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姑爷，你在这里等等，我还有事。”王琳拉着寅斐的手离开了宿舍。
早餐后，寅斐和王琳返回宿舍，可她姑爷依旧站在门外。
俩人站在门口望着她姑爷。
寅斐用手轻轻地推了下王琳说：“妹，你睡吧，下午又要上班，我和你姑爷聊聊。”
王琳进了宿舍，关上了房门。
寅斐攀着她姑爷的肩问：“老乡，请问贵姓？”
“姓周，名梧林。”
“那我叫你小周吧。”
“我们年龄差不多，叫我梧林也可以。”
寅斐接过话：“好的，我们又是老乡，以后总算有个伴。”
周梧林问道：“你是王琳的男朋友吧，来这里多久了？应该认识我老婆王秧苗，她在大“大东山珠宝首饰厂”上班，这几天我一直在寻她，她躲在王琳这里。”
“我见过，长得不错，你真有福气呀。我来那天晚上几个老乡陪我在街上玩到十一点才回她们宿舍。”
“你也有福气，做我外侄女男朋友真是福中之福。”梧林微笑里带有几分羡慕。
“别聊了。”寅斐拉着梧林的手：“我们去“怡安工业城”找工作去，不要在这里影响她们休息。”
“怡安工业城”被春雨清洗后，却是多么地耀眼，此时天空成块的云朵在慢慢地飘散，太阳也对着成排的厂房，以及在工业城内寻找工作的男男女女露出了笑脸，让她们都充满精神和朝气。
寅斐和梧林在工业城内转了大半天，还是没有任何收获，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王琳的宿舍。
途中，俩人经过一处建筑工地，梧林走在前面，他从地上捡起了几块米饭小锅巴，狼吞虎咽地吃着，寅斐上前夺下他手中的食物说：“梧林，你怎么啦？这剩饭倒在地上不卫生呀，怎么能吃呢？”
此时，饥饿难奈的梧林望着寅斐泪如泉涌。
寅斐丢掉他手中的米饭锅巴，心里不由感到怜悯和同情，于是对梧林说：“我们能在他乡相识，这也是缘分，走，我请去店里吃快餐。”
梧林用手擦掉脸上的泪水，跟着寅斐进了一家快餐店。俩人坐定后，叫了三份快餐，给梧林一人吃两份。其实寅斐身上也没钱，他每天的费用都是王琳给的。
饭后出了餐厅，路上寅斐对梧林产生了质疑和猜测，他老婆在“大东山”上班。“大东山”是当时雁田一家待遇最好的工厂，为什么连顿饭也吃不上，人情多么冷漠，亲情薄如废纸，让人惋叹与抱恨。
“梧林，你怎么不要你老婆给点钱？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她还没发工资。”
“没发工资可以向老乡借吧，等发工资再还。”
“嗨……”梧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寅斐从梧林的叹气声中，完全地感觉到他目前的处境十分艰难，从他早上在王琳那里的情况证实，站在门外那么长时间，老婆都不出来见他，面对这一切，他已经在这里到了孤立无助的绝境，以后的日子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和机遇了，于是，寅斐把身上仅有的二十元钱给了他。
“梧林，你晚上住哪？”
“山边的砖厂。”
梧林现在的处境令寅斐无法置信，但事实却不能怀疑。尽管怎样，眼前的一切又让他感到心酸。想想梧林，想想自己在雁田二十多天，如果没有王琳，也许比梧林都不如，此刻大悟自己的南国淘金梦，将会欠下一笔终身难以偿还的人情债。
“那砖厂里有老乡？”寅斐看向梧林。
“有老乡，我在那住了一个星期了。”
寅斐对着梧林说：“那我晚上也跟你去，来了二十多天了，给王琳添了不少麻烦，不但影响她的工作，还影响她的休息，我跟你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聊着聊着就到了王琳的宿舍，王琳早已在门外等待着寅斐。
“斐哥，今天怎么样？下午我请假陪你去工业城转转。”
寅斐连忙回答：“不用请假，你这些天也够辛苦了，我天天转来转去，脚都起泡了，下午想休息。”
王琳推开宿舍门：“那你和姑爷在宿舍里睡觉，我去上班了，等下班后才能开门。”
寅斐和梧林进了宿舍。
“你去上班吧，我们在里面休息。”寅斐向王琳微笑地点着头。
王琳锁上门，一路轻歌地上班去了。
……
十 六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节奏里有一种圆满，愿晨起有暖阳，梦里有花香，浅醉在幸福的时光，可是生活往往爱开玩笑，不会让人如愿以偿。
寅斐一如既往地来回在“怡安工业城”，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谁知在这个既如天堂，又似地狱的广东，他的劳碌没有半点回报。他每天都在回想着在雁田的情景，特别是周梧林在地上捡米饭锅巴吃的那一幕，深感“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无奈。梧林在这里有那么多老乡，亲朋，而且老婆也在这里上班，却落得那番场景，心酸呀。可自己在这无亲无友的城市里，被一个一面之交的小姑娘无微不至地照顾，这个差别又让人无法言表，是一个多么令人动容的画面。
杂乱的思绪在心里缠绕，寅斐怎么也理不清。
又过了三天，寅斐还是没有找到工作，梧林也不见人影。这时，王琳老家来这里的亲戚朋友越来越多，厂区宿舍借宿的老乡来往不断，这下使王琳犯了愁。
因为在当时，广东的治安相当严，严得没有人性和道德底线，借以三证为名（身份证，暂住证，外来人口流动证），收取不合理费用，如证件不齐全，三者缺一也要罚款，没钱的就被治安员带进派出所关押，关押期间一至三天可以用钱保释，无钱的只能在里面过着“广寒宫”的日子，三天后送往惠州，樟木头进行劳动管教。
随着四面八方拜金者的涌进，雁田的流动人口徒增，给当地派出所带来了可观的收入，治安员夜以继日地盘查，到处抓人，就像抗战时期日本在我国查“良民证”似的。
所谓三证 ，寅斐只有身份证，他此时也心乱如麻，他知道王琳的难处，但是又无法给她分担。然而，寅斐只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雁田依仗着王琳。
这天，天色渐已晚，白日的余光被夜间的彩灯掩盖，梧林向王琳宿舍走来，寅斐老远就看到他，他依然是蓬头垢面的样子。
梧林走到宿舍门前，寅斐迎了上去：“老乡，几天不见，你去哪里了？我晚上跟你去砖厂老乡那里借宿可以吗？”
“可以，现在就走！”
寅斐站在门口，对着里面说：“王琳，今晚不麻烦你了，我和你姑爷去睡，你早点休息吧，我明早七点过来。”
就这样俩人手拉手离开了王琳的宿舍区域。
“梧林，其实我知道你那里没有老乡，一个人在山上睡太孤单，晚上俩个人作伴也好有个照应。”寅斐直言不讳地对梧林说。
“王琳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来。”
“你不说她也不知道。”
“老乡，我过几天要回家了，在雁田我们男人很难找工作，虽然我在这里亲戚朋友多，可还不如你，她们都不肯帮我，连老婆都一样。”梧林一脸的无奈。
寅斐也叹息道：“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呀。”
“老乡，你真幸运，王琳为了你的工作，她托了不少人为你帮忙。”
“我知道，她为我找工作还请了不少假，在雁田这些日子里，我的生活起居全靠她打理，还花了她不少钱，我听她工友说，如果再请假要炒尤鱼了。”
“不会的，王琳在厂里表现好，而且又是领班，以前她从来没请过假，近段时间请假主管担心她跳槽。”梧林宽慰着寅斐。
“但愿如此，不过我在雁田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其实我与她只是萍水相逢，等几天要是还没有找到工作，我们一起回家。”
梧林看着寅斐，眼角有点湿润。
“谋事在人，凭着你的能力和王琳的帮助，一定能找到好工作。而我老婆在“大东山”上班，她明知道我身无分文，又没地方去，连面都不肯见，幸亏遇上你，不然我都饿死了。”
寅斐把手搭在梧林肩上：“别说不开心的事，相逢何必曾相识，都是天涯沦落人，我给你的些许帮助，只是借花献佛而已，如果没有王琳，我连你都不如。”
俩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到了山边的砖厂，寅斐回过头，站在路边望着雁田，朦胧的夜色中可见远处灯光闪烁，天空的星星在不停
地眨着眼睛，虽在春暖宜人的南国，可山风的冷清，微凉沁人，不由使寅斐打了个寒颤，浑身发麻。
……
山峦绵延起伏，七零八乱的坟岗在星光的微照下隐约可见，夜风和冷月的光线交融着，坟岗时而窜出人影，显得阴森可怕，使人不寒而栗。
梧林带着寅斐站在一个小山丘，俩人坐在一座砝砌精巧的坟地里，坟地周围都嵌着精美的地板砖，由于连日水雨清洗，坟地里外都十分干净。
山上到处传着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寅斐低着头不敢张望，他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活人与死人同眠的真实体会，在今夜已进入了切身的感受，在这阴沉的夜间，人言鬼语混杂，谁也不在乎自己他乡异地，阴阳相息的荒谬笑谈。
午夜，山风轻拂，不时传着难以听清的说话声，山下砖厂的灯光显得十分明亮，坟堂里的蚊子在嗡嗡叫个不停，好像飞机声一样刺耳。寅斐坐在坟地上，双手不停地拍打在他身上偷袭的蚊子。
“梧林，你这里老乡多，看看能不能借宿一晚。”寅斐实在熬不住了，于是叫醒了熟睡的梧林。
“走，我俩去砖厂。”
寅斐跟着梧林走到砖厂，轻手轻脚地进了一间工棚，谁知梧林不小心摔倒在一条小凳子边，“噼啪”一声，惊醒了熟睡的民工。
“有贼。”
顿时砖厂如同白昼，灯光闪亮。梧林见情况不妙，独自一人奔向坟地。
寅斐刚出门，就被十几个民工围住，一个中年男人叽叽呱呱地说了几句话，接着俩个年轻人抓住寅斐的衣领问：“三更半夜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寅斐吓得浑身发抖。
“跑到工棚来偷东西吧。”其中一个年轻人挥起拳头对着寅斐：“给我老实点，不然送到治安队去。”
寅斐只好跪在地上求饶：“各位兄弟，我是一位老乡带到这里来借宿的，他说他这里有朋友，所以跟着来了，你们大喊一声他就跑了，我不知道什么情况。”
“我看你也不像偷东西的样子，走吧，别影响我们民工休息。”说话的是刚才发话的中年人。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寅斐感激万分，然而转身离开砖厂，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模糊的记忆返回山上的坟地。
这夜，对寅斐来说无比漫长，身处鬼窝，陪伴幽魂，在人间与阴间两道交叉口熬过，这
是他今生最难忘的生活记实。
……
曙光驱散了夜间的黑暗，白日依旧又回到雁田。
此时，昨夜在坟地借宿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同行在通往雁田唯一的大路上，寅斐站在一座桥头的石块边，望着昨夜走散的梧林是否下山，行人络绎不断地从他身边走过，可是仍不见梧林的影子，他在焦急的等待中更显几分心神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梧林在三三两两的行人中一同经过桥头，寅斐迎了过去说：“梧林，你昨晚跑哪去了？好叫我担心。”
“别说了，快点走吧，等下王琳会担心你的。”
“梧林，亏你在山上睡了那么长时间，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早知来广东找工作这么难，当初就不应该出来，真是活受罪，仔细想想，还是早点回家。”寅斐彻底消沉了再找工作的意志。
梧林愁着眉头：“听天由命吧，这样回去别人也会笑话。”
“我现在身上也没钱，要是王琳不帮助，也不知成什么样了，我看咱俩去找个临时工做，弄点生活费也好。”
梧林皱着眉头叹气道：“嗨，广东这鬼地方，做苦力没有熟人介绍都难呀。”
“你那么多老乡在这里，找个建筑工地做小工也好，免得这样遭罪。”
“我来了一个多月了，老乡们都不帮我。”
“k据！〈站住〉”
寅斐被路边粗暴的男中音吓了一跳。
梧林抬起头，对寅斐说：“不好了，治安队戒严。”
☆作者简介：
陈湘斐：湖南新宁县人，汉族，笔名寒露，网名仗笔天涯，天生偏爱文学，获全国《现代好诗词》2018评选大赛三等奖，荣登2019年中华文化形象大使、《文学与艺术》签约作家，《中外华语作家》文学院士，获2019年全国首届“木兰杯”诗词大赛最美诗人奖，作品入选《2018年诗歌年鉴》，《中华当代诗典》，《中国2019—2020诗歌双年选》，《中国汉语诗歌典藏》珍藏版，获2020年中国文坛十佳作家（诗人）桂冠，2022年二十一世纪文学骑士勋章，北京汉墨书画院院士，一腔热血敢怒天地言世象，半生情怀不惧风雨写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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