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的思念与麦收时节
乔言
一
每年进入农历五月,小麦就要自东向西逐渐成熟,关中平原的小麦要比陇西地区小麦成熟得早一些,每年的农历四月中旬后,甘肃、宁夏的劳力要出门到陇东充当麦客,挣钱补贴家用。
庄稼人都知道,收麦是一件极其辛苦的农活。而麦客用最原始的手工生产方式割麦,将更是苦不堪言。在古时,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下地收麦的人们就已经整装待发。收麦要穿粗缯大布质地的衫子,由于棉布较厚实不易被麦芒把衣服扎透,以致浑身刺痒。
据老人讲,一名好的麦客一天能割一亩多地的小麦。飞快的镰刀和着金灿灿的阳光,在尘土飞扬中咔咔、咔咔地把成把的麦子垒成一垛垛麦堆,然后麦客会用麦秸编成“葽子”,把成堆的小麦捆成一捆一捆的“麦卷”,再把这成捆的小麦用人力车拉出大田。一般,收麦从天刚蒙蒙亮下地,一直到天边晚霞映起,遮住西下的夕阳,才收工回家。
麦子出田,人们还要虎口夺食一样和天气赛跑,把刚收的麦子摊到场上,趁着焦热的太阳,或三或两,伸长脖项,拉着石磙,碾压麦穗,让麦去糠。为多挣一份工钱,有的麦客会帮主家扬场打麦,一般几人拉着石磙碾麦,任凭拉绳勒进肩膀,任凭全身青筋暴起。他们认为这就是自己额外工钱的本份和职责,只有这样拿主家每天的工钱才心安理得。这就是古人传下的职业精神吧。
麦客们白天干就流大汗,吃大苦,卖大力的粗重农活,他们可顶烈日挥汗如雨,可在骄阳似火的正午劳作,为了解渴,饮用水都是用水桶放在田间地头,渴时可用瓢舀水像秦川牛一样痛饮。
二
秦人粗犷,晚饭后麦客们还会聚集一起,各自拿出乐器,或板胡、或琵琶、或梆子、或鼓板、或小锣,来编排戏曲,打发一整天的辛劳。你很难想象,如此粗鲁的下苦人家和农人临时搭起的草台班子,勿需精细训练就能演奏与和唱出或高亢明亮或婉约低媚的地方戏曲。这样的场景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又心生窦疑,这就是一群收麦的下苦人?这是他们的杰作?麦客作为最普通的人群,也自然而然地传播着这里最自然而又神奇的文化。
若逢天气沤雨,闷热难当时,不论麦客,无论主家,会在空旷、通风的房前,摆起鼓板琴瑟,弹起琵琶,聚众参演起各自内心的诉说。就是这样的一群在厚实土地上摸爬滚打的“乡下人”,到了晚上还能结合这里的高天、厚土、人情、风物,奏唱出让人如痴如醉、如泣如诉的内心情思,表演出如火如荼、排山倒海的醉人场景。
自古主仆不能无别乱份,父子不能不讲规矩礼节。而在仲夏五月的傍晚,族里族外、主家帮工、恭敬父子都会参与即兴演出。人说,一到台上,演出面前人人平等,兄可以拜弟媳为帅为将,子可以将老父绳绑索捆发配边疆;雇家可升堂问案,主家则下跪“堂前”向雇家禀明实情。临时的草台班子,并不能影响演奏的精准,唱腔的细腻。出场人物无论是谁,坐念唱答都要力求精确。
演出曲牌或金銮殿上“皇帝上朝”、或新科仕子“状元游街”、或“大开门”出将行军、或“小桃红”闲趣打斗,都会一板一眼,来不得半点差错。演家忘我,旁观动情。更甚者可以排演到夜深人静,空气凉爽,人们才收场作罢。
三
在家乡时,很难忘那收麦后来不及把“麦卷”运回麦场,人们就会把成垛的麦卷放在没搬入的新房,或闲置的院落。这样的情况在全国恐怕别无二致。我记得在老家时,每年的五月,这样的场景并不能缺少。
一年,大人们把从村西收割的麦子放到村西头大水库后面一户没住人家的新房里。家人又怕这些麦卷夜里丢失,家里大人会使唤半大的小子们去照看。对于半大小子说,其实这也是新奇之事,几个伙伴会拿上床单、凉席,夹上被子,名副其实地去看管没打扬的麦卷。离开村庄,几个伙伴一起玩耍,可看繁星满天,可享受野外清风明月,也很有意思。
到地方,把麦卷四周围成一圈,中间有卧牛之地,地下垫上麦秸,再铺凉席床单,感觉松软舒坦。躺下,大家谈天说地,甚是惬意。但一会房前水库里的青蛙、蛤蟆,咕咕呱呱,树上的猫头鹰唧唧啾啾的叫声,总不免让人心里产生发怵的阵阵凉意。
想起门前就是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大水库,想起房前屋后的乱坟岗,越想越害怕! 五黄六月,不时功夫就汗流浃背,用牙咬住被角不敢出气。实在害怕得不行了,互相悄悄问:“你害怕不?”“害怕!”“那咱们回家吧?”大家都说“好”。马上起身,大家商量好,必须手拉手站成一排往前走,谁也不准跑。
没走出多远,大家还是撒丫子就跑。大家各自甩开膀子,一口气狂奔到村西边的桥头上,哪还管他麦子,被子,老子的训斥?
跑到村边看见一帮大人还在桥头上大声说笑,谈古论今,原来天还尚早……
白驹过隙,转眼间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回忆。
随着时代变迁,收麦的故事也一步步减少,至今老家连小麦都不种了。
作者简介:乔言,男,1979年生人,中共党员,河北省邢台市信都区路罗川人。早年求学关中与北京,研究生学历,正研究员,学者。