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鞓红牡丹原产青州,北宋开始名冠天下,近代已无人知晓。冯蜂鸣发现鞓红文化,并考证出鞓红就在青州偶园,树龄300多年依然茂盛。从此,鞓红牡丹及其文化,遂被当代所识。
冯蜂鸣研究成果《鞓红即青州红》一书,特邀冯志伟诵读,于此发表,以飨诸君。

(上图摄影:彭向东)
欧阳修 • 殿后见鞓红
宫内的花园,不用说就是在殿后。欧阳修却不说“御苑见鞓红”,偏说那鞓红在“殿后”,这是为何?
因为,鞓红是牡丹中的“奇者”。奇就奇在:
简约,雅厚,深沉,内敛而不轻躁,典重而不嚣然。
赶巧了,这正是天下俊杰的品性哩。
欧阳修写出前一首的次年,又作了一个《禁中见鞓红牡丹》。他首先在诗前特别标明,鞓红是:
洛中花之奇者也。
“花”是牡丹。“奇”的意思有点多:
佳美、佳妙,优异、卓越。
因此,欧阳修这一个“花之奇者”,就把鞓红推到了牡丹花的鳌头上,花魁的桂冠它不要都不行了。
可在上年,欧阳修还把鞓红排在第三,怎么突然之间他就改换了认知呢?
原是梅尧臣改变了他。
话说去年梅尧臣的那诗,也真是让他羞愧不已。于是,他就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禁中见鞓红牡丹
洛中花之奇者也
(嘉祐四年)
感游西洛方年少,
晚落南谯号醉翁。
白首归来玉堂署,
君王殿后见鞓红。
【注:
禁中:皇宫。
嘉祐四年:1059年。欧阳修53岁。
西洛:西京洛阳。
南谯:地名。在今安徽滁县。
玉堂署:唐宋间,称翰林院为玉堂。署是官署。】
欧阳修说:
我感慨,年少时的那段时日。二十多岁的我,“曾是洛阳花下客”。青春年少,不谙世事,仅像一只蝴蝶,为明光丽色而发狂。甚至见花就吟,逢吟必醉,还时常地“春醉往往眠人家”。
后来流落滁州,没有牡丹相伴,我却喝得更凶了。以至于成为空洞洞的“醉翁”。所以就想牡丹想得少了。或许,我只以世情而醉了。言外之意:
尧臣兄,所以我的牡丹学,就不如您了。
欧阳修接着道,“白首归来玉堂署”。
这“白首”,可不仅仅是白头发。
李白说孟浩然是:
红颜弃轩冕,
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
迷花不事君。
“轩冕”指官位爵禄。“中圣”读众圣,意为饮清酒而醉。
李白说,孟浩然从年轻就不做官,白首以后,更是闲云野鹤,行卧于松云之间。经常月下醉酒,迷恋花而不为皇帝打工。
杜甫又曾这般为李白画像:
出门搔白首,
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
斯人独憔悴。
“若”是好像。“冠盖”是官员的冠服和车子。
杜甫说,李白出游在外,经常抓挠白发,好像身世辜负了他平生的志向。京城里满是高官的车马,独有才华横溢的他被失落,被憔悴。
你看,孟浩然与李白都是“白首”。而且,孟白首是“弃轩冕”,“卧松云”、“迷花不事君”;李白首是,“冠盖满京华”的时候,唯有他憔悴不堪。

(上图摄影:彭向东)
欧阳修说,我这个欧白首跟他们比,我好惭愧。我被召回来,进了“玉堂署”。既戴上了“轩冕”,又成了“冠盖满京华”中的一个。我虽在“西洛”时,也像孟白首那般“迷花”,也像他二人那般嗜酒,可我“事君”来了。然而我又知道,李白、孟浩然正是一世之龙,超世之杰,盖世无双,所以他们就必然“独憔悴”。
至此,也就引出了欧阳修的文学家之思:
“君王殿后见鞓红”。
欲看透这七个字,必须唠叨几句。
欧阳修曾认为,好诗有一条标准:
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
这“君王殿后见鞓红”里的“忧思感愤”,又是怎样传达的呢?
唐人刘禹锡,有个很知名的《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岸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刘禹锡是与“诗仙”“诗圣”并列的“诗豪”。这《竹枝词》里最精彩的,是使上了现成的谐音字——“道是无晴却有晴”,分明就是,“道是无情却有情”。
欧阳修使用这法子,却比刘禹锡更妙一些。
宫内的花园又叫御园,不用说就是在宫殿之后。欧阳修却不说“御苑见鞓红”,偏说那鞓红在“殿后”,这是为何?
因为,鞓红是牡丹中之“奇者”。奇就奇在——简约,雅厚,深沉,内敛而不轻躁,典重而不嚣然。
赶巧了,这正是天下俊杰之品行。
以名花而喻英物,早在屈原那里就开始了。欧阳修也喻一个,有何不可。
正因为,鞓红是最优异的奇者,那就难进“御苑”,而必在“殿后”了:
行军时,走在最后的,叫“殿”。
考试成绩,排在最末的,叫“殿”。
鞓红,不但“殿”了,而且“殿后”。
“君王殿后”,就是君王的世界里,必有的“殿后”。用现代语说就是:
英才不如蠢材的社会现实,是体制造成的。
这也多半是,欧阳修成为“白首”的原委了。假若他活在今天,那就不用“白首”了。
可以焗油嘛。
当然,能够看出欧阳修这“殿后”真意的,900年来,也并非蜂鸣一个。起码还有三人:
欧阳修的好友梅尧臣。
欧阳修的学生苏东坡。
苏东坡的学生晁补之。
先说梅尧臣。当时,欧阳修又赶紧把这新作,抄给梅兄。那梅兄看后粲然一笑,当即来了个“奉和”。请看下篇。

(上图摄影:彭向东)

(上图摄影:彭向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