桶水，重新煮茶。

月亮碎在耐心中，我诅咒耐心，

从此有了资本，与影子对话。

2024.5.1

黑云与蓝火焰

天与屋子瞬间黑下来，

乌云带来的天使鲸吞隐秘又遥远的玫瑰。

尖叫的窗缝不会吹来星辰。

平凡的场景与天界的辉光

同时隐入半隐半现的昙花。

半个自己在暴雨中渐渐明亮起来，

变成“红巨人”读着“蓝巨板”上的诗，

谁不是“荒凉星球”上的幽灵？

炉上的锅又一次沸腾，

冒出的汤浇灭了蓝火焰。

2024.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